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九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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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陽說:“我好像惹我的監護人生氣了。”

    趙少野一怔,想起那天看到的車, 說:“楚今夜?你把他惹火了?為什麽?”

    “我也不知道。”顧陽說, 把那天的事情和趙少野講了一遍,趙少野一開始倒也沒想到那方麵去, 隻是就事論事地評價說:“你沒怎麽樣啊?可能是他當時本來就心情不好?他這種人事多,一時半會移不開身也正常,我哥不就天天見不到個人影麽, 沒事, 別想多了。”

    顧陽應了一聲, 還是有些鬱鬱寡歡。趙少野本來想嘲笑他兩句, 這麽大了還離不開家人, 結果偏頭一看,少年這數月天天因為演戲熬夜, 下巴尖了一圈,此時低著頭, 眼圈帶紅, 眼睛水潤,看上去竟有種驚心動魄的脆弱美感。趙少野是個標準的視覺動物, 一時間看得有點心軟, 嘲笑的話也說不出口了,轉念一想, 幹脆環住顧陽在他耳邊慫恿道:“明天不是休息麽, 我帶你去酒吧玩吧, 之前說好了要請喝酒的, 渭河這地偏了點,好玩的地方倒是挺多的,我帶你去,保證玩得開心。”

    顧陽沒那個心情,但趙少野一再軟磨硬泡,拗不過他,還是答應了。

    第二天,就有趙家的車接他們出去,司機和趙少野熟識,在上車後打趣道:“二少這些時挺乖的啊,夫人和大少都不敢置信,今天聽我出來接您還問了好幾次呢。”

    趙少野翻了個白眼說:“平時說我鬧騰的是他們,現在嫌我安靜的也是他們,煩不煩啊?我好好演戲工作認真怎麽了?礙著你啥事兒了?”

    司機連稱不敢,卻依舊笑嘻嘻的,顧陽看著有趣,心頭的鬱悶也散了不少。他問趙少野:“你平時都在家裏住嗎?”

    “大部分時候吧,我媽舍不得我,其實也蠻煩的,總有人管這管那。”趙少野說,忽然想到顧陽的情況,語氣立刻一轉說:“不過她蠻喜歡我帶朋友回去,你下次陪我回去唄,她就喜歡你這樣的乖仔,保證見你下一秒就把我忘了。”

    顧陽忍不住笑,倒是很期待,趙少野看他高興,也跟著高興起來,說話的熱情高漲很多。司機在後視鏡裏看著,不由暗暗稱奇,他觀察顧陽許久,覺得這孩子乖巧懂事,說話也很有分寸,給夫人和大少上報的時候可以好好提一提,二少難得有個說得來的同齡朋友,當然要多關注一點。

    車大概開了一個多小時,開到了城區,司機嫻熟地左拐右拐一番,在一家僻靜的小巷前停下了,趙少野二話不說,拉著顧陽就下了車,徑直走進了一家酒吧。

    他們來的早,吧裏沒什麽人,顧陽以前沒來過這種地方,好奇地四周打量一番,覺得裝修的很精美,黑白相間,有說不出的韻味,不大像是默默無聞的俗套地方。

    趙少野把他拉到吧台那坐著,得意洋洋地對顧陽說:“這地方還不錯吧?老板我認識,酒都是正正經經從歐洲空運過來,服務也好,就是不大愛宣傳,不然早就火了。我們現在來得早,等下都要沒位置。”

    酒保是個挺俊的年輕小哥,也是認識趙少野的,聽他這樣一說,就笑著對顧陽道:“趙少這話說的,您是第一次來吧。要喝點什麽?”

    顧陽有些赦然道:“我不大會喝酒,也不了解酒的品種。”

    趙少野擺了擺手,給顧陽和自己分別點了一杯,他對顧陽說:“你以後總要遇上社交的場合,不會喝也要會認,不然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上次我碰到一女的,人家給她拿了杯烈酒,她不知道,還以為是飲料呢,咕嘟一口下去就倒了。這事後你都沒辦法找別人說理的。”

    顧陽知道他是好意,領了這份情,和趙少野一起專心致誌地看酒保以眼花繚亂的手法調製他們點的酒,帶著漂亮色彩的酒液被裝在晶瑩的高腳杯裏端上來,在燈光的照射下宛如藝術品一樣剔透,看得人都不忍喝掉。

    在給他們調酒的過程中,酒吧裏的人倒是多了起來,這地魚龍混雜,顧陽還好,趙少野可是當下的紅星,他又不喜歡喬裝打扮,一下就被人認了出來,引起了小小的騷動。不過酒吧秩序維持的相當好,想要上來搭訕的人都被酒保不動聲色地攔下了。

    趙少野很得意地和顧陽講:“這連拍照都不讓,你就安心的在這裏喝,不會有人過來的。”

    他剛一說完,就聽到一陣喧嘩,眉頭頓時一皺,和顧陽一起朝門口望過去,隻見門口來了群打扮時尚的年輕人,其中有個女孩子怒氣衝衝地,好像是和旁人發生了衝突,兩桌人眼看就要吵起來。

    “我靠。”趙少野脾氣本來就不好,興致被打擾了不由罵娘:“搞什麽啊,吵架不會出去吵,讓別人都喝不成了是吧?”

