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你需要設計一個產品，你可以切合這些照片，但主題不限。”何荷說完就走出了辦公室，哐當一聲關的門讓陳沉從看到的圖片中醒過來。

    她看到這些照片的第一感覺就是“孤獨”，這個老舊的小鎮，多麽像她待了兩年的那個地方。它們給她的感覺都是一樣的，如果可以，她真想問拍出這些照片的人，置身這種地方，是不是與她一樣，有一種隔離在這一切之外的孤獨。

    是的，即便是她待了兩年的地方，她也沒有熟悉的感覺，從頭到尾，那裏都是一個陌生的地方。孤獨包圍著她，使她無法將心放在那裏。她就像是在一幅畫生活，就算那裏的人和物都是活的，在與她的同一維度裏，他們都是靜止不動的。

    陳沉轉動著手裏的鉛筆，望著空白的紙麵發呆。

    門突然從外麵被打開，何荷探進來一個頭，“忘記說明了，時間是一個小時，草圖就行。”

    “我已經好了。”

    何荷關門的動作停住，她推開門大步走到陳沉麵前，疑惑地看著她和她手裏的白紙。都還沒開始，就告訴她已經結束了？“你是不是沒有聽清楚我剛才說的話？”

    “聽清楚了。”陳沉拿著紙的兩個角，平舉在自己的胸前，使何荷可以看得更清楚，“這就是我的作品。”

    “可麵什麽都沒有。”不知道陳沉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何荷有點不耐煩了，外麵還有一大堆工作等著她，她可不想知道她是來搗亂的。

    “有，麵有空白，我給它取名為置身事外的孤獨。”

    “哦？”何荷取過那張紙，正反兩麵都看了幾遍，陳沉沒能從她嚴肅的臉看出點什麽情緒。“可是我們要的是產品，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的這個置身事外的孤獨，我們具體賣的是什麽？一張白紙呢，還是什麽都沒有？”

    “池塘邊的一顆石子。”

    何荷對她的答案產生了興趣，眼神示意她講下去。

    “石子，與天地同生，與天地同死，聚集日月之精華，但卻與日月更替無關，日曬雨淋卻又聞風不動，既可看這世間一切，生源古舊不可尋，又冷冰至極毫無感情可言。說到置身事外，沒有什麽東西比石頭更合適了。”陳沉說這些話時整個人不再是寡淡的，何荷仿佛在她身看到了一種淡淡的光芒，她因這些光變得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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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為什麽要是在池塘邊的呢？”

    “因為有水。水，是萬物之源，也是支撐著生命繁衍生息的必要物質，所以古鎮存在時，水必定也是存在的。水滋潤過的石子，才不枉是這鎮的石子。隻是這也不過是它一時的名銜，石子，沒有感情，也不會真正屬於誰。它的孤獨早隨萬物生長，但卻直至宇宙毀滅。”孤獨，從古至今都存在，它若有似無，卻從來不曾消失，至少是不曾真正地消失。

    “在這裏留下你的聯係方式吧，三天之內如果沒有通知你來第三輪麵試的話，就證明你淘汰了。”何荷扔給陳沉另外一張白紙，然後將她的作品輕放在桌麵，並用一本書壓住了。陳沉在寫號碼的時候用餘光掃到了她的動作，她雖然像個十足的女強人全身散發著幹練的氣息，但是在一些細節又不缺她身為女性的溫柔。

    “你叫陳沉？”她的字很工整，何荷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字，如果她的記憶沒有出錯的話，之前洛陽設計的那個非賣品，也叫陳沉？隻可惜兩周洛陽興衝衝地回到店裏將那個小太陽拿走了，看他那樣子，應該是拿去送人了。雖然不是她，但是還挺巧的。

    “對了，我想問一下，之前那個非賣品的小太陽，它還在嗎？”剛才走進來的時候，陳沉就有留意到，之前屬於它的位置，如今已是別的東西。

    “哦？你來過這裏？”

