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新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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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新的線索
劉宇恒坐在床邊,手裏拿著相冊本,一頁頁地翻著。常霖直接躺在床上,緊繃的神經緩緩鬆懈下來,恨不得大睡一覺。
他本以為表哥進來之後一定會說道一番,可是沒想到表哥徑直地睡到了床上,雙眼閉上,青色的胡茬在燈光下有些顯眼。
“我18歲的時候,就沒有了父母。”常霖突然出聲。
劉宇恒手中的動作頓下來。他從來沒有聽過表哥的事,因為爸媽不說,也不讓他問。而表哥也是,一提到舅舅舅媽的事,麵色就會十分難看。
而護士慘死案的恐慌爆發的時候,劉宇恒還在戒所。不過就算他知道了這件事,他也不會太關心。
因為他生活的中心,就是玩遊戲,因為他可以在其中找到無盡的快感。遊戲裏不會有媽媽的叨叨絮絮,不會有爸爸的嚴厲訓斥,在遊戲裏,全部都是自由自在的。
“就是有一天,回到家,什麽都沒有了。”常霖說。“那個時候,我什麽也沒有了。”
兩具屍體,沒有線索。
無盡的血腥味經過哀求的沉澱,還是沒有打動殺戮者的無情,他要看著受害者在自己的麵前痛苦哀求最後絕望,他更要他們幸存的孩子永遠在哀痛裏。
而對於常霖來說,18歲的回憶就是噩夢。沒有了媽媽的熱情,沒有了爸爸的苛刻,整個家變得空蕩蕩的。他不得不和自己對話,不然他孤獨到想要自殺。
那一段幽暗的回憶,在他的生命裏刻下了印記。
呂亦柔在門外,正準備推門而進的時候,聽到這樣一句話。
“就是有一天,回到家,什麽都沒有了。那個時候,我什麽都沒有了。”
她可以想象到常霖那時候的無助和失落。也許,勸說劉宇恒這件事,常霖來做會更合適一些。
是張順天多心了,才會把自己叫過來。
張順天卻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歪打正著地拉近了呂亦柔和常霖的日後的關係。
“你在戒所過著怎樣的生活?我並不是那麽明確地了解。”常霖一邊看著劉宇恒,一邊說,“但是你的無助我是最清楚不過了,你覺得你爸媽拋棄你了。他們沒有做好父母該做的,因為他們是第一次為人父母。”
劉宇恒沒有說話,隻是眼中的閃爍淚光已經表明了他的想法。
常霖一個側翻,就翻到劉宇恒的身邊。他伸出右手,攬住他的肩頭,“就好像你,也是第一次為人子女,這一生還很長,你們還來得及慢慢相處。”
“現在你可以放聲哭出來,隻準哭著一次。把你害怕的和難過的都哭出來。”
劉宇恒的眼淚應聲而下,靠著常霖的肩頭失聲痛哭,哭得稀裏嘩啦。
而門外,是常惜靠在牆壁,扶著呂亦柔的雙手,無聲地流淚。
呂亦柔感覺到常惜緊緊攥住自己的手,有些無力又好像是在抓緊救命稻草。可是呂亦柔心中慢慢地沉了下去,常霖說得輕描淡寫頭頭是道,但是十八歲的常霖,是否真的原諒了父母的離去?
“你手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劉宇恒回過神,麵色雖然依舊有些黯淡,還掛著些許淚珠,但是已經有了幾許欣慰他知道爸媽都是愛著自己的。
“是被戒所的小孩子撓傷的。小孩子沒什麽力氣,也不是很疼。”劉宇恒把衣袖卷起來,上邊有些深淺不一的劃痕和紅腫。他沒敢給常惜看這些傷痕,深怕她又小題大做地哭天搶地。
“你們所有人都被放回來了?”常霖微微皺眉,心裏愈發不安。
“我基本上是末批走的,其他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劉宇恒說。“但是我走的時候,他們催得很緊,好像火燒屁股一樣。”
常霖陡然心中一沉,他知道問題是什麽了!
