“五皇子？他來做什麽？”

    “我和他都在母妃那兒, 後來我說來看看你, 他就說過會兒也來, 應該是擔心你吧。”六皇子回答。

    沈涵一笑，沒吱聲。六皇子覺得這世界沒有一個壞人, 沈涵知道, 他也對任何人都好，這沈涵也知道，但是五皇子會關心他？要真是關心了，才是笑話，不過既然他要來, 沈涵也攔不住，到時候再說吧。

    沈亭和沈涵又說了會兒話，沈涵現在也沒什麽心思, 反正和沈亭在一塊也不過是閑聊些什麽好吃, 哪兒的花好看, 以及太傅昨日懲罰了誰之類的小事。

    六皇子沈亭走了之後, 沈涵叫人把蛋糕留起來一塊, 放好，準備到時候送給沈傲雲也嚐一嚐，這蛋糕剛收好, 五皇子沈冰就來了。

    五皇子這名字倒也真和他人差不多，目光冷冰冰的, 心地也是冷冰冰的, 他到了沈涵的臨清宮, 先是左右看了一圈，而後目光變得更冷了，因為沈涵的這臨清宮，和他的林苑宮相比，要富麗堂皇得多。

    其實五皇子一共也沒來過臨清宮幾次，可沒見到一次他都會心裏不平衡一次，所以到後來他也不來了，這一次其實是母親靜妃悄聲告訴他要他來看望一下沈涵的，他原本十分抗拒，可母親小聲跟他說了些道理，說在這宮裏不能樹敵太多，他這才勉為其難地答應下來。

    其實五皇子根本不在乎樹敵，對他來說他就是要強到無人能敵才最好，這樣誰都不敢小看他，誰都對他敬畏三分。

    五皇子的想法當然有些過激，但是至少他有野心，這野心讓靜妃十分滿意，也讓身在西南的吳忠河非常滿意。

    可以說在這個後宮內，最為招搖的人就是五皇子沈冰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這種高調其實就是讓自己成為靶子，到時候真要鬥起來，他可能是第一個死的，因為在混戰裏，最厲害的那一個往往最早掛掉，不為別的，因為弱者很容易達成協議，那就是先合理解決強者，而後他們自己再戰。

    但是五皇子想不到這麽多，靜妃能想到，可畢竟她從小就驕縱任性，做不到真正的低調，所以五皇子的未來沒什麽可期待的，沈涵心想。

    沈涵坐在輪椅上打了招呼，客氣有禮，五皇子則看了一圈他的臨清宮後說：“七弟，身子可好？”

    沈涵微笑回答：“除了腿好不了了，其他都很好，謝五皇兄關心。”

    沈冰點點頭，他看一眼沈涵的雙腿，原本他打算出手的，現在好了，有人替自己毀了沈涵，既然如此，也確實沒必要跟他有太多怨恨了，反正雙腿廢了，也就當不成皇帝了。

    再看一看沈涵的臉，確實是漂亮可愛的，沈冰心內輕歎一口氣，說：“七弟，你以後要是有什麽需要可以跟本王說，要是有人欺負你，也告訴本王，本王給你做主。”

    沈涵微微一笑，眉眼彎彎，肉乎乎的小臉上都是喜悅，“謝謝五皇兄，我記住了。”

    其實沈冰看向沈涵雙腿的時候，沈涵就猜到了大概，果然自己現在這是太弱了，是人都不會把他當競爭對手了，竟然連這個陰狠成性的五皇子都來示好了。

    也對，這皇宮本就是個深牢，這牢裏向來不見天日，潮濕晦暗，好不容易有個能喘口氣的地方，於是連甘願將這牢底坐穿的囚犯，都來呼吸新鮮空氣了。

    如沈涵所想，那之後另外幾位皇子和公主也都來看望了一番，有些還落了淚，說沈涵可憐，以後一定會照顧他。

    沈涵對這些無論出於什麽目的的好意一一收了，為什麽不收呢，他也是皇子之一，哪天他站起來了，哪天這些人就會立刻和他反目成仇，所以此時的好反正也不是什麽真的好，不過拒絕了，就連此時的好都沒了。

    連續幾日，沈涵都忙著接待客人，等一圈人都來遍了，他才歇下來，“來順，雲皇叔幾日沒來了？”

    來順給沈涵拿了塊濕帕子擦臉，“哦，歸渠王呀，他每日都來，但是你這兒總有客人，所以他每次都是來看一下就走了。”

    “怎麽沒叫他進來？”

    “歸渠王不讓說的，怕是打擾到殿下吧。”

    長舒一口氣，沈涵說：“算了。”

    站起身來活動活動筋骨，沈涵決定出去轉轉，反正他是個廢人，也沒什麽可怕的，於是他回身對來順說：“來順，推我出去走走。”

    來順一愣，問道：“去哪兒？”

