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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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彤躺在鋪了厚厚一層墊子的軟塌上,邊上一名小婢女正在小心翼翼地為她捏肩揉腿,時不時觀察一下她的表情,生怕自己力氣用的不適中,惹她生氣。

    此時正值春日,窗外的槐樹已經舒展身軀,冒出了點點新綠。出窩的家雀,跟隨母親扇動翅膀,嘰嘰喳喳的在樹上跳來跳去,讓人心生煩悶。

    鍾彤翻了個身,背對窗子,眼不見為淨。都說槐樹屬陰,這顆樹在她院裏,她一直想將它砍斷,偏她沒這個權利。

    心裏惱恨自己不受重視,閉著眼睛問道:“彩霞,還未歸來嗎?”

    小婢女手裏不停,伸張脖子往窗外瞧去,答道:“還未歸,不如奴婢上院門口迎迎?”

    鍾彤睜開眼,不耐煩的擺手,說道:“去。”

    小婢女出了房門,鬆了口氣,向院門外跑去,出了院子,便見彩霞一臉嬌羞般跟在鍾清身後,反觀鍾清,滿臉陰鬱,眉頭緊鎖,哪裏還有平常風光霽月的樣子。

    小婢女抖了個顫,連忙回去告訴鍾彤:“女郎,彩霞將郎君請來了。”

    鍾彤起身,走到黃柏木箭腿平頭案前坐下,吩咐道:“你去將前幾日,瑜兒姊送來的碧螺春拿來。”

    “諾。”小婢女動作利索,趁著鍾清還未到,趕忙將茶葉交給鍾彤這才敢退下去。

    鍾彤望著手中茶葉微笑,洛陽有名的才女裴瑜兒會和自己交好,這當真是以前從未想到過的。

    “三妹,你尋我何事?”鍾清身心疲憊地坐在案幾旁,接過鍾彤遞過的茶杯,一飲而盡。

    鍾彤打發走屋內眼神流連在鍾清身上的彩霞,看著鍾清因煩悶而牛嚼牡丹的模樣,心疼自己這沒有幾兩的茶葉,開口道:“我觀長兄近日神色不好,心中甚是擔憂,還望長兄莫怪阿彤唐突,阿彤心中猜測,長兄可是為妙菡姊的事憂慮?”

    鍾清歎氣一聲,看著鍾彤滿臉的憂色,心中有如暖流流過,點頭道:“確實如此。”

    他與妙菡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他妻子隻能是妙菡,隻恨範家犯了事,全家遭貶,連他與妙菡的婚事都隻能作罷,他幾經輾轉才尋到妙菡,哪怕妙菡已非處子之身,他也不在乎,他隻惱恨,不能將妙菡明媒正娶!

    鍾彤可謂是最清楚鍾清與範妙菡之事的人,連鍾清將範妙菡藏在外麵,她都一清二楚,隨即說道:“我知長兄與妙菡情比金堅,可,妙菡不能一直養在外麵,這,終歸不妥。”

    鍾清閉著眼睛,無奈道:“我也知這樣委屈妙菡了,可,能有何法子?母親那……”說起便是一陣煩悶。

    鍾彤暗自翻了個白眼,心想:除非母親瞎了才能同意你娶一妓子為妻!都不知能不能進鍾家為妾,還想當妻,當真心比天高!

    當下勸道:“這事急不得,需徐徐圖之,我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鍾清眼含期待的看著鍾彤道:“三妹但講無妨。”

    “那好,若我有言錯的地方,長兄便當今日沒有聽見這番話。首先,我們需要將妙菡接進府,若是妙菡萬一有孕,那就麻煩了。其次,母親和父親定不會同意長兄娶妙菡的,那我們退而其次,以妾之名讓妙菡進府。”

    “這不妥,我今生隻願娶妙菡一人,萬不能以妾之名委屈了她!”鍾清急急打斷鍾彤的話。

    鍾彤深吸一口氣,隻覺自己這長兄一到範妙菡的事情上,就拎不清楚,情之一字,真是害人!

    隻得放緩語氣,說道:“長兄莫急,聽阿彤說完。長兄也知,父親和母親均不會同意妙菡嫁與長兄為妻,但妙菡養在外麵,無人知曉,長兄遲早會娶其他女子為妻。”

    鍾彤讓自己不去看鍾清皺緊的眉頭,繼續說道:“若是這樣,莫不如先將妙菡接進府中,時日長了,待父親母親發現妙菡的好,長兄又堅持要娶妙菡為妻,到時妙菡在為長兄誕下一子,成為長兄妻子豈不是順理成章?”

    鍾清沉默著,他從未想過讓妙菡以妾之名進府,他一心想給妙菡一個妻子的名分,但阿彤說得他未嚐不曾考慮過,隻是……

    鍾彤並不催促,良久後,鍾清說道:“我,我去同妙菡商量一番,終究是我愧對於她,若是她同意了,我便去尋母親。今日多謝三妹,若事成,長兄定不會忘記三妹的。”

    鍾彤展現出女兒家的嬌羞,說著:“阿彤隻盼長兄幸福,隻要長兄心中記著阿彤,阿彤便開心了。”

    “好妹妹。”

    鍾彤親自送鍾清到院門邊,看著已經恢複往日神色的鍾清,不禁露了一個舒心的笑容,任誰看去,這都是一幅兄妹情深的畫卷。

    鍾彤哼著小曲回到自己的房間,妙菡要進門了,鍾瀾,你的好日子要到頭了呢,踏青之日所受恥辱,我必會奉還!

