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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給過你退婚的機會了,隻此一次, 若是日後你反悔, 我定是不應的。”隻要你嫁我, 我便不會放開你的手。

    “我不會反悔的,槿晏, 我是你的未婚妻, 隻會嫁與你。我會好好和姚神醫學醫術,照顧你的身體。”

    謝珵從黑暗中走出,朦朧的燈光映在他的臉上,從來都沒有表情的臉顯得柔和起來,“那好, 我的身體,就拜托阿姈了。”

    “嗯, 謝謝, ”鍾瀾哽咽, “謝謝你。”

    “莫哭。”看著鍾瀾落淚,謝珵的心都跟著疼起來。

    微涼的手碰上鍾瀾的臉頰,觸之及放, 又小心的靠上來,為鍾瀾擦拭淚水, “是我不好, 阿姈。”

    有人安慰, 鍾瀾不能控製自己, 曾經的種種委屈, 瞬間爆發了出來,淚水止不住往下淌。

    謝珵頗有些手足無措,嘴上安慰著鍾瀾,手也沒停,卻覺得這淚擦都擦不淨。

    無奈道:“再哭可就不美了,妝都要花了。”

    鍾瀾“嗝”了一聲,果真不哭了,睜著紅腫的眼望著謝珵,突然尋思過來,趕忙轉身,慌亂地從身上拿出手帕,見謝珵要繞過來,還帶著哭音道:“別,別過來。”

    謝珵當真站在那裏不動了,等待著鍾瀾背對自己收拾,隻得在心裏感歎,母親說的當真對極了,女子都是愛美的。

    鍾瀾擦幹淨眼淚,手裏的帕子都要叫她扭成一團,隻聽背後一聲低笑,“轉過來吧,你要一直背對著和我說話嗎?”

    鍾瀾不好意思的低著頭,聽謝珵道:“婧琪跟我說你遇到太子的事情了,有我在,不要擔心。”

    “恩。”想到太子對自己做的事情,鍾瀾的眼淚忍不住又要落下。

    謝珵聽出鍾瀾的哭音,知道她害怕了,不在和她談太子,談風月,談琴音,終是將鍾瀾逗得展顏一笑。

    “過幾日,母親要帶我去道觀祈福,我會跟母親說要拜姚神醫當師傅一事的。”

    那到底是過幾日去道觀,要不要在道觀裏等著……

    “我回去給祖母修書一封,祖母最疼愛我了,要是祖母同意了,父親母親肯定不會阻攔的。”鍾瀾急著證明自己可以當神醫的徒弟,趕忙跟謝珵承諾。

    “好,若是他們不同意,我親自去說,你不用擔心,時辰不早了,我們回去。”

    “恩。”

    謝珵和鍾瀾一起回了宴會,男的滿臉柔和,女的滿臉嬌羞,引得眾人不停掃過兩人,低語起來。

    太後壽誕,一眾貴女均被鍾瀾比了下去,鍾瀾成為最大的贏家,一曲《鳳求凰》不僅表達了自己愛慕謝珵的心,成功挽回了自己慘遭退婚的厄運,還獲得了才貌雙全的名聲。

    就連謝夫人都不禁改變了看法,欲要勸謝珵“改邪歸正”,迎娶鍾瀾,怎麽說謝珵從前都對鍾瀾全心全意,沒道理就因一命之恩,愛上男子不是。她哪裏知道她家兒子,因不退婚了,整個人都甜蜜的如同泡在蜜糖中。

    宴會結束,鍾瀾因放下心中大石,竟一晚無夢,沒有受夢魘之擾,安穩的睡到第二天,而對鍾瀾出盡風頭一事,鍾彤回家後,可不像鍾瀾那般好眠。

    將屋內所有東西都砸了一遍,還不出氣,瓷器的稀碎聲,伴隨著鍾彤的咒罵聲傳出,“鍾瀾鍾瀾!你為何要回來!你一回來,我什麽都沒有了!”

    每每以為鍾瀾是個空有美貌的草包,鍾瀾就用事實狠狠打她一個巴掌!能嫁給謝相又如何,還不是一個斷袖病秧子!不是夜夜受夢魘之苦?莫不如就這樣拖垮身子,病秧子湊一雙,豈不是更好!

    次日,鍾彤的婢女彩霞端著水揣揣地站在鍾彤的房門口,不敢敲門,還是屋內鍾彤嘶啞著說:“進來。”這才鼓起勇氣推開門。

    屋內的鍾彤僵硬地坐在一地狼藉中,像是整晚都未睡,聽見門開了,慢慢抬起頭一雙通紅的眼睛看向彩霞,“扶我上榻,吃食不必備了,我睡一覺,中午在起。你們動作輕快些,將這裏收拾幹淨。”

    彩霞放下手中水盆,應了一聲,小心的將鍾彤攙上榻,為她蓋好薄被,卻在她轉身欲叫人收拾屋子時,鍾彤猛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彩霞嚇了一跳,“女,女郎?”