    “隨便，在皇宮轉轉。”

    “怎麽想起出去了？”沈涵自從雙腿“廢了”，就一直待在臨清宮，一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來順也不好說什麽，別的宮女太監們都以為主子這是因為沒法走路了，所以心情低落，不願意出門，其實沈涵隻是給自己時間習慣這裏的生活而已。

    “沒什麽，總憋在屋裏也不好。”

    “也是，殿下，那我們到後花園去吧，那兒花開得豔。”

    沈涵想了一下，回答：“去歸渠王哪兒吧。”

    “殿下，”來順猶豫了一下，還是說，“恕老奴多嘴，您可別和歸渠王走太近啊。”

    “為何？”

    來順想了想，還是把歸渠王的身世謠言什麽的跟沈涵說了，沈涵聽後卻是一笑，“沒事兒，他是個廢人，我也是，整好湊一塊，別人不會說什麽的。”

    來順歎口氣，還是推著自己的小主子去了歸渠王的聽瀾宮。

    聽瀾宮和別處不同，以前是用作冷宮的，後來被修正改造過，但畢竟因為曾經是冷宮，不僅小，地方也偏僻，在皇宮的西北角處，甚至再往左邊走個幾十米，就是宮女太監們住的地方了。

    從臨清宮到聽瀾宮，他們走了許久，到了聽瀾宮，幾個小太監都累得額頭冒汗了。沈涵回頭看到他們額頭的細汗，再想起沈傲雲每日都會去臨清宮，即便見不到沈涵也會去，於是原本對沈傲雲的防備，又減少了一分。

    到了聽瀾宮，裏麵宮女和太監一個都沒見到，甚至也沒人去給沈傲雲稟報有人來訪。

    正往裏走，突然一個清脆的響聲傳來，沈涵問道：“有人在練劍？”

    “估計是了。”

    沈涵於是便繞過廳堂，走到了聽瀾宮的後麵院子，果然，沈傲雲正和一個侍衛對打比試。

    當今聖上雖然不怎麽關心這個弟弟，但畢竟先皇留話了，沈傲雲的生活不該是連個伺候的宮女都沒有的啊，沈涵想了一下，再看向院子裏的沈傲雲，估計是沈傲雲不願意要這麽些人伺候吧。

    “喀拉。”沈傲雲手裏的劍落了地，他彎腰將劍撿了起來。

    旁邊那侍衛卻握拳說：“殿下功夫越來越好了。”

    沈傲雲上前拍了拍侍衛的肩膀，知道他是安慰和鼓勵自己，而後轉身準備離開，這一轉身正好看到站在院子邊上的沈涵，不知為何竟然臉上一窘，看沈涵朝他揮手，他這才調整了一下表情，走上前去。

    “怎麽到我這兒來了？”

    “總是你來看我，這次換我來見你。”

    沈傲雲莫名臉上又是一熱，因為他的聽瀾宮和別的地方差了許多，而且他今日就留了一個太監伺候自己，其餘一個人都沒留，都讓他們下去了，這會兒沈涵來了，他竟然什麽都拿不出來。

    沈涵見他耳尖泛紅，便笑道：“上次我叫人給你送來的蛋糕好吃嗎？”

    “嗯，不錯。”沈傲雲慢慢恢複平靜，稍稍擦了擦汗，繼續說，“到正廳去吧，這邊沒什麽好看的。”

    沈涵點點頭，來順要推沈涵，沈傲雲卻示意他退開，自己推著沈涵到了正廳門口。

    正廳門口有個台階，沈傲雲直接連人帶輪椅往上抬起，沈涵心道，這個沈傲雲倒真是有一番力氣。

    去了正廳，沈傲雲叫隨身的太監去給沈涵拿些點心水果出來，於是正廳裏便隻剩下了沈涵、沈傲雲和來順。

    “宮女太監們我都叫他們下去了，這麽多人跟著，不自在得很。”沈傲雲說。

    沈涵點點頭，沈傲雲接著說：“過幾日我還要出宮，西北那邊韃子來犯了，我要去戰場了。”

    “上次我腿受傷時，你就在戰場上，對嗎？”

    沈涵也想了起來，但是以沈傲雲的身世，皇上不該讓他領兵的，那麽也就是說他去了就可能是在最危險的隊伍，且沒有任何兵權。

    沈傲雲點點頭，“涵兒，對不起，沒能保護你。”

    沈涵一笑，“沒事，我自己能保護我自己。”

    沈傲雲摸了摸沈涵的頭，沈涵問道：“雲皇叔在軍中什麽位置？”

    “先遣隊。”

    “那豈不是很危險？”

    “但是很重要。”沈傲雲竟然笑了一下，或許於他而言，寧可在軍中又名敢死隊的先遣隊裏，也不願在這皇宮呆著吧，不過他畢竟才十四，武功其實並沒有多好，至少在沈涵看來，剛才他和那個侍衛的對戰中，就已經有很多破綻，其實這也就說明，沈傲雲根本沒有把生死放在眼裏。

