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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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丞相去千鳥閣了?”謝夫人眯著眼兒厲色問道。
小廝戰戰兢兢地回答:“宮中傳來消息,十三,十三郎君去了千鳥閣,丞相是去尋十三郎君。”
“行了,行了,你下去吧,待丞相回來稟告我一聲。”謝夫人不耐煩的打發走小廝,眼底藏著一絲擔憂。
“母親,五弟貴為丞相,可不是稚童了,您實在不必太過小心。”謝姍背對謝夫人,耳戴紅翡翠滴珠耳環,明眸皓齒,宛若未出閣的嬌俏少女,一雙素手正擺弄著青色螺珠瓶中自己親自折來的紅梅,想擺個好看的模樣。
“快別弄那紅梅了,幾天之後還不是會枯死,廢那力氣作甚。”
謝姍停手,回頭望向躺在軟塌上,一身貴氣卻神色怏怏的謝夫人身上,掩嘴笑道:“五弟惹母親不快了,母親卻將這氣撒到了我身上,我這一大早為母親折了紅梅,到落了個埋怨。千鳥閣雖不是什麽好地方,但母親還信不過五弟?他哪裏是那種會尋花問柳之人,更何況,他不是去尋‘那位’嗎?”
謝夫人嗔瞪了謝姍一眼,揮手示意房內奴仆出去,手指揉著自己的頭,恨恨道:“他若真肯尋花問柳、左擁右抱,我到放心了!莫說門第如何,隻要那女子身家清白,替他納了又如何,可他!哎……”
謝姍疑惑的望向母親,想著自己那個一身傲骨,有如天人之姿,卻身子病弱的弟弟,問道:“五郎一向孝順,又怎麽惹到母親了?”
謝夫人長歎一聲,這才悠悠說道:“他同我說,欲和鍾家女郎退親。”
“怎麽會?五郎不是一向歡喜那鍾家女郎,每每我們一提到鍾家女郎,他就傻裏傻氣的笑,我們可沒少笑話他。”謝姍震驚之後說道。
謝夫人保養得道的臉上,浮起苦笑:“誰說不是,他打小就歡喜那女郎,還在稚童時就三天兩頭給那女郎送東西,不是自己親手畫的折扇,就是親筆寫信,連那女郎送的一個破舊荷包都寶貝的天天掛著,本想著總算熬到鍾家女郎要進門了,他卻與我說要退親。”
謝五郎打小就認定了自己的媳婦,這在謝家早已不是秘密,謝姍兄長總拿這個打趣謝五郎,說他一見鍾二娘誤終身,想到這謝姍皺眉,“母親可有詢問原因?”
這問話可當真是捅了謝夫人的心,謝夫人不禁流下淚來,帶著絲絲哭腔道:“他說,正是歡喜才不忍鍾家女郎嫁給自己,他一個活不了幾年的人,怎能害了人家!”
謝姍微微張嘴,似是沒有料到竟是因這緣故,轉而想到自家那個身子骨病弱的弟弟,悲上心頭,不禁濕了眼眶,走近軟塌,握著謝夫人的手,說道:“那母親,真要同鍾家退親嗎?”