    那群年輕人好像還有點背景,酒保在一旁勸了幾句也沒勸下來,場麵鬧哄哄的,氣氛一掃而空,趙少野徹底煩了,一口把那杯酒利落一幹,叫起顧陽要換地方。

    顧陽倒是無所謂,兩人結了帳匆匆走到門口,經過那群年輕人,不知道是誰回頭看了一眼,忽然一人喊:“顧陽!?”聲音是不敢置信的。

    顧陽和趙少野都怔了一下,趙少野撇頭看了一眼,問顧陽:“你認識?”

    那幾個年輕人裏有一張顧陽很熟悉的臉,和他有幾分相似,比他成熟一點,以往都是洋洋得意的,此時的表情卻和見了鬼一樣。

    是薛洋。

    顧陽站住了,表情依然沒什麽變化,他淡淡看了薛洋一眼,喊:“表哥。”

    薛洋一臉複雜,他望著顧陽,周圍的人也發現了不對勁,有人碰了碰他說:“你弟弟?他旁邊那個是趙少野吧?”

    薛洋這才被恍然點醒,他上前幾步,就要把顧陽往外拉道:“你怎麽在這裏?他知道嗎?你……你是不是偷偷跑出來的?”

    顧陽後退了一步,沒讓他碰到自己,薛洋心急,倒沒發現這點不對,他站定了,問顧陽:“你跑出來多久了?他知不知道?你怎麽能這樣呢?”

    顧陽還沒說話,趙少野就看不過去了,他不知道其中的糾葛,純粹是對薛洋的態度看不過眼,冷笑了一聲陰陽怪氣地說:“人家想去哪裏,關你什麽事?你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一見麵就上來管事,你以為你是誰啊?”

    他語氣欠揍,神色又輕蔑不屑。薛洋本來也不是個好脾氣的人,一下就被激怒了:“這他媽的關你什麽事!操!”

    幾個夥伴也圍上了,其中不乏認出趙少野的。一個冷笑說:“嗬嗬,現在的明星真是厲害啊,說話都不看人的。”

    “趙少野是吧,老子記得你了,下次我女朋友再要看你的演唱會,她哭瞎了我都不會給她買票。”

    趙少野昂著頭,斜眼看過去,十分的倨傲,他輕蔑道:“嘴巴放幹淨點,說不過就隻會罵人了?我當然看人了,你是人嗎?哦,還有那個,你女朋友不是早瞎了嗎?不瞎怎麽會看上你這樣的男朋友呢?我竟然還有品味這麽差的粉絲,我也好難過啊。”

    此言一出,群情激憤,幾個年輕人都紅了眼,像吃了□□一樣地衝過來要跟他動手。趙少野半點不懼,一手握住一個揮拳人的手腕,狠狠用力一掰,隻聞哢嚓一聲,那個人痛呼一聲握著手跪在了地上,手骨被生生掰折了!

    這一幕把剩下的人震住不少,一時間沒有人敢輕舉妄動,趙少野嗤笑一聲,妖豔狹長的眉眼一厲,直接伸手指著他們說:“老子不在這裏動手,你們要是有膽再動一下,今天我不把你們一個個腿打折,我就不姓趙!”

    他語氣凶神惡煞,帶著森森寒意,讓人頭皮發涼。在場有人忽然想起民間關於他家世的傳言,一時間肝膽俱裂,臉色煞白。趙少野不屑地冷哼,一腳踢開酒吧大門,拽住顧陽就走。

    顧陽被他拉著,餘光掃了一眼薛洋,對方還在死死盯著他,臉色複雜莫測。他垂下眼,心中無聲地歎息了一聲。

    顧陽偏了偏頭,說:“這樣啊,我知道了,是我誤會了您,不好意思。”

    楚今夜心中忽然生出極不詳的預感,不僅是因為顧陽變化的語氣,還是突然改變的敬稱,他張口想要再說什麽,顧陽卻搶先他一步開口了。

    “楚先生。”他問:“您打算什麽時候把我送走?”

