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峰和方氏走進屋，孟氏跟著走進來。方氏的爹方大中坐在那裏，手裏舉著一個煙槍，吧嗒吧嗒土煙。孟氏走過去，為他擦拭身上的煙灰。李峰和方氏站在最前麵，李銘晟，李銘炙和李傾兒站在他們身後。前麵的李峰方氏跪下來，後麵的他們也跟著跪下來。

    方大中是個蒼老的男人。他與大多數莊稼漢子一樣樸實，隻是表情嚴肅些。以前的李傾兒不敢看他，現在的李傾兒看著他，並不覺得有什麽可怕的。他的嚴肅隻是不善言辭，說不定他的內心非常渴望與後輩交流。這樣的老人她見得多了，還算是有應付的經驗。

    “爹，我們回來了。”方氏抹著眼淚說道。

    “一回來就哭，哭什麽哭？”方大中不悅地瞪著方氏。

    方氏聽方大中這樣說，心裏更加難受。剛才的難受，是方氏太久沒有看見二老，心裏愧疚和激動。現在難受，是覺得自己太沒用，別說親哥哥親嫂子不待見她，就算是親爹也不待見她。

    如果李傾兒知道方氏的想法，一定會翻個白眼告訴她：娘，你真的想多了！你的親哥哥不待見你是事實，你的親爹可沒有這個意思。

    李峰恭敬地看著方大中說道：“爹，孩他娘時時刻刻想著你，隻是我們家裏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所以，我們也不好意思打擾二老。”

    “你們家裏的情況是你們的事情，回來看看我們需要說那些東西嗎？老頭子活不久了，不會麻煩你們長久。你們隻要經常回來看看，讓老頭子知道你們好好的，那就勝過一切。”方大中冷淡地說道：“行了！跪在那裏做什麽？跟你娘去廚房看看有什麽吃的，晌午做著吃。剛才月丫頭不是帶回來一塊肉嗎？晌午全部煮著吃了。”

    方大中說得嚴厲，其實話裏的意思非常體貼。李傾兒遇見了極品奶，極品舅舅，極品舅母，極品姨媽，終於遇見正常點的親人了。

    “爹，那塊肉是給大郎定親用的。你不能偏心。為了某些吃白食的嘴，也不能不顧親孫子的親事吧？”林氏激動地衝進來。

    方大中黑著臉，冷冷地看著林氏，嗤笑道：“月丫頭，那塊肉是給寒小子定親用的？”

    方彩月走進來，優雅地摸了摸嘴角，笑道：“爹，瞧你說的。我好久沒有回來看你，當然是給你補身子的。”

    “既然是送給我的，我想用來做什麽就做什麽。”方大中敲了敲手裏的煙槍，淡道：“再多說廢話，那就滾出去，今天別吃了。”

    方家沒有分家，幾個兒子媳婦住在一起，吃在一起，平時的花費也是共同支付的。林氏不吃這頓，其他人就可以多吃。林氏當然不幹，其他幾個媳婦反而想要林氏越鬧越大，最好惹怒方大中。在這個家裏，孟氏沒有地位，可是身份擺在那裏，她們還不敢太過份。一個孝字壓死人。孟氏再沒用，她們平時隻敢說幾句風涼話，把什麽髒活推給她，在外人的麵前還得恭敬地敬她為婆婆。

    方大中這個老爺子平時不多話。兒子媳婦有什麽爭執，他也讓他們自己解決。實在鬧得過份的，他才會出麵。然而一出麵，自然解決得大家心服口服。因此，在整個方家，老爺子的態度非常重要。不過，他不表達態度的時候也容易被人忽略。

    方彩雲走進來，對旁邊憋著氣的林氏說道：“大嫂不用擔心，我今天走得急了，沒有買肉。改天你去城裏，我給你買了提回來。”

    “多謝二姑子。”林氏喜笑顏開。“同樣是姑子，怎麽差別那麽大呢？有些人就是臉皮厚。娘家辦喜事，不但不幫襯一下，還帶著全家大小往娘家跑，搶著吃娘家的肉。真是丟死人了！攤上這樣的親戚，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呸！什麽玩意兒？”

    蘭氏捂嘴笑道：“大嫂，你別這樣說。大姑子也沒有辦法，誰讓她嫁得不好呢？窮就窮唄，還遇見那樣不著調的男人。你說誰家沒有一門親？要是有什麽三災兩難的，還可以找親戚救濟一下。他家倒好，直接和親娘親哥哥斷親。以後就算是餓死，也沒有人可憐。”

    “說夠了沒有？大郎，二郎，三郎，你們三個妹妹全部回來了，去地裏看看有什麽能吃的東西。”方大中吸著煙說道。

    “是，爹。”三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方立寒看著李家的窮酸樣兒，眼裏閃過不悅。他的妹妹方秋瞪著李傾兒，恨不得在她的臉上瞪個窟窿。

    這時候，方氏二哥方誌正的大兒子方立成和方氏三哥方誌華的大兒子方立宏帶著一個穿著白色書生袍的少年走進來。三人有說有笑，其中方立成和方立宏的巴結非常明顯，那個書生少年反而冷淡傲慢，仿佛不可一世的樣子。

    李傾兒看見他們，馬上知道他們的身份。那個書生少年不是別人，應該就是二姨母的獨子甄華啟。二姨母年輕守寡，留下遺腹子。這個甄華啟就是她人生的期盼。這麽多年來，為了供他讀書，方彩雲費盡心機，把夫君留下的財產花個幹淨。

    李彩雲在娘家人麵前裝得很像一回事。然而李傾兒火眼金睛，眨眼間就發現其中的不對勁。

    甄華啟的衣服非常華麗，是城裏最好的書院的統一服裝。無論是設計還是布料，那是不用說的。李彩雲作為甄華啟的娘親，當然也不能太寒酸。甄華啟讀的可是貴族學院，那裏的貴公子們個個眼高於底，隻與自己身份相合的人結交。因此，甄華啟想要保持自己的富貴身份，必須不能露出一點寒酸的樣子。然而李彩雲的外裝再豪華，還是有暴露自己已經窮得沒有銀子的事實。

    她的衣袖裏有個補丁，看起來和本來的顏色一模一樣，但是仔細一樣，補丁的地方和衣服還是不同的。若是仔細看，隨便一個人也能察覺。隻是因為在裏麵，李彩雲又不經常和別人相處，所以看不出來。還有，李彩雲的眼裏沒有一絲一毫意氣風發的樣子。她很愁苦。這樣的愁苦已經蔓延到眼睛裏。假以時日，相信她會撐不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