    “應該有好幾個月前了，那個時候我來這裏，很喜歡它，隻是你們的店員說非賣品不賣，當時我留了電話，但是可能真的是有它非賣的含義吧，所以我沒有接到你們的電話。”說來很可惜，陳沉現在一想到那個小太陽，還是很喜歡的。

    “你這麽一說我也想起來了，的確有那麽一回事。那個產品好像是老板要送給人的，說來也真的很巧，那款產品和你有一樣的名字。”何荷腦海裏重複了當時洛陽撕掉那張號碼條的場景，隻能說不是沒人回複她電話，就算是想回，也完全沒有辦法。

    “是嗎，那真的挺巧的。”陳沉笑了笑，和她有同樣的名字啊，可卻不是她的東西，巧合有時候隻會在無緣的基礎為不可能增添多了一分傷害。

    走出“山南水北”，太陽已西落，街道的人還是那麽的多，被堵在路中間的已不是那幾輛車，但是陌生麵孔的焦慮情緒卻是同樣。陳沉買了一串冰糖葫蘆，剝開塑料膜咬的第一口山楂，果肉的酸味和紅糖的甜，一起撞擊著她的味蕾。她在大街停下，五官擰在了一起，她現在的樣子一定很醜，但是她卻再無擔憂。

    過了今天，她就二十九歲了，說得不好聽，她就是個遠青春而去的大齡剩女，來往的人中都是不會進入到她世界的路人甲乙丙丁，她沒什麽好顧慮的。是該慶幸，還是悲哀呢。

    突然覺得她又成了一無所有的人，不曾擁有過洛陽，顏安景亦如是。

    但人生容不得停下，她的也不例外。

    冰糖葫蘆吃剩還有最後一顆，陳沉發現前方十字路口，肮髒的垃圾堆旁邊，坐著一個流浪漢。他身是沾了各種不明汙漬的大衣，長且淩亂的頭發遮住了他一半的臉，但是她還是能感受到來自他的目光，他停留在她手那串冰糖葫蘆的目光。

    她轉過身，逆著人流回到了那個賣冰糖葫蘆的攤子，“給我五串。”

    看著流浪漢有些狼狽地吃著冰糖葫蘆，陳沉給他遞了一張麵巾紙，周圍都是投向他們的異樣的目光。陳沉挪了挪位置，幫他擋住了一些人群。流浪漢有些別扭地背過身去，直到五串冰糖葫蘆都被吃完，他都沒有回過頭來，也沒有說一聲謝謝。陳沉看他沒什麽之後，起身走進了人群。

    她突然就想起了蘇簡嶽，他在這個日子，也是孤單一個人吧。她想到一句話，心沒有所屬，到哪裏都是流浪。她產生了一種衝動，將今天剩下的日子留給他，沒有洛陽，沒有顏安景，隻有他和她。她不想他的孤單，在這種日子還要被無限放大。

    “我想和你一起過元旦。”這是蘇簡嶽接通電話後聽到的第一句話。

    “你今天，不是應該和顏安景在一起嗎？”蘇簡嶽放下鼠標，腳使勁往前一蹬，推椅就到了窗前，他拉開厚重的窗簾布，這個城市的一些街景映入眼簾。

    “詳細的待會見麵再說吧。”陳沉抬頭望向馬路對麵的高樓大廈，夕陽的餘暉在反光鏡留下了這一小塊地方的剪影。“我在這邊看到一個遊戲城，好像叫做諾亞遊戲城吧，我在門口等你。”

    “今年的最後一天，你竟然要約我打遊戲嗎？”

    “我記得有人自稱是遊戲王的。”

    “你還記得我年少無知時的話啊？”

    “什麽年少無知，我們認識的時候，你就已經不年少了好嗎。不要耍賴，待會輸的人請吃飯，我要吃全市最貴的。”

    “好好好，待會見。”蘇簡嶽拉了窗簾，手機的屏幕變暗，偌大的辦公室隻剩他一個人，本來今天打算加班過的，接到陳沉的電話，他覺得很驚喜。她曾是時光給予他的驚喜，隻願時光最後不會將她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