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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瀾眨眨眼, 隻聽一句壓抑著怒火的低聲, 從馬車中傳來, “上車。”
鍾瀾摸了摸腦袋上的發髻, 上了馬車後不等謝珵開口,先跪在了軟墊上,“郎君,您喚小的何事?”
外麵偷聽的謝寧“撲哧”一聲笑出來,怕被郎君責罰, 跑的遠遠的。
謝珵一腔怒火,被鍾瀾這般搗亂,徹底被澆滅了,“快起來,這是作甚?”
“郎君,小的知錯了, 您還生氣嗎?”
“下次不許再跟著他們三個胡鬧,你又沒有婧琪的身手,又不似朱暉是個男子,萬一受傷怎麽辦。”
“我下次一定不會了。”鍾瀾可憐兮兮地抬頭, 雙手握在一起, 放在胸前做求饒狀。
謝珵沒忍住, 輕笑了一聲。
“你笑了?”好可惜, 隔著帷帽也看不真切。
“你快坐好。”
此時車廂內空間有限, 鍾瀾想從跪著換成坐著, 正彎著腰欲坐下, 馬車顛簸一下,她一個收不住撲進了謝珵懷中,手中還拽著謝珵的帷帽。
兩人大眼瞪小眼,車簾被倏地掀開,“槿晏今日好雅興,不知能否賞臉,一起喝個小……酒!!!”
鍾瀾與謝珵齊齊望向掀開車簾之人,六目相對,六皇子一會看看懷抱小廝的謝珵,一會看看男身女相姿容豔麗的鍾瀾,莫了,捂著眼睛道:“咳,你們繼續,我什麽都沒看見。”
鍾瀾緊忙從謝珵身上爬起,粗著嗓子道:“奴才該死,竟因馬車不穩,摔在郎君身上,請郎君責罰。”
謝珵擺手示意無事,又捂著胸口,一副被撞傷了的模樣,對外麵的六皇子道:“殿下,今日身子不適,恐不能同您一起喝酒。”
六皇子放下手,一副了然的模樣,“我懂我懂,有空再一起喝酒。”
“諾。”
六皇子轉身往回走,心裏對那要嫁給謝珵的鍾家女郎惋惜,好好的小娘子,竟要嫁個斷袖。
鍾瀾捂著嘴,咯咯地笑起來,眉眼彎彎,甚是幸災樂禍。
謝珵無奈的道:“你啊!”
鍾瀾隨謝珵回了謝府,這些日子為了趁熱打鐵打壓王情之,兩個人一直沒能坐下來好好說話。
鍾瀾第一次進謝珵的書房,好奇的打量,案幾上除了筆墨紙硯什麽都沒有,背後是滿滿一大排書,屋子中並無過多東西,連一張軟塌都無。
鍾瀾看見書,就想起王情之書房的暗道,不由走到書前,問道:“我可以摸摸嗎?”
謝珵含笑,“當然。”
鍾瀾捏緊一冊書,手指發白,背對著謝珵說道:“我曾做過一個夢,夢裏我喜歡上王情之,同你解除婚約後,你便死去了,之後我嫁入王家,本以為自己會如願以償,可惜,王情之為了丞相之位將我送給了恒雙帝。”
謝珵身子一震,心中猜測成真,卻漫上了層層酸楚,“阿姈……”
“我為何會對王家那般熟悉,那是因為,在夢裏我在那裏生活了多年,我知道,就在王情之書房的這個地方,有一條通往太子府的暗道,我還知道,王情之是太子放在六皇子身邊的一個棋子,哦,對了,將來登上帝位的,是太子。”
鍾瀾雙眼濕潤,謝珵走到她身後,輕輕環抱住她,將下巴抵在鍾瀾頭頂,“阿姈,我也同你做了同樣的夢,隻可惜,我那夢裏,自身死後戛然而止,再無了你。”
鍾瀾渾身一顫,“你說,你說什麽?”
謝珵輕輕歎了口氣,“我從那夢裏看見你與王情之情投意合,今,自你回洛陽,還以為你會同夢中一樣,與我退婚,想著索性成全了你,省的我這身子連累你。”
本還心驚膽戰的鍾瀾,聽到此時,已是滿臉淚水,“是我,我對不住你……”我今生一開始接近你便存了私心。
謝珵緊緊地擁著她,“沒有什麽對不住的,那不過是場夢,我們現在沒有走上夢裏的路,這才是最重要的。”
“槿晏……我……”
謝珵親了親鍾瀾的發,“阿姈,夢中的王情之都做了什麽?”
鍾瀾將背靠在謝珵胸膛之上,感受著謝珵心髒的跳動,緩緩平複了心情,“夢裏,王情之受不住我父親對他的不理睬,他又想要我父親手中權力,便誣陷了鍾家,鍾家株連九族,恒雙帝趁機向他索要我,王情之對外宣稱我病逝,便將我送入宮中。”
說完,鍾瀾自己都笑了起來,“那恒雙帝與王情之也沒得償所願,十三郎反了,推翻了恒雙帝的統治。”
鍾瀾轉過身,將臉埋在謝珵的懷中,悶悶道:“在十三郎破城那天,恒雙帝來尋我,我才知曉,你為了保護我,做了諸多準備,我對不起你對我的用心。”
謝珵聽見王情之與太子惡心的勾當,心疼鍾瀾,“那又如何,終究沒能救的了你。”
鍾瀾抬起頭,“槿晏,我需對你說實話,我,我一開始不同意與你退婚,是存了私心的,我既想報答你夢裏對我所做一切,又想攀上謝家,將鍾家納入你們的羽翼。”
說完,眼裏又湧出淚水,“你若,你若嫌棄我,那婚事,便取消。”
謝珵沉默著看著鍾瀾,鍾瀾心裏一痛,便要掙脫出懷抱,“我知道了,我這同祖母言明,我們婚事作罷。”
謝珵把鍾瀾雙臂扣住,將她抵在書架上,“阿姈,你對我隻有報恩之情嗎?”