    鍾彤隻是笑了一聲,轉而沉下臉,“中午,你,親自去將範姨娘找來,我有事與她說,可記得了?”

    “記,記住了。”

    “下去吧!”

    彩霞見鍾彤這回真閉上了眼睛,以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出去時拍著自己的胸脯,喃喃道:“嚇死我了。”

    叫上幾個小婢女,大家輕手輕腳的在鍾彤屋子裏收拾起來,誰都不敢發出聲音,就怕吵醒鍾彤,眼看快要中午了,這才收拾完。

    彩霞喚來一個小婢女,吩咐她伺候鍾彤起身,自己趕往新進府的範姨娘那,請她過來。

    範妙菡進府就帶了婢女如梅一人,此時聽聞鍾彤請她來,孤身一人便隨著彩霞去看望鍾彤,進了屋子,對剛洗完澡渾身還冒著水汽的鍾彤道:“妹妹喚我來所謂何事?”

    鍾彤打發走為她擦頭發的婢女,拉著範妙菡坐到案幾旁,吩咐彩霞去端午飯,笑盈盈說:“嫂子這話說的,沒有事,我還不能請嫂子過來一敘?”

    範妙菡低下頭,似是有些緊張,露出頭上便宜的絹花,“我是什麽身份,妹妹這聲‘嫂子’我可擔不起。”

    範妙菡捂著嘴笑,“看嫂子說的,在阿彤心裏,可是隻有嫂子一人呢,何況這裏隻有我們兩人,又無外人。”

    範妙菡眸光閃爍,推辭不過,隻好道:“那妹妹隻能私下叫嫂子,可莫要讓夫人聽見了。”

    “嫂子放心。”

    彩霞端了菜來,鍾彤示意她們不用伺候,自己下去吃飯,親自為範妙菡成湯夾菜,一頓飯就在兩人互相夾菜,姑嫂情深中度過了。

    範妙菡心知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自進府,鍾彤這還是第一次露麵請她來,平常避她如蛇蠍,今日如此殷勤,想必是有事情求她。

    範妙菡不動聲色,心裏百轉千回,麵上隻當自己什麽都不知,就是來做客的,倒是鍾彤自己忍不住了。

    率先道:“阿姊因夜夜夢魘,母親正欲帶著她去道觀祈福,不知嫂子知曉嗎?”

    範妙菡坐在那裏,有些愣怔,更顯柔弱的說:“這事我知曉不知曉又有何幹係?母親定不會準我一道去的。”

    鍾彤嗤笑一聲,“嫂子欲去?去道觀的路那樣遠,誰知會發生何事!”

    範妙菡似是被鍾彤話裏的意思嚇壞,白了臉不安道:“妹妹這是如何說的,怎就那樣巧,能出了事。”

    鍾彤壓低聲音小聲道:“我知嫂子與外頭的人有聯係,到時候嫂子叫上幾人,不就出事了嗎?”

    “妹妹說的這是什麽話?”範妙菡似是受到驚嚇,手裏茶杯“啪嘰”一聲掉在案幾上。

    鍾彤見範妙菡整個人都坐不住了,渾身顫抖,勸道:“嫂子莫怕,隻因我整日待在閨閣,實在無法出去,這才求到嫂子頭上,嫂子放心,我隻想叫嫂子尋上幾人,嚇唬一下鍾瀾,不做別的事。”

    “不,不,不成!妹妹今日的話,我就權當沒有聽見,這便告辭了。”

    範妙菡慌裏慌張的說完這話,便要站起身出去,誰知起身過猛,磕到案幾上,痛的眼淚都要流出來。

    門外食過午飯,守著的彩霞聽見屋內動靜,問道:“女郎,可有事?”

    “無事!”

    鍾彤也未想到範妙菡竟反應如此劇烈,活像個貞潔烈婦,心裏暗罵範妙菡裝模作樣,在千鳥格什麽沒見過!回完彩霞後,方才不緊不慢地扶著範妙菡坐好,“嫂子怎麽這麽著急,磕壞了我長兄可要心疼死了。”

    說完看著範妙菡因疼痛而皺在一起的眉,眨著眼睛,湊到範妙菡耳邊,如蚊蠅煽動翅膀,小聲道:“嫂子當真不同意?妹妹可不想將嫂子和那位樂師的事告訴長兄,那位樂師叫什麽來著?”