其實他當時之所以在戒所案發現場發覺會有大事,是因為他在副所長辦公室的辦公桌邊上看到了那一份資料,但是燒得幾乎小半張,依稀可以看見“血型”、“組織相容性”、“癌得散”的字眼。
所謂的“癌得散”是“環磷酰胺”的別稱,而環磷酰胺可以作用於器官移植是抗排異反應。
常霖心中想到了九年前的案子。九年前的器官交易案是常父生前的遺憾,也是常霖的目標。而且他的父親也卷入了當時的案子,還差點喪了命。
當時父母慘死案的凶手被鎖定為父親刑偵案件中結仇的疑犯,可是逐一排查後發現所有已經出獄的犯人全都有不在場證明,所以慘死案成為了懸案。
因為父母的慘死,讓常霖走上了警察這條路。
而刑偵這份工作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勝任,所以常霖不停地翻看父親生前的案宗,一點點地從中汲取經驗和教訓。後來的實戰中也充分地體現了他異於常人的刑偵能力。
這些且按下不表。常霖之所以沒有報備上頭自己的這些發現,是因為他的直覺認定這件事上頭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後來他們追到明海市的時候,他心裏就愈發肯定自己的選擇是對的。
真凶就在眼前的案子,上頭都可以昧著良心掩蓋而過,那麽僅僅憑著隻有幾個字眼的碎紙,是完全說服不了上頭批準立案的。
再說了,上頭那幫人已經習慣了黑白相護的甜頭,又怎麽可能舍下這一暴利的行業呢?
別說是十幾個小孩子生死攸關,即便是全部死了,他們也不會有所憐憫。這年頭,有權有勢的大部分手上都有幾條人命。
而劉宇恒的話讓常霖愈加明白為什麽呂亦柔提出**取樣的時候,楊永興一直堅持全程陪同。恐怕送到公安局來的那些小孩子,不僅是戒所電擊治療的受害者,更是一小批臨近死亡的小羔羊。
就戒所和廢棄工廠的手術條件,感染程度幾乎是百分之八十五以上。黑市的器官交易之所以是暴利,成本極低,根本就沒有抑製排斥反應藥物的預算,更不要說術後早期的並發症是否能夠得到及時而有效的治療!
離開常惜家回到警局的時候,其實張順天和呂亦柔都有些乏了,可是看著依舊精神抖擻的常霖,兩人隱隱之中竟覺得有些挫敗感。
然而他們不知,在回來的車上吃兩個烤饢和喝豆漿的間隙,對於常霖這個工作狂來說,其實就算是休息過了。
三人回來得正好,碰上被逮捕回來的楊永興。他一身西裝,梳著打了摩絲的背背頭,神色雖然沒有了張狂,但是一言一行中還是帶著幾分輕蔑的意味。
“又見麵了,楊所長。”張順天眯著眼睛,唇角帶著似有似無的笑意,把楊永興打量得都有些不自在了。
“哼。”楊永興不屑地輕哼了兩聲,卻不敢對上常霖的目光。
常霖知道他在心虛,一個大步上前,看似是幫楊永興拍掉肩上的灰塵,實際上是遮人耳目地問了一句,“其他的孩子在哪裏?”
“什麽孩子?”倒是楊永興旁若無人地大聲問了一句,眼裏帶著譏笑。
他身後有人罩著,即便是進了局子也可以幾天就出來,而且上頭的人一早就派人來說過了,隻要“配合調查”,哪怕是坐牢也會被輕判,所以他怕這一個小小的警察作甚?