    鍾清告辭鍾彤後,急急忙忙地回到妙菡那,兩人溫存了一陣,鍾清懷抱著妙菡,輕聲說著自己的打算。

    妙菡靠在鍾清的胸膛上,聽著下麵噗通噗通讓人感到安全地心跳聲,眼裏沒有任何即將進入鍾府的激動情緒,用慣常的嬌語道:“妾都聽夫主的。”

    鍾清吻了吻妙菡的發頂,心裏愈發覺得愧對妙菡,溫柔繾綣的說道:“妙菡放心,夫主定會給你一個名分。”

    妙菡眼底劃過嘲諷,說道:“嗯,妾信夫主,妙菡隻要在夫主身邊就滿足了,夫主切不可和夫人產生衝突。”

    妙菡這樣的信任更是激起了鍾清的保護欲,心裏想著一定要說服母親將妙菡接進府中!看著妙菡柔弱的樣子,當下又是一番‘翻雲覆雨’。

    鍾清回到府中,正好趕上晚飯,他們的婚事是由母親做主,他思考了一路如何跟母親挑明,也沒有心情去看母親精致的小院。

    迎著母親不停給他夾飯菜,慈愛的目光,鍾清籌措良久終是道:“母親,您還記得您之前給我定的婚事嗎?兒子尋到了範家娘子,想,想娶那女郎進門。”

    鍾柳氏隻是抬眼看了一眼鍾清,似是沒有聽到鍾清的話,說道:“食不言寢不語,子詹。”

    鍾清聽見鍾柳氏不再喚‘我兒’反而叫自己的字,心裏忐忑,待發覺鍾柳氏不給自己夾菜後,這種慌張的心情攀到了頂峰。

    飯畢,鍾柳氏抿了口茶,這才打量起長的像自己的大兒子,語氣淡漠道:“你與範家娘子的婚約早已取消,他範家犯事,你是從何處找到範家娘子的?”

    鍾清低頭,不敢和鍾柳氏對視,支支吾吾,反倒是鍾柳氏沒了耐心,說道:“怕是從煙花之地尋到的吧?”

    鍾清倏地抬頭,急切的為妙菡辯解:“是煙花之地,可那又怎樣?妙菡她緊守本心,隻愛慕我一人,我本就與她有過婚約,母親,你就同意妙菡進門吧!”

    “娶也分很多種方式,那你是想以何名義讓她進門?”

    “我知,母親定不會同意讓妙菡當我的妻子,我,我想納妙菡為妾!”鍾清說出自己想說的話,渾身都放鬆了,壓在心中的大石似乎也已經沒有了。

    鍾柳氏沒有言語,直將鍾清又搞得焦急起來,才語重心長般道:“鍾家雖不是最為頂尖的世家,但你父親乃二品大司農,你母親我出自清河郡柳家,而你,是你父親這一脈的嫡長子,鍾子詹!”

    鍾清被鍾柳氏最後的厲聲嚇了一跳,隻聽鍾柳氏壓抑著自己的怒火,接著道:“而你,鍾子詹,肩上的擔子比誰都重!你理應替代你父親成為鍾家家主,理應成為鍾家的頂梁柱!可你在做什麽?沉迷女色,不思進取!”

    鍾柳氏扶著自己的胸口,冷笑道:“你當我會不知,你在外頭養著那個範妙菡!我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不過一個妓子,也妄想進鍾家的門,便是為妾都不可!”

    鍾清被鍾柳氏說的臉色蒼白,辯解道:“可,母親,我隻是想納她為妾。”

    “不然,你還想娶她為妻不成?”

    “母親!您就同意吧!”鍾清哀求道。

    “你若納了那範妙菡進門,還有哪家貴女肯嫁與你!還沒進門,房中就有了一個青梅竹馬的小妾,誰能瞧的上你,世家大族的貴女,向來不愁嫁!”

    鍾柳氏見鍾清依舊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說道:“沒有嶽家助力,沒有鍾家嫡子的身份,鍾子詹,你什麽都不是!就連你的差事,那都是你父親給你引薦來的!出去!我絕不會同意那個範妙菡進門的!”

    鍾清失魂落魄地走出母親房門,心中想著妙菡剛剛的信賴,以及母親說的話,母親有一個地方說的不對,他除了妙菡誰都不會娶。

    看著母親房中燭火閃爍,鍾清“嘭!”跪在了母親門前,堅定道:“母親,若是您不同意,我便長跪不起!”

    鍾柳氏聽著馬嫗的傳話,冷漠道:“那便讓他跪著,長長記性!”

    馬嫗為鍾柳氏卸下發飾,勸道:“夫人,大郎也是一時鬼迷心竅,如此跪下去,恐傷身體。”

    鍾柳氏把玩著手中的簪子,不屑的說:“你看這簪子,第一眼看上去,如此美麗,可第二眼看上去,便覺得沒那麽好看了,過了幾天,連它扔在哪都不知道。子詹是鍾平的孩子,想必也隨了個十足十,過一陣,便不會再想納範妙菡進門了!”

    馬嫗歎氣一聲,自從郎主納了妾,夫人變的連對自己的孩子都鐵石心腸了。

    “你去告訴鍾平一聲,讓他將鍾清弄走,要跪,去他的書房門口跪!晚上也別來我這,去和他的小妾濃情蜜意。”說完,將手中發簪“啪!”的一聲扔進首飾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