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燈火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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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四章燈火依舊

    當夜,皇上留宿翊坤宮。

    沉寂了一月的翊坤宮,忽然又有了生氣。

    皇上命內務府,把陳文心壽辰那日翊坤宮掛的投影紅燈取出來。

    燈籠掛滿了翊坤宮的宮牆,在夜幕中紅光祥和,燈火闌珊。

    許多從翊坤宮宮牆之外經過的人都看見了,還看見翊坤宮外站著的太監,衣角繡著明黃祥雲圖案。

    那是皇上乾清宮的標誌。

    這不禁叫人感慨,勤嬪失寵是一夜之間,無聲無息。

    她複寵仍是一夜之間,燦爛華彩,一如往昔。

    與之相鄰不遠的承乾宮中,佟貴妃跪於佛堂誦經,麵色灰暗。

    今日是惠妃生辰,合宮嬪妃都往長春宮去,又跟著皇上去了翊坤宮。

    隻有承乾宮像是一潭死水,似乎掀不起任何波瀾。

    這一潭死水底下,暗流從枯枝腐葉中流出,滲透到後宮的每一個角落。

    今日長春宮發生了什麽事,每一個對話,都逃不過她的耳目。

    她把長長的佛珠盤起,鄭重地放到佛前的檀香木珍珠貝盒中。

    大嬤嬤上前,把她從蒲團上扶起。

    佟貴妃快步走出佛堂,一邊走著一邊把腕上沉重的舍利子脫下,遞到大嬤嬤手中。

    她念佛虔誠,佛堂裏香火氣味濃烈,沾染得她的舍利子都散發著檀香。

    佛祖會看到她的誠心,一定會如她所願。

    “主子,快擦把臉吧。”

    佛堂裏的香火熏得她麵上凝滯了一層殼,那層殼帶著古老厚重的香味,輕輕一碾,盡是飛灰。

    她接過那張帶著熱氣的麵帕,將它覆在麵上,而後從額頭到下頜抹下。

    她舒緩了一口氣,把麵帕交給大嬤嬤。

    “翊坤宮那位,怎麽樣了?”

    大嬤嬤把帕子交給小宮女,自己給佟貴妃錘起了肩膀。

    她那張麵頰下垂的老臉一動,慚愧道:“主子,那位身邊就一個白露貼身伺候著,旁的人實在進不去。”

    佟貴妃不悅地看她一眼,“怎會?皇上在那裏,難道端茶送水,打扇行走,就全是一個人?”

    “回主子,皇上沒在那位跟前,隻是在外室。”

    皇上留宿翊坤宮,卻一個在外室一個在內室,這多麽不正常。

    “不是說,是什麽氣急攻心麽?為何到晚間還未醒來?你再去瞧瞧。”

    想來也隻能是勤嬪還在昏迷之中,所以皇上在外頭守候著。

    這就奇了,論理是早該醒了。

    大嬤嬤哎了一聲,把手從佟貴妃肩上拿下來,感受到了她的不耐煩。

    從前佟貴妃,對她可是很尊敬的

    “對了。”

    佟貴妃又道:“多多給二阿哥身邊的太監嬤嬤賞錢,務必讓他們事無巨細地回稟。”

    大嬤嬤一驚,差點沒唬得跪下。

    難道佟貴妃知道了?

    知道她回回給二阿哥身邊宮人的賞錢,其中半數都被大嬤嬤昧下了

    她掙著膽子,從眼角覷了一眼佟貴妃,發現她麵色如常。

    幸好,她應該是沒發現。

    大嬤嬤回身道:“隻怕那起子奴才不盡心,拿了主子的賞賜沒替主子好好辦事。”

    佟貴妃心內冷笑,大嬤嬤這是說二阿哥身邊的宮人?

    似乎更像是在說她自己。

    她是自己的陪嫁嬤嬤,滿宮裏的嬤嬤要排資論輩,她也是個拔尖的。

    沒想到給她的權力越多,她的心也就越大了。

    承乾宮是什麽光景,她還不知道嗎?竟然還敢昧下自己,給二阿哥身邊宮人準備的賞賜。

    若非如此,也許她能早一點得到消息,知道二阿哥原來已經對勤嬪產生這麽大的好感。

    而不是在惠妃的壽宴上,二阿哥主動提出要和陳文心同席,她才最後一個得到消息。

    這不由得令她感到慌亂。

    比起皇上的新歡,或是舊愛,她更在乎二阿哥。

    這是她封後的唯一砝碼。

    勤嬪竟敢私下拉攏二阿哥,她想做什麽?