    原本對沈傲雲的防備，再次減少一分，沈涵說：“雲皇叔，你剛才的劍術急躁了，你根基雖穩，但是劍招不穩，攻的時候一急躁，就容易給對方機會。”

    沈傲雲耳朵漸漸紅了，沈涵接著說：“雲皇叔，你還有幾日出征？”

    “十五日。”

    “那這十五日，我陪你練劍，好嗎？”

    “可……”沈傲雲想了一下，因為他也不希望沈涵離自己太近，可又想到他腿已經廢了，以後估計也沒什麽可能當皇帝了，那麽他對其他皇子來說也就沒什麽危險了，於是他說，“行，這十五日你來陪我吧。”

    沈涵一笑，“好的，雲皇叔。”

    麵前的沈涵眉目如畫，皮膚白皙，小小的孩子臉上都是期待，沈傲雲忍不住伸手捏了沈涵的小臉一把，說：“小大人。”

    沈涵依舊孩子一般笑著，但是他是真心想讓這個皇叔活下去的，至少在這宮裏，沈傲雲的好，和別人相比，沒那麽多雜質。

    第二日，沈涵再來聽瀾宮，裏麵已經多了不少宮女太監，看來當今聖上確實沒虧待這個弟弟，隻是這個弟弟有自知之明而已。

    沈涵到了後院，有兩個宮女給他打扇，還有兩個太監隨時帶著食盒點心，另外還擺了一張圓桌，上麵泡著上好的龍井，沈涵看到這些，心裏挺暖，於是在沈傲雲練劍的時候，便指導得愈發用心。

    今日和沈傲雲對練的依舊是昨日那個侍衛，一輪比試下來，沈傲雲還是輸了，第二次比試開始之前，沈涵叫了沈傲雲到自己身邊，小聲說：“我教你一招，保證你能在十數以內，打敗那個侍衛。”

    沈傲雲將信將疑地看向沈涵，沈涵說：“第五招，雲皇叔你已經習慣了那種急躁的模式了，所以一時讓你靜心你可能做不到，但是在你跳起時不是雙腳離地嗎，如果你那一招上麵手上招式不變，但不使力，下麵腿腳上，卻一腳前一腳後呢？”

    沈傲雲想了想沈涵的說法，明白過來，沈涵這是走陰招呀，他一腳前一腳後的話，雙手還不改，那麽對麵侍衛肯定繼續注意他手上招式，那麽他的下盤就是空的，而沈傲雲要是一腳朝前躍起，意思就是正好踢中那侍衛的某處呀。

    “涵兒，別鬧。”沈傲雲說。

    沈涵卻回答：“沒鬧，雲皇叔，戰場上，你死我活，沒有什麽狠不狠陰險不陰險。雲皇叔，我不希望下次見到你，是你的屍體。”

    沈傲雲徹底愣住，他雖然對沈涵好，可畢竟沈涵和他其實也沒任何關係，他此生生死無畏，從沒想著有人等自己回來，也從沒想著一定要活著，沈涵卻殷殷看著自己，用還有些稚嫩的聲音說他希望下次見到自己，不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莫名地，原本空蕩蕩的心裏，終於有了點東西，原本從無期待，此刻竟然想著若是能活得久一些，能看到這小侄子娶妻生子，而後幸福一生，也不錯。

    “雲皇叔，上場吧。”

    沈傲雲再次走向院子中的侍衛，那侍衛抱拳說個“屬下逾越”就攻了上去。沈傲雲依舊是按照原來的方法對付他，可行到第五招時，他竟然下意識地改了方式。

    那侍衛驟然間一愣，為了保住命根子，不得不急速後退，後退過程中，錯漏百出，沈傲雲借此機會，牢牢扣住了侍衛的命門。

    輸贏已定。

    放開侍衛，沈傲雲說：“抱歉。”

    那侍衛也頓了一下，紅著臉說：“殿下，您剛才那招是七皇子教的？”

    沈傲雲點點頭，那侍衛也隻能無奈地退下，沈涵在不遠處拍著手笑眯眯地說：“雲皇叔好棒。”

    沈傲雲想了想，叫了另一個侍衛上來，他想他確實不能死，他還沒看到沈涵長大呢。

    對了，如果這個侄兒想當皇帝呢？

    這一日，練了一天劍的沈傲雲其實被沈涵折騰得不輕，無論是心理上還是身體上，沈涵卻悠悠然吃著聽瀾宮嬤嬤做的零嘴說：“雲皇叔，你還差的遠呢，要更厲害才可以。”

    沈傲雲卻突然問了一句：“涵兒，你想當皇帝嗎？”

    沈涵放下手裏的零嘴，微微一笑，問道：“如果侄兒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