謝夫人擦著眼角的眼淚,自嘲一聲:“都怨我當時懷他時動了胎氣,才讓我兒天天藥不離口,每次見他明明虛弱卻還揚著一張小臉對我說‘母親,沒事。’時,我都心如刀絞。總算有個能令他疼惜的女子,讓他有了一絲煙火氣,我是絕不會同意退親的。我總想著,為了那女子,他也定會好好活著。是我對不住那女子,她進門後,我定掏心掏肺的對她好。”
謝姍將臉埋進謝夫人的懷中,聽著母親說已經將弟弟欲退親的消息傳給了鍾家,想看看那女郎怎麽做時,思緒飄到了從前。
她相信鍾家女郎進門後,母親定會好好對她的,就像母親好好對他們一樣,母親是當今陛下的妹妹,雖不是一母同胞,卻也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妙齡之際,為了皇家和謝家的結盟毅然嫁給了父親當續弦。
對父親的四個孩子,視如已出,也從未出手幹預他們的人生,他們不是在懵懂之時遇見母親,他們早已有自己的思想,他們不會忘記生母,也不會忽略這個母親對他們的好,他們都記在心裏,將來都會孝順母親。
因此,有著皇家血脈的五弟,坐上了丞相的位子,他們沒有人提出反對,一方麵,陛下信任謝珵,另一方麵,這也給了龐大的謝氏一個喘息的機會。
身為父親最小的女兒,謝姍可謂享受到了母親最多的愛,與母親的親生兒子謝珵不遑多讓,母親更是為她在洛陽挑了個好親事,她也得為母親做些什麽。
想到此,謝珊說道:“母親,待我偷偷將五弟欲退親的消息傳給那鍾家女郎知曉,我們看那女郎如何行事,若她一心嫁給五弟,那她自然是您的好兒媳;可她若有了別的心思……哼,也別怪我們心狠!”
被謝夫人和謝珊念叨的鍾瀾正慢吞吞的收回自己將要接近念玉胸口的手,假模假樣的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進來那人的視線黏在她的身上。
謝珵沒有料到心心念念的人會出現在這裏,心中當真是歡喜極,連帶著對十三郎的不滿都消失了。嗯,十三還年幼……
隻是這帷帽的薄紗阻了自己的視線,他深深地望了眼鍾瀾,感到她的不適便收回了目光。
十三郎一屁股跌到地上,神色慌張地指著進來之人,磕巴道:“謝……謝……”
鍾瑕看著好玩,扶起十三郎,打趣道:“不謝,不謝。”
“別瞎說,鬆開我!”十三郎推開鍾瑕的雙手,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對著來人行了一個大禮,“您怎麽來了?”
謝珵將視線轉到十三郎司馬樂天身上,似是不經意踏入這間包廂,滿不在乎的說:“聽聞你來此,特意來尋你。”說完,對著鍾瀾入座,十三郎垂頭喪氣的站在此人身後。
鍾瀾向鍾瑕招手,示意鍾瑕到自己身邊,此人氣勢極盛,不好得罪,想必跟她來尋鍾瑕的目的一樣。想著便回頭瞪了一眼小胖子,小小年紀學別人逛什麽妓院!回去再收拾!
對麵之人周身氣度似是世家大族培養出來的,也不知是洛陽哪家的,鍾瀾慢慢地挺直背脊,輸人不輸陣,展顏一笑,“這位公子想必是十三郎兄長?十三郎年紀尚輕,千鳥閣似是不適合罷。”笑話,敢拐帶她弟弟來這種地方的小屁孩,當然要告一狀。
“阿姊!”鍾瑕偷偷地拉鍾瀾的寬袖,眼帶一絲懼意,他雖不知十三郎是洛陽哪家世家的子弟,但十三郎行事比他還狠,偏偏沒人敢管,想來家裏勢力不小。
十三郎頭低的不能再低,恨不能將自己塞進地縫。卻聽謝珵說:“我非十三郎兄長,事實上,我乃十三郎的師傅,徒弟做錯了事,我這當師傅的自然要來管上一管。”
十三郎猛的抬頭,目光複雜的在對麵鍾瀾身上轉了一圈,師傅竟然告訴他們和我的關係了?
謝珵隔著幃帽也能感受到鍾瀾的不耐,幃帽下的嘴角向上挑的幅度越來越大,“聽聞吳地有三位公子,其中一位喜穿玄色衣裳,衣角喜秀青蓮,出手闊綽並姿容豔麗,曾有女子因容貌不及而欲投河自盡,卻被這位所救,成為吳地有名的書法大家。”
鍾瀾心中咯噔一下,果然……
“想必,郎君便是那位公子莫問?”