    範妙菡渾身一震,眼中的陰霾控製不住的溢出,怕被鍾彤瞧出端倪,閉上了眼,顫抖著雙手問道:“什,什麽樂師?”

    “就是那個在千鳥閣處處維護嫂子,和嫂子情比金堅的樂師啊!聽聞他慘死千鳥閣,嫂子可要節哀啊!”

    她如何會知道?我們行事那般小心!範妙菡心跳聲似擂鼓般響徹一片。

    腦中快速思考,鍾彤知道此事,定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拿它要挾我,這事還得換個方式告訴鍾清才好,絕了鍾彤威脅的路!裝作一副被人拆穿心事後,憤恨地的樣子,睜開眼睛死死的盯住鍾彤,“妹妹,他已經死了!”

    鍾彤眼裏直晃晃流露出不屑,看得範妙菡心頭怒火控製不住的溢出,你有什麽好得意的,也不過是一個庶女,比我高貴到哪裏?

    “他是死了,可嫂子在長兄將你養在外麵時,又當真和他斷了?嫂子可對天發誓,你在他死前,同他沒有來往?”

    鍾彤輕拍範妙菡的一雙巧手,沒給她反駁的機會,壓低聲音道:“嫂子放心,隻要嫂子幫我嚇唬鍾瀾一下,阿彤定會守口如瓶,絕不向長兄透露一個字!”

    範妙菡像是聽了鍾彤的話,嚇壞了,一副柔柔弱弱像隨時都能暈倒的樣子,“你,你這是在威脅我?”

    鍾彤露出一個笑容,頗有種我就知道你不會不同意的得意感,“那嫂子是同意了?”

    範妙菡像是泄了氣,重複一遍問道:“就隻是嚇唬一下?”

    “就嚇唬一下,我出錢,嫂子出人。”鍾彤斬釘截鐵的說,她想給鍾瀾一個教訓,不想毀了鍾瀾連累自己。

    範妙菡裝作被鍾彤威脅到的樣子說道:“那,那好吧。妹妹可要守承諾,不告訴你長兄!”

    鍾彤,你不該拿“他”威脅我!我會將自己摘的幹幹淨淨,借你的手徹底毀了鍾瀾!一定讓你在劫難逃,承擔起所有後果!

    “嫂子放心,隻要嫂子做了,我鍾彤的嘴,嚴實著呢!”

    範妙菡含著淚,一步三晃,似是受了天大委屈般地走回自己小院,關上房門,拿出鍾彤給予她的金釵,望著銅鏡中的自己,突然無聲地笑了一下,抽出手帕,輕輕擦拭起自己流過淚的臉龐。

    “如梅,你過來一下。”

    頂著一頭枯黃頭發的如梅推開房門問道:“怎麽了?”

    小院裏就她們主仆二人,範妙菡將金釵扔給如梅,說:“我記得你在外麵有個兄長,人緣頗好。”

    如梅搖著頭,牙齒在金釵上咬了兩口,含糊不清道:“他就是個混子,這釵子是真金的,你要找他融了嗎?”

    如梅是在千鳥閣跟在她身邊伺候她的婢女,她出了千鳥閣一道將如梅贖了出來,如梅對她可沒那麽恭敬,隨性慣了,她見不得如梅這副邋遢財迷的樣子,扭過頭對著銅鏡中的自己道:“我想請他替我辦件事,事成,這金釵就是他的。”

    “什麽事?”如梅握著金釵問。

    “後日鍾家將去道觀祈福,讓他找幾個流氓在道觀的路上埋伏著,到時候綁了裏麵的鍾瀾,讓他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給我毀了她!”

    銅鏡裏的人咯咯地笑起來,激的如梅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放心,找不到你兄長頭上,讓他動作幹淨些,雇些不識他的生麵孔,若有人問起,就說是鍾家三娘鍾彤妒忌嫡姊,讓他毀了鍾瀾!”

    如梅瞅了兩眼金釵,又摸了摸,衡量了一下利弊,感覺此事隻要小心便可行,狠下心道:“成!我讓他去找人,”邁出房門的腳又往回縮了一下,回頭望著範妙菡,“這,這釵子,真給我們?”

    “給你們,暫時不要去融了,等風頭過了再說。”等到查到金釵,人證物證具在,看鍾彤如何翻身!