    楚今夜的腦中嗡的一聲炸開了!

    他的呼吸一瞬間就錯亂的不像話,耳膜嗡嗡的響,他幾乎要懷疑自己聽錯了,因為顧陽的表情太過平靜,像在說一件不相幹的事,可他的話又是那樣擲地有聲,容不得人錯認。

    顧陽見他久久不說話,倒也沒怎麽為難他,隻是有點難過的笑了笑,說:“那我現在就走吧。”說完就要回房間拿行李。

    楚今夜的身體動作比思維快一步——他一步向前死死攥住了顧陽的手腕,力度很大,顧陽被他拽的一個踉蹌,倒也沒動了,背對著他站著,一動不動。

    楚今夜的聲音帶著一點抖,他問:“你怎麽會這樣想……你怎麽會說這樣的話?誰教你的?”

    顧陽沒有說話。

    楚今夜厲聲說:“告訴我!”他情緒過於激動,都控製不了自己的音量。與此同時窗外一陣驚雷滾滾,閃電劃破天穹,照亮了兩人僵持的樣子。

    顧陽歎了一口氣,轉過了身。

    他轉身正對過來之後,楚今夜緊攥著他的手都情不自禁鬆了幾分,顧陽的臉上沒什麽表情,他劉海最近沒怎麽打理,蓋住了眉毛,瘦的尖了下巴,眼睛顯得格外大,但最讓楚今夜心驚的是那雙眼睛裏表達出來的感情——沒什麽感情,就是空白的,空蕩蕩的,好像什麽都沒有。

    顧陽注視著楚今夜,神色微微有一點恍惚,他說:“楚先生,我很感謝您。”

    說出這句話時,他感覺心口驟然一鬆,有什麽東西碎掉了,無邊無際的難過湧上來,拽著他的手腳,將他使勁兒下扯,扯到一片黑暗的泥潭裏。那種絕望感從胸口湧到喉嚨,讓他一時間幾乎說不出話,但他隻停頓了很短一刻,就強行壓了下去,繼續說著他想要說的話。

    “我過去的事情您也知道,我待過很多人家,我都很感激他們,因為他們沒有把我趕出家門,讓我流落街頭,但我也知道,他們肯收留我一段時間,是因為我和他們沾親帶故,有同樣的血緣。所以我雖然恬不知恥的暫住,但也有一點恬不知恥的心安理得。”

    “因為我們多多少少有一點血緣,是有照應的道理。”

    顧陽的目光轉到地上,忽然很難過的笑了一下,說:“可是我和您沒有呀,楚先生。”

    “您對我很好,非常好,從來沒有人對我這樣好過,我忐忑不安的同時不免誠惶誠恐,我反反複複地問自己,我配得上您對我的好嗎?我能怎麽回報您?我什麽都不能為您做,您卻對我怎麽好,這叫我怎麽好意思接受。”

    “我時常想著,要是我能和您有一點血緣關係就好了,要是我是您的孩子就好了,說來很不好意思,但我一直偷偷把您當父親看。”

    “後來。”他停了片刻說:“發生了那件事。”

    楚今夜知道他說的是海灘上遭受槍擊的事,他聽著這段刨心之語,又是難過又是激蕩,一時半會說不出話,隻能死死抓住顧陽的手,聽他繼續說。

    “說實話,我當時是有一點高興的。”顧陽低著頭說:“我可以回報您一點東西,而且我還有點竊喜,因為我知道您是一個很負責任的人,您可能不會丟下我不管,我們可能會……更親密一點。”

    他的目光慢慢流連到楚今夜刀削一般線條硬朗的臉上,忽然輕輕地笑了一笑,在心裏重複:更親密一點。

    “我沒有想到,您會對我這樣好,我很感謝您,楚先生,但是我不希望,您覺得欠了我什麽,為了我委屈自己,您不需要這樣,因為我……很喜歡您。”他的聲音輕輕的,最後一句細不可聞。

    顧陽很喜歡楚今夜。

    他對這位比他年長的成熟男性懷有一種深刻的感情,他崇拜對方的一切,熱愛他的所有,他喜歡楚今夜冷漠的語調,顰起的眉頭,堅硬挺拔的身體,身上沉鬱的古龍水和淡淡的煙草味。他喜歡楚今夜掌控一切的神情,因為他無奈的神情,偶然柔軟的溫和樣子。他的一切,顧陽都喜歡。他是如此的喜歡著對方,以至於不願意讓對方有一點不快,無論對方喜不喜歡他,都不會讓這份喜歡減少一分一毫。