“有什麽重要的,你都不要我了。”
“回答我。”
鍾瀾憋了憋眼淚,小鼻子一抽抽的,“之前是……”
“現在呢?”謝珵步步緊逼,鍾瀾似是有些難以啟齒,想著自己兜兜轉轉依舊要被退婚,也不管不顧了起來,“現在歡喜你,愛慕你,恨不得天天黏在你身邊!”
謝珵拿鼻尖去碰鍾瀾額頭,低聲哄道:“我也歡喜你,愛慕你,恨不得天天黏在你身邊。”
“你故意的。”鍾瀾被謝珵也同她一般嚇住了,此時聽見謝珵明顯調侃的話,也尋思過味,委屈起來。
謝珵一隻手扣住鍾瀾的雙腕,另一隻手挑起她的下巴摩擦,“是,我是故意的……”
鍾瀾因這姿勢紅了臉,謝珵親了親鍾瀾額頭,“我怎還舍得與你退親,我盼不得趕緊到我們成親那日。”
說完鬆開手,擁著鍾瀾走到窗邊,指著滿院的牡丹花,“日後,我這院子就要拜托阿姈為我打理了……”
“你這書房也可以讓我隨意擺放嗎?”鍾瀾仰頭,問著謝珵。
“自然,你想如何便如何,”謝珵湊到鍾瀾耳邊,“你就是想擺弄我,我也不介意。”
鍾瀾隻當自己沒聽見話外之音,嘴角止不住上揚,將頭靠在謝珵肩膀上,與他十指緊扣,共賞這庭院美景。
在謝家與鍾家掰著手指頭數日子裏,秋意漸濃。
十月二十二日,謝家給鍾家下聘,從謝家正門抬出了一抬又一抬的聘禮,好事喜熱鬧的洛陽人,蹲在謝家門口不遠處,一抬一抬數著,直將自個腳蹲麻了,也不見這聘禮停下來。
有從鍾家過來的,表示那聘禮已經入了鍾府,可謝家這麵,聘禮還在往外抬,根本沒停的架勢。
“我的乖乖,不說謝相是斷袖,怎的給了這麽多聘禮。”一直守在謝府門前的人,向剛從鍾府過來的說。
“肯定是因為鍾家女郎年輕貌美,謝相甘願拜倒在石榴裙下。”
“你又知道了。”
“我天天在鍾府門前轉悠,我跟你說,那鍾家女郎,真是天仙下凡,我都不敢直視。”
看熱鬧的人守了近一時辰,也不見這聘禮出完,齊齊沉默了,他們也算土生土長的洛陽人,見過不少富貴人家,達官貴人,倒是頭一次見到謝家這般大手筆的。
感歎一句,“不愧是世家大族謝氏。”
“名家字畫、珍奇古玩、珍貴書籍、綾羅綢緞,還有珠寶首飾,下輩子投胎,我要做個女人。”
十月二十七日,鍾家請了關係好的人家來看嫁妝,各家均派出有福女眷前來,一到鍾家,就被滿院子的嫁妝閃了眼。
深知鍾家底細的旁支,倒吸一口涼氣,這裏得有鍾家大半資產了,湊到鍾柳氏身邊,低聲說道:“拿出這般多嫁妝,大朗與四郎可都未娶妻啊!”
鍾柳氏是不在乎銀錢的,聽後隻是微微一笑,“虧不了大朗與四郎,就連三娘的嫁妝我們都是備著的,這裏的嫁妝一半都是母親添妝的。”
“老夫人當真疼愛二娘。”那旁支婦人好生羨慕鍾瀾得了鍾老夫人的寵,帶上這般多的嫁妝,即使嫁到謝家也能挺直了腰杆。
鍾老夫人聽著婢女說院子中的夫人各個都十分豔羨,對自己給阿姈的添妝造成的效果,甚是滿意。
鍾瀾身著一條洋紅寬袖長裙,見鍾老夫人笑眯眯的吃著水晶糕,鼻頭一酸,差點落下淚來,“祖母,明日起,我就不能隨時侍奉左右了。”
鍾老夫人遞給鍾瀾一個水晶糕,“明日可是個好日子,你今日可不許哭鼻子。”
鍾瀾吃下這個水晶糕,隻覺一路甜膩到心裏,重重恩了一聲。
十月二十八日,橘紅色的朝霞鋪滿天空,露珠紛紛從草葉上滾落下來,陽光一照,反著星星點點的光。
鍾瀾赤著腳站在窗前,這是她作為女兒身,最後一次欣賞這美景了。
身後傳來白嫗的催促聲,“女郎,您該換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