    “哎,行。”

    範妙菡摸著銅鏡裏嘴角含笑的自己,“啪”一聲將銅鏡扣住,滿臉冷漠。

    鍾清回府後,便覺妙菡似是心中有事,喚她她也不理,整個人呆愣著,問她發生何事,她也不說,鍾清隻當範妙菡是在府中受了欺負,心生憐愛。

    到後日該去道觀祈福,妙菡情況更是嚴重,時不時地背地裏擦淚,讓原本打算護送母親和妹妹的鍾清思量再三,還是決定在家中陪著妙菡。畢竟去道觀祈福的權貴眾多,想必也不會發生何事,妙菡更需要他。

    而鍾彤自太後壽誕回來後,便稱身體不適,這幾日一直臥榻休息,自然也是去不得道觀的。

    至於鍾瑕,纏著母親阿姊耍無賴要跟著一起去道館,卻因著要去學堂,被無情拒絕了。故而,這日去道館的隻有鍾柳氏與鍾瀾。

    要上馬車前,鍾瀾晃著鍾柳氏的臂膀,撒嬌道:“我要和母親坐一輛馬車,我還能在路上給母親解悶。”

    鍾柳氏點了點鍾瀾的頭,“你這個鬼機靈,明明就是你自己嫌棄坐一輛車無聊。”

    鍾瀾不依,“母親,你怎麽直接說出來了,給女兒留點麵子啊!”

    鍾柳氏拍了拍鍾瀾的手,說道:“好了,別鬧了,誤了時辰不吉利,上馬車吧。”

    鍾瀾奉上燦爛的笑容,“謝母親!”

    馬嫗含笑望著母女倆打趣,待兩人上了馬車,這才帶著頌曦和珠株坐上了本該被鍾瀾坐的馬車。

    車夫的技術很好,感覺不到一絲顛簸,鍾柳氏坐在車內,笑著對鍾瀾說:“這是有何事,還非要和母親一起坐車才能說的。”

    鍾瀾殷勤地為鍾柳氏倒茶端糕點,說道:“母親,您知道姚神醫嗎?他欲收女兒為徒,女兒想同意了。”

    鍾柳氏皺了眉頭,“不管是何神醫,你學岐黃之術作甚?不可。”

    鍾瀾就知道母親肯定不會同意,呐呐道:“謝相身子不好,女兒即將及笄,想著學了岐黃之術,婚後也能照顧謝相一二。”

    鍾柳氏不讚同地擺手,“謝相的身子自有太醫去診治,哪裏輪的到你,你又能學到神醫幾分本事,這話不必說了。”

    鍾瀾歎了口氣,母親這裏都說不通,父親那裏就更難了,看來隻能盼著祖母同意了。

    馬車劇烈顛簸了一下,鍾瀾摔在鍾柳氏身上,聽見外麵亂哄哄的。

    自家家衛大喝:“快,護住夫人女郎!”

    “你們是何人?知道這是誰家馬車嗎?誰給你們的膽子竟敢阻攔!”

    “還不快快退下!”

    另一方人卻不管不顧,嚷著,“管你們是誰,我們隻知道你們有錢,夫人女郎都在好啊!把女郎交出來,年老色衰的夫人我們沒興趣!”

    “交出女郎!”

    很快便傳出了家衛和那群搶劫的打鬥聲,聽聲音,搶劫的人數還不少,今日去道觀祈福,念著走的都是官道,隻帶了六名家衛。

    鍾柳氏攔住鍾瀾想要掀開車簾的手,問道:“發生何事?”

    車夫顫著音說:“夫人,女郎,外麵有二十多個搶劫的,不安全,我們怎麽辦?”

    “怎會有這麽多人搶劫,這裏可是去白雲觀的必經之路!他們不怕被抓嗎?”鍾瀾問向鍾柳氏,鍾柳氏沉下臉,牢牢地抱住鍾瀾,示意鍾瀾不要出聲。

    躲在馬車中,鍾瀾可以聽見外麵兵戎相見,家衛即將抵擋不住的聲音,家衛武功再高又有何用,對麵人數著實太多。

    “啊!放開我!”車外傳來珠株的叫嚷聲。

    “你們是何人,可知我們是誰?”馬嫗厲聲問道,和頌曦一起牢牢抓住珠株,不讓珠株被車外的人扯了去。

    車外為首的無賴見到美貌的珠株和頌曦,眼睛都要紅了,看她們倆衣著服飾不似婢女,心裏斷定這就是鍾府的兩位小娘子。

    桀桀笑道:“老子管你們是誰,今個落到爺爺手裏,你們就別想能跑出去了!大家快來,把這兩個小娘子給拽下來!”