    她想取自己而代之,做二阿哥的養母,未來的太後麽?

    皇上給她的恩寵太多,讓她已經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了,竟敢癡心妄想至如此地步!

    從前四阿哥的事,尚且是佟貴妃自身理虧,陳文心相救有偶然成分。

    這一次又是二阿哥,是她視若未來的依靠的二阿哥。

    他的身份,可比四阿哥不知道貴重了多少。

    她搶走皇上的寵愛,不要緊,皇上的寵愛從來就不是她佟貴妃的。

    從前有德嬪,有宜嬪,有定常在。

    後來有勤嬪,有玉常在

    隨皇上心意罷。

    但二阿哥是她的,誰也不能搶。

    佟貴妃道:“二阿哥身邊的太監嬤嬤不中用,本宮總有法子換一批。本宮身邊的人也要瞧好了,別讓背主忘恩的東西魚目混珠。”

    她說話的時候並沒有看向大嬤嬤,隻是對著銅鏡端詳自己的眼尾,那裏似乎又多出了一絲細紋。

    佟貴妃這話,不知是說她要瞧好身邊的人,還是說要大嬤嬤替她瞧好身邊的人。

    如果是前者,她當著大嬤嬤的麵這樣說,分明是暗示什麽

    大嬤嬤撲通一聲跪下,她越發覺著,佟貴妃是知道了她的小動作。

    “大嬤嬤這是做什麽?本宮還要倚重嬤嬤,何必行如此大禮呢?”

    她微微笑著,親手扶起了大嬤嬤。

    “隻是本宮實在憂心,勤嬪要搶我的二阿哥,二阿哥就要被她搶走了”

    大嬤嬤會意,忙道:“主子不必憂心,奴婢替您想辦法。”

    佟貴妃安撫地拍著她的手,“嬤嬤,都是我不好,害得嬤嬤受了許多委屈。”

    陳文心那麽受寵,現在的玉常在同是。

    皇上抬舉某些人,無形中就使沒有受抬舉的佟貴妃降低了尊榮。

    大嬤嬤漸漸失去了往日的榮光,所以要克扣佟貴妃給宮人的賞賜,用銀錢為自己謀一條後路。

    說到底,可不是她這個主子無用,才讓底下奴才有異心麽?

    大嬤嬤這個自小帶她到大的奶嬤嬤尚且如此,何況旁人乎?

    她再不做些什麽,隻怕這後宮之人,以後會越來越不把她放在眼裏。

    “嬤嬤想什麽辦法呢?本宮現在隻能多求求神佛,希望佛爺保佑”

    大嬤嬤試探道:“娘娘求佛爺保佑什麽?”

    “還能是什麽?”

    佟貴妃淡淡一笑,“隻求佛爺保佑勤嬪,這一病,就再也不要醒來罷了。”

    一病不醒?

    又不是什麽不治之症,怎麽會一病不醒呢?

    難道

    大嬤嬤脖子一縮,一張幹癟的嘴半張在那裏,微微哆嗦。

    自家主子的意思,是要她對勤嬪下藥,讓她再也醒不過來麽?

    她倒的的確確,有個幹孫子在禦藥房當差。

    “主子,主子。”

    大嬤嬤跪在地上,磕了一個悶響的頭。

    “奴婢一定不會讓主子失望。”

    翊坤宮中,皇上在外室看書,時不時就起身想往內室中來。

    腳步快要踏進內室,望見她繡床前的屏風,還是忍住了。

    她現在需要靜養,自己一個腳步,一個呼吸,都可能打擾到她。

    還是別進去罷。

    況且,她未必想一醒來就見著自己罷?

    他等得越久,手上那本書越發看不下去,也不知道上麵寫的什麽不知所謂。

    “李德全,再傳呂宗!”

    他壓低聲音,吩咐著身邊的李德全。

    他越等越焦急,越想越不對。

    氣急攻心,為何會昏迷上一整天還未醒來?

    是呂宗斷錯了症,還是她病症過於嚴重?

    還是得再傳呂宗來一次。

    李德全用更低的聲音回應皇上,“是。”

    他自大在皇上跟前當差,還沒有用這麽低的聲音說過話。

    呂宗分明晚膳後才來過一次,現在又叫他來,還不如方才就別叫他去呢!

    他心內腹誹,麵上卻不敢帶上,轉身便要出去傳召呂宗。

    這時,外頭響起了腳步聲。

    一個陌生的小太監手捧食盒,站在殿外行禮。

    “皇上,勤嬪娘娘的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