鍾瀾沒想到洛陽竟有如此神通廣大之人,連她在吳地的事都知曉,她在吳地常常女扮男裝出席各種聚會,漸漸傳出名聲。
這樣被人看透,鍾瀾有些不自在的拿著手中折扇把玩,皓齒在透進屋中的陽光下一閃,眯眼道:“在下不才,正是莫問,不知閣下是如何得知?”
謝珵深深的看了一眼折扇,若他沒記錯,這把折扇是他送予鍾瀾的,未曾想她還留著,眼底喜色更盛,卻是抑製著轉移話題:“公子一身貴氣,某不過是運氣好,猜中了罷。剛剛進門,聽見公子言‘桃子’,這季節怕還沒有桃子。”
念玉坐在鍾瀾身邊,得知鍾瀾是吳地有名的公子莫問,為人溫柔體貼,又為自己解圍,聽見謝珵的話不禁臉頰泛紅,渾身都散著一股羞意。
鍾瑕眨眨眼睛,滿腦子想的都是,他阿姊會是什麽吳地三公子之一?騙人的吧……於是,嘴巴先於大腦,說道:“是說念玉胸前形狀甚好,改名叫桃子得了。”
語畢,整個房間一靜,落針可聞。十三郎嘴角抽搐,同情地看了一眼犯傻不自知的鍾瑕,想著他師傅和對麵鍾瀾的婚約,自己什麽也沒聽見,沒看見……
謝珵抿嘴,透過薄紗看著拿扇子遮住半張臉的鍾瀾,心裏不知該是何滋味,渾身的喜氣就如被冷水澆滅了般,語氣冷淡道:“原是如此。”
重生一世的鍾瀾比上輩子隨性了些,當下在心中唾棄自己,有什麽不好見人的,執起念玉的纖纖細手把玩道:“我是個憐香惜玉的性子,如此貌美的小娘子……”鍾瀾頓了一下,許是想起前世的自己,覺得念玉不應受到如此對待,繼而說到:“自然是要好好疼愛的,剛剛不過是個玩笑話罷了,讓公子見笑了。”
鍾瀾暗自磨牙,從這位一進入包廂,自己全程都被牽著鼻子走,就連人家姓甚名誰都沒有問出來,著實讓人惱怒!
謝珵緩緩閉眸,壓下自己錯綜紛雜的苦澀情緒,再一睜眼,冷清無雙,隻是可惜,如此誘人的眸子,卻隱藏在幃帽後無人欣賞。
念玉感覺謝珵冷漠的掃過自己,讓她害怕的腿軟,差點跪不住,實在頂不住壓力求饒地看了一眼鍾瀾,得到鍾瀾同意,退出了包廂。
“莫問兄可知,這千鳥閣是何人的?”
鍾瀾全身心都在應對謝珵,反而忽略了渾身不自在的十三郎和鍾瑕,感到謝珵有話要說,使了眼色讓頌曦出去,頌曦擔憂的望了一眼鍾瀾,得到鍾瀾得肯定這才退了出去。
待這包廂中隻剩他們四人,謝珵這才開口,“不知莫問兄與鍾四郎是何關係,事關重大,莫怪某謹慎。”
“我乃四郎的堂兄,公子有話不妨直說。”謝珵頭戴幃帽,鍾瀾無法窺探一二,因對氣味敏感,隻好將視線往那散發藥香的荷包上掃去,洗的發白的荷包卻鄭重的掛在腰間,想來主人十分珍惜,隻是這荷包,總覺得十分眼熟。
察覺到鍾瀾時不時瞟上一眼荷包,謝珵優雅的動了一下胳膊,寬袖遮住荷包,也隔絕了鍾瀾好奇的視線。
鍾瀾……
“千鳥閣不日前曾出過一場命案,死者是千鳥閣的一位樂師。”謝珵聽到身後十三郎呼吸的急促,掃了一眼快要抖成篩子的鍾瑕,繼續說道:“某今日前來,也欲查清此事,身為千鳥閣的老板,想必十三郎和四郎,很清楚發生了何事。”
她剛剛還覺得這位公子灼灼其華,聲音如落珠般好聽,想來是自己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