    眾人一哄而上,家衛欲要抵擋,被那些團團圍住,拳腳相加,毆打在地,馬嫗又哪裏是這些男子的對手,被他們一推,撞在車壁上,頓時昏了過去。

    “呸,老東西。耽誤我們好事!”無賴們將不住踢打的珠株和頌曦拽下馬車,嘻嘻哈哈地拖著她們往回走。

    他們還奇怪,那家夫人就這樣任由兩個女兒被他們帶走,可見這兩個女兒不受寵,既然當家夫人都不管,那可就便宜他們了。

    哈哈。

    珠株和頌曦的尖叫聲刺的鍾瀾心疼,鍾瀾不斷地扭動身子,想出去一看,卻被鍾柳氏死死按住。

    鍾柳氏低聲道:“別亂動,莫出聲。”

    鍾瀾死死咬住自己的唇,眼淚無聲而流,這些人,這些人是衝著她來的!他們根本就沒有過來母親這輛馬車來的意思。

    若非她今日欲要同母親說拜師的事,也不會換馬車,陰差陽錯的救了自己一命。

    可她也不能讓珠株和頌曦替自己送死,摸到腰間的馬鞭,鍾瀾哀求道:“母親,你讓我下去吧,珠株和頌曦……”

    “噓!”

    鍾瀾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馬車外麵的尖叫聲越來越弱,仿佛珠株和頌曦已經被他們帶遠了。鍾瀾不敢想若是她們真被帶走了會發生何事。

    鍾瀾咬緊牙根,打定主意一會出去後,吸引那些人的目光,然後趁機逃跑,這是在官道上,耽誤這麽長時間,想來那些人也會害怕。

    “母親,您放手,我要出去。”

    “阿姈!”

    “我會沒事的,待我出去後,母親您就趕緊讓車夫駕車回去找人。”

    鍾柳氏不鬆手,鍾瀾著急地一點點掰開鍾柳氏的手,隻聽鍾柳氏低聲道:“她們不過是婢子,死了再換就是,你可是鍾家嫡女,出去後,若真發生何事,你要如何交代,你還怎麽嫁給謝相!”

    鍾瀾滿嘴血腥味,她已經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對母親來說,珠株與頌曦就是兩個可有可無的婢女,可對自己來說,那是前世一心護她而慘死的姊妹,她若放棄她們,那她是什麽人了!

    “母親,您鬆手,我不會放棄她們。”

    鍾柳氏緩緩鬆開了自己的手,“你若出去,母親不會救你,倘若你真出了何事,我會當做從未生過你。”鍾瀾對上鍾柳氏冷漠的臉,愣了愣,來不及多想,胡亂擦了把臉,拎著馬鞭衝了出去。

    外麵的情景讓鍾瀾怒上心頭,那些人,那些人竟在馬車不遠處,恬不知恥的,光天化日之下在這去往道觀的官道上,將珠株與頌曦死死按在身下,欲要行那不軌之事!

    珠株與頌曦原本兩條白皙的腿,沾上灰塵,因為掙紮,蹭的全是血,嘴被死死捂住,怪不得聽不見她們的叫聲。

    這副場景,又勾起了鍾瀾腦海中最深處,最不堪的回憶,挑斷了她腳筋,卻從不碰她的恒雙帝,逼著她去看他是怎麽折辱別人的,逼著她去看他是怎麽活生生將珠株與頌曦折磨死的。

    “住手,”鍾瀾下意識的說著,聲音小到自己都聽不見,“住手,住手,我讓你們住手!”說到後麵,鍾瀾崩潰地大喊。

    那些無賴停下手,一個個地轉過來,看見了站在馬車前,姿容豔麗的女子。

    鍾瀾試圖讓自己沉下氣,“你們找錯人了!我才是你們要找的人,現在,放開你們的手!”

    “女郎,不可,快回馬車!”地上家衛,掙紮起身,檔在鍾瀾前麵,護住了鍾瀾。

    為首的無賴瞥了眼在自己手中還不住掙紮的頌曦,又看了看氣質沉穩姿容豔麗的鍾瀾,這才發現自己抓錯了人。

    鬆開頌曦,衝著鍾瀾跑過去,招呼大家去抓鍾瀾,隻聽後麵頌曦撕心裂肺的大喊:“女郎,快跑,快跑啊!”

    鍾瀾看著已經站立不住,依舊將自己團團護住的家衛,看著聲嘶力竭的珠株與頌曦,原本想跑的心,瞬間被怒火支配。

    鍾瀾握緊了手中的長鞭,既然她未必能安全的跑出去,那不如,和他們拚了!

    “啪!”一聲脆響,鍾瀾瞅準空隙,鞭子狠狠的抽到離她最近的那個人臉上。

    “你敢抽我!”