“好得很。”常霖氣得牙癢癢,瞥了一眼地上,“你以為,誰會保你?要是想保你,不會到這般地步。”
楊永興的身子略微僵硬,隨即開口道,“我並不知道常警長你說的是什麽。在我的律師來之前,我有權保持沉默。”
“這兒可不是香港。”張順天眼中帶著痞氣的笑意,“方義市可是有死刑,淩虐兒童算不上死罪,可這後背的事兒,就說不清了。”
常霖揮手,兩位警員就把楊永興壓進了拘留室,一會就要被送去法院判刑了。
“他的鞋頭有濕漉的泥土,看看下雨的地區,再查一查戒所的附近的監控,把車輛去蹤一步步給我落實了!”常霖冷聲道。
這些工作看似繁雜,但是是眼下最有效的勘察方式和手段。楊永興也算是個老奸巨猾的官場高手了,常霖不想浪費時間和他周旋。
“是!”看到一如既往的警長,所有人的應聲都有了底氣。
呂亦柔不僅是法醫,更是刑偵獨立檢察官,也就是有資格參與全程的刑偵活動,可見呂局長對自己的女兒的栽培。
沒有了楊永興狐假虎威的阻礙,他們很快就拿到了戒所的監控視頻。可是看來還是他們高興得太早了。監控錄像全部都已經損壞,他們不得不去翻看戒所附近得所有視頻。
而呂亦柔檢驗了楊永興腳下的泥土,裏麵含著一種淡水藻物質,一般是船工才會沾染上這種泥土。張順天立即帶著一小隊人馬去找當天下過雨的臨近海邊、碼頭、水庫等的泥土加以確認。
其餘人馬跟著常霖在局裏翻看監控錄像的可疑人物,做交叉確認,核實丟失車輛
所有的人都在忙碌,雖然做著的有可能是無用功,但是他們不得不做,因為鬆懈了任何一線可能都是增加了孩子們出事的速率。
第二天下午,方義市公安局辦公區是一陣大過一陣的怒吼。
“都給我認真看好了!一個個給我盯仔細了!”常霖把檔案薄甩在辦公桌,眼睛赤紅帶著血絲。
張順天也是頂著一雙憔悴的眼睛,麵色無動於衷,他知道常霖也是被逼急了。
“你們都休息一下,等下開會匯報一下情況。”
楊永興比他們想象得要狡猾很多,戒所的監控全部被毀壞。有一位工作人員透露,有一批孩子早在事發之前就被轉移了。而他們這一幫人硬是把這一個星期的十字路口所有的監控都看了個遍,並沒有找到有利的線索。
對常霖而言,這簡直比拿一把插在他的胸口上,還要來得疼痛。
“這群孩子,大多隻有六七歲,壓根兒就沒有能力保護自己。他們之所以被送進戒所,是因為他們的父母對他們漠不關心。可是這個社會呢?”常霖的嘴唇微微顫抖,“難道你們要告訴這些孩子,這個社會也放棄了他們嗎?他們還那麽還沒有來得及體會這個世界的美好,哪怕是不美好的,他們也沒有機會了。上學、交朋友、玩耍、談戀愛、結婚都沒機會了!”
眾人皆是緘默,雙手都微微攥緊。不是憤怒,而是對自己的無能感到挫敗。
常霖憤然起身,張順天見狀連忙拉住他。“你冷靜點!誰不想找到車輛,誰不想救那些孩子!這事能急嗎?你看他們都多久沒休息了!”
常霖環視了一圈。
所有的警員圍在會議室裏,有些人頭發毛躁但手裏拿著記錄本,上麵寫滿了市區排除的車輛,有些人連嘴角的麵包屑都沒有擦幹淨,雙眼有些疲憊,有很大的黑眼圈但是他們都沒有放棄。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對著全體鞠了一躬。“拜托你們了。我知道這幾天你們都很累,可是我們現在不要說能否確定孩子們的安全了,我們現在連孩子在哪裏都不知道!我們穿著這一身警服,無論最後的結果是什麽,我們都做著該做的事情,我很為你們自豪。”
說完,他就合上文件夾出門了,張順天和小愛跟著出去。
眾人緘默了一會兒,就紛紛起身各司其職了。
呂亦柔聽張順天通風報信說常霖發了一通脾氣,心中微微一沉。她也許知道為什麽,他會這麽著急地要找到那些小孩。
他是想救贖。
他能夠體會那些孩子被遺棄的感受。也許八年前,他失去了父母的時候,也感覺自己是被遺棄了。甚至是希望當時自己和爸媽一起被殺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