    他明明知道,那是鏡中花,水中月,卻偏偏情不自禁的要去看,要去撈,這是他自己的一廂情願,怨不得任何人。

    顧陽吸了口氣,他明明已經盡力克製自己,眼眶卻還是微微發熱,他繼續說:“這是我的問題,我不希望您因為我不高興。”

    “我不該忘記了我的身份,忘記了我來到這裏是為了什麽。”

    直到那一天遇到薛洋,他才恍然被打醒,從甜美的夢裏醒了過來,麵對現實的一片狼藉,好笑又好氣。他怎麽能忘了呢,他和楚今夜以那麽不堪的方式聯係到一起,他竟然妄想從他身上獲取更多的溫情,這已經不能用恬不知恥來形容他的無恥。他不希望楚今夜因為救命之恩,就對他猶豫,為他委屈自己,沒有這個必要,

    楚今夜的生日還有半個月,這也是催促著顧陽下定決心的因素之一,他怎麽能因為他在楚家,就逼得楚家真正的主人都不回家,連個生日都要在外麵過,這實在是太可笑了。

    “我給您買了一個打火機,放在您書桌上了,是您一直用的那個牌子,用的是我第一次演戲的片酬,這好歹也是我自己掙的錢吧。”說到這裏,顧陽已經鎮靜下來,他甚至還笑了一笑:“希望您能夠喜歡,就當做是我給您的生日禮物吧。”

    “我要和您說的,就這麽多了,您不用擔心我,我很快就成年了,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了,希望您能注意身體,不要熬夜熬得太晚。”

    顧陽說完這句話,驟然很快的閉了一下眼,楚今夜和他離的這麽近,眼睜睜地看著一滴水珠從他眼中掉了下來,打在台階上。但顧陽下一秒就睜開了眼睛,神情平靜地看不出一點端倪,還帶著笑,衝他點了點頭,就要回房間去。

    楚今夜知道自己這個時候不能不說話,他再不說話就要永遠失去這個孩子了。

    “陽陽。”他聲音發啞地說:“你為什麽會覺得,我要把你送走?”

    顧陽閉上了眼睛。

    那一層薄薄的,維持不了多久的遮羞布,在這個問句中被輕而易舉地扯掉了,露出血淋淋的,不堪入目的事實。

    那麽多不一樣的人臉,那麽多相似的嫌惡神情,男人和女人,小孩和大人,如走馬燈一樣,在他黑暗的世界裏浮現出來,圍著他,竊竊私語,指指點點。

    “因為……”他輕輕的,輕輕的說:“都是這樣的啊。”

    那些收養過他的人,每一個收養過他的人,在要把他送走,需要他離開的時候,都會露出那樣的神情,厭惡的,愧疚的,煩躁的,迫不及待的。

    他不想在楚今夜臉上看到一樣的表情。

    楚今夜幾乎想扇自己一耳光,他怎麽能忘了顧陽是個多麽敏感的孩子,這些日子裏他的猶豫不決,他的刻意回避,顧陽怎麽可能察覺不到,他因為自己的小心思作出的自以為正確的決定,在這孩子眼裏,無疑是一種傷害。

    那一刻楚今夜真的非常難過,他狠狠閉了閉眼才把胸口沸騰的情緒壓了下去,他望著顧陽,把他抱進了懷裏。

    “我不會送你走。”他對顧陽說,聲音低沉,像在宣誓:“我們會一直在一起,隻要你願意,我們就不會分開。”

    楚今夜這樣說了,充滿愧疚的顧陽自然不會拒絕。

    劇組定的酒店還算不錯,星級高,私密性也很好,房間裏的床非常大,睡兩個人是綽綽有餘的。

    雖然覺得‘是不是再開一間房免得擠著他’比較好,可對方不主動提出來,顧陽是不會說這種有點像趕人的話的。

    他們一路沉默地走回了酒店,少年拿出房卡開門,他的房間打理的很幹淨,沒有像一些其他的同齡人一樣亂七八糟,行李不算很多,擺在桌子上最顯眼地方的是劇本。

    楚今夜進去,掃了一眼,大致有了數,他道:“你先去洗。”

    顧陽立刻進浴室,以最快的速度洗了個戰鬥澡,等他出來的時候,就看見男人坐在寬大的椅子上,盯著他看。

    楚今夜穿的是黑色的西裝,他似乎很青睞這種正裝,無論天氣是炎熱還是寒冷,都是標準的三件套,西裝是私人定製的,線條流暢合體,露出的襯衫袖口鑲著藍寶石做的袖扣。他冷峻的,過分蒼白的英俊麵龐在這種著裝的襯托下,更加顯得拒人於千裏之外,氣勢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