    回答他的,是鍾瀾接著的一鞭。

    家衛拚死攔住那些無賴,一鞭,兩鞭……凡是靠近鍾瀾的,身上都帶上了鞭痕,狠辣的鍾瀾勾起了那些成日裏無所事事的無賴□□。

    珠株和頌曦也跑了過來,衝著那些人撓,咬,但她們哪裏是那些人的對手,被摔的頭暈眼花,如此也不放手,頌曦抱住一人的腿,將他撲倒在地,珠株就上前去打他的腦袋,用兩人的微弱之力去護住鍾瀾。

    家衛本就無多少力氣,現在也隻怕女郎出事,苦苦支撐,被按在地上也不忘叫鍾瀾快跑,鍾瀾一人難敵那些無賴,眼看就要被人從身後抓住,珠株與頌曦齊齊色變,“女郎,小心。”

    鍾瀾聽見喊聲,卻無暇分心,隻覺今日怕是在劫難逃。

    “嗖”

    鍾瀾身後那人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瞪大眼睛,“噗通”一聲倒在地上,額頭上一個血乎乎的空洞昭示著剛剛發生了什麽,不遠處帶著血的箭射深深射進泥土中。

    “死,死人了!”

    鍾瀾詫異地轉過身,隻見從道觀方向過來一群騎馬少年,塵土飛揚中,她看見為首那人騎在一匹汗血寶馬上,手中拿著還未放下的弓箭,想來剛剛那支救了她的箭,就是他射的。

    那人不是謝珵又是誰?

    為首無賴,眼中浮現戾氣,伸手欲捉鍾瀾當人質,鍾瀾被拉的踉蹌一下,若不是謝珵又射出一支箭射死了那人,鍾瀾便要被擒住了。

    無賴們此時感到了恐懼,均被眼前的一幕嚇到了,甚至有人直接尿了褲子,見來了那麽多人,今日也捉不住鍾瀾,隻想保住性命,紛紛跑了。

    看不清謝珵的表情,鍾瀾隻聽見他那隱含怒氣的聲音,“留活口!”

    謝珵一馬當先,衝到鍾瀾身邊,“籲”,利落地翻身下馬,“阿姈,你怎麽樣?”心急想要伸出手去看看鍾瀾有沒有受傷,卻猛然反應過來,此舉與禮不合,將手收回,隻得用眼睛將鍾瀾從頭看到腳。

    一天之內,生死之間,鍾瀾在見到謝珵的那一刻,腦中什麽都不會想了,隻知道她沒事了,她被那個總是默默對她好的謝珵救了。

    “槿宴……”帶著哭腔的鍾瀾,顧不得什麽世俗禮法,一頭紮進謝珵懷中,

    環住謝珵的蜂腰,死死地抓住謝珵的衣服。

    “槿宴……謝謝,謝謝你又救了我!”說完,鍾瀾咬住嘴唇,憋著自己的眼淚,不想讓它們在謝珵懷中流出,渾身後怕似地顫抖起來。

    而謝珵在鍾瀾撲入懷中的那一刻,便僵硬了身子,手腳都不知該如何放,感受到鍾瀾的顫抖,心疼地伸出一隻手小心地撫上鍾瀾的發,低聲道:“莫怕,有我在!”

    嗅著鼻尖環繞的藥香,感受著謝珵溫柔的手,鍾瀾緩緩閉上了眼睛,將臉埋進謝珵胸膛,聽著他胸腔下傳來的心跳聲,顫抖地身子慢慢平靜了下來。

    耳下的心跳聲愈發快了起來,鍾瀾倏地睜開眼睛,離開謝珵的懷抱,對上那張略顯青白的臉,擔憂的問道:“你的身子不好,怎還能騎馬過來!心跳的這般快,可有事?”

    謝珵放下撫著鍾瀾的手,經鍾瀾一說,才感到身子的疲憊,強撐著笑容說:“無礙,最近經姚神醫調養,已好了不少,倒是你,可有受傷。”

    鍾瀾紅了眼眶,搖頭說:“我沒事,要不是你來的及時,怕是今日……”

    “不會有事的,我來了。”

    “嗯!啊,頌曦和株珠如何了?”鍾瀾想到她們急忙看了起來。

    “想來無事,在那裏!”謝珵為鍾瀾指著,隻見馬車外麵隻剩頌曦一人,穿著謝寧的衣服,正狠狠扇著那無賴的臉。

    剛剛鍾瀾心下放鬆,抱住謝珵時,謝珵帶來的人可沒閑著,那群無賴見死了同伴,一哄而散,被漫天箭雨攔在了原地,不一會謝寧率家兵將他們團團圍住綁了起來。

    頌曦將株珠送到馬車上,又喚醒了馬嫗,自己穿著謝寧遞過來的衣服,沒有絲毫在意地走到那無賴頭的麵前,泄恨似的瘋狂扇著他的臉,待氣出夠了,又開始詢問他們受何人指示。

    看的一旁的謝寧眼皮狂跳,想到自己前陣子還打暈過打扮成小廝模樣的頌曦,渾身都起上了雞皮疙瘩。

    鍾瀾不放心不見的株珠,見頌曦還有力氣打人,便決定先過去瞧株珠,見謝珵就跟在她身後護著她,心裏軟成一片。

    馬嫗得了謝寧送來的傷藥,正給株珠上藥,株珠一見鍾瀾,便不管不顧地撲了過去,抱著鍾瀾哭道:“女郎,你可有事?女郎你傻啊!在馬車上好好呆著就好,跑下來救我們作甚!”

    鍾瀾拍著株珠的後背,說:“好了,沒事了,我也沒受傷。”

    謝珵站在馬車外,聽著裏麵主仆兩人的對話,這才知道,那些無賴將兩位婢女當做了鍾家女郎,鍾瀾是為了救兩位婢女才下馬車的,不然都不會有事。

    想到剛剛自己看的那個揮舞著馬鞭,絕不退縮的女郎,不禁揚起了嘴角。撫上自己後怕不已的心,頭一次感歎,幸好自己到的及時。

    謝寧見不得他家郎君從一個生人勿近,位高權重的丞相,轉變為一個渾身都散發著柔情,心心念念隻有未婚妻的人,本著遠離頌曦的念頭,湊到謝珵身邊,提醒道:“郎君,莫忘了,前頭那輛馬車裏鍾夫人在。”

    謝珵上揚的嘴角放了下來,又變成那個冷情的謝相,由著謝寧為他整理剛剛騎馬弄亂的衣裳,便去了鍾柳氏的馬車前。

    謝寧不屑的將藏在馬車底下的車夫拖出來,聽著他家郎君對著馬車說話。“夫人,外麵無事,可以放心了。”

    車簾被鍾柳氏掀開,鍾柳氏平靜的臉浮上一個堪稱得體的笑容,回道:“原是謝相救了我們,在此多謝謝相了,謝相的大恩,我們必不會忘的。”

    謝珵不著痕跡的看了眼鍾柳氏毫無擔憂的臉,回到:“夫人不必謝,舉手之勞而已,這裏離鍾家尚遠,不如我們先去道觀已做修整。”

    鍾柳氏沉吟半響,點頭稱好,便放下了車簾。

    謝珵皺眉,總覺鍾柳氏的表現怪異,見鍾瀾已安撫完株珠,去見了頌曦,追了上去,還是謝寧,點出了不對。

    “這位鍾夫人倒是一點不擔心女郎,發生這麽大的事,都不說下馬車來看望一下,也沒見的去幫女郎,果然不是養在身邊的孩子不親。”

    謝珵轉頭嗬斥道:“莫要亂言!”

    心裏卻讚同起謝寧的話,愈發憐惜起鍾瀾來。

    兩人靠近鍾瀾,便聽鍾瀾勸頌曦道:“你傷還未處理好,我們先去將傷口弄一下,這些人又跑不了,你想何時審問他們都行。”

    頌曦卻不聽,“這些人分明就是有備而來,認準女郎你的,我是不信他們言三娘欲害女郎的,哪有人會那麽傻,巴巴的告訴別人事情是她幹的!我總得找出幕後到底是何人要置女郎與死地。”

    說完,用手擦去自己眼淚,恨恨道:“這要是在吳地,我看何人敢動女郎,老夫人若是知曉女郎差點出事,不知道該多心疼呢!”

    鍾瀾聽見頌曦念叨祖母,心裏也是委屈,又擔心祖母年紀大了,聽見她遭到這事,再急出病來,說道:“你可不許告訴祖母我發生何事!聽見沒有。”

    頌曦哽咽了一下,見她家女郎挑起眉頭,也不承諾,飛快說:“我去處理傷口。”說完,跑回了馬車。

    徒留鍾瀾在此,疑惑的問謝珵:“她這是作甚?剛剛不是還死活不去嗎?”

    謝珵瞧著鍾瀾的不常見到的迷糊樣,不由開口安撫道:“無妨,謝寧已經追上去詢問了,你放心。”

    鍾瀾見謝寧湊在頌曦身邊,這才放下心來,又厭惡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無賴,臉色晦暗。

    謝珵這一天的心,拜這些無賴所賜,經曆了大起大伏,看著鍾瀾臉色不好,還以為她在害怕,說道:“已經無事了,莫怕。這些人我會帶回去好好審問的,定還你一個公道。”

    鍾瀾點頭,說道:“嗯,我相信你。”

    謝珵被鍾瀾毫不掩飾的信任與敬佩的目光掃過,仿佛渾身的疲憊與疼痛都消失了。

    倒是鍾瀾,突然反應過來,自己被謝珵看去了打人的模樣,不好意思起來,怕謝珵會覺得自己太過潑辣。

    低下頭,看著鞋尖,小聲道:“我剛剛的樣子是不是醜死了,槿宴,我平時,平時不打人的,很溫柔的。”

    說完,小心的瞧著謝珵,瞧的謝珵心都要化了,“不會,阿姈剛剛美極了,打人也沒甚不好,總不會被欺負,看來我以後,要仰仗阿姈保護了。”

    雖知道謝珵是在哄自己,可鍾瀾心裏還是甜滋滋的,在望向謝珵的時候眼裏的溫柔都能滴出水來。

    “槿宴,你是怎麽知道我們出事的?我看你們是從道觀那裏來的。”

    謝珵沒有表情的臉上,出現一抹不自在,捂著胸口,低咳兩聲,說道:“我這幾日都在道觀,聽他們說你出事,便趕了過來。”

    鍾瀾見謝珵捂著胸口,還以為他犯病了,嚇的哪裏還能計較他是怎麽趕過來的,急忙問道:“槿宴,很難受嗎?你帶藥了嗎?”

    謝珵偏過頭,看著鍾瀾焦急的圍著自己轉的樣子,渾身如同被泉水滋潤過的樣子,說道:“在我衣袖中。”

    鍾瀾扶著謝珵上了鍾柳氏的馬車,為謝珵倒水吃藥,一番忙亂下來,對上鍾柳氏閉目養神的臉,這才想起她剛剛還同母親鬧了別扭。

    “母親,槿,謝相身子不好,為了救我們傷了神,上來休憩一番。”

    謝珵適時的沉默,待鍾柳氏開口後這才道謝。

    鍾瀾歎了口氣,當著謝珵的麵她也不好意思向母親撒嬌求原諒。

    謝珵靠著車廂休息,見鍾瀾垂下小臉黯然的樣子,想著去了道觀,要好好安慰她。

    外麵的謝寧跟著頌曦,胡攪蠻纏,好話不要錢似的吐出來,終是看見頌曦笑了,這才問出心中所想。

    “你剛剛跑那麽快,是不是因為你要告訴老夫人,女郎發生何事?”

    頌曦白了一眼謝寧,“我為何要告訴你。”

    謝寧摸摸頭,露出一口白牙,“你家女郎,那不就是我未來的主子,我當然得替我家郎君打聽清楚了。再說,我家郎君什麽人!堂堂丞相親自來救女郎,這份心,你說你還跟我見外。”

    頌曦想著謝相確實對女郎不錯,這才向謝寧說:“老夫人已經啟程趕往洛陽,不出三日就要到了,這事瞞不住。”

    “什麽?怎麽一點消息都沒聽到!”

    頌曦露出一個要哭的笑容,說道:“老夫人想看看女郎在洛陽真實的樣子,故而,誰都不知,你可別告訴女郎,不然我該挨罰了。”

    謝寧咽了下口水,總覺得這位老夫人來了後,女郎會遭殃……這事得趕緊告訴郎君,讓郎君早做準備。

    “哎,我去弄傷口。”頌曦轉頭欲走。

    謝寧拉住頌曦,低頭掏出一個小瓷瓶,偷偷塞給頌曦,“用這個,這個好,用完不留疤。”

    頌曦接過,道了謝,上了馬車後,將那瓶藥藏了起來,讓馬嫗用之前那瓶來給她弄傷口。

    謝寧見頌曦收下藥,套出了消息,便找他家郎君去了,隻見他家被問到為何趕來這麽及時的郎君,竟然裝病了!他跟在郎君身邊這麽多年,對他家郎君的病了如指掌!

    謝寧深吸一口氣,吩咐家衛將那些無賴帶回去,這事還得他來幹啊!

    心裏卻嘲笑起他家郎君,在知道女郎要來道觀後,就在道觀住下了,天天派人盯著鍾府,好不容易要將女郎等到,結果卻等來女郎出事的消息。

    那副天快塌下來的樣子,謝寧還是頭一次在郎君身上看到。

    鍾瀾纖纖素手掀開車簾,衝著謝寧說:“謝寧,處理好了,我們便啟程去道觀吧!”

    謝寧揚聲:“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