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酷刑審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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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酥倒是不客氣,欠了欠身,便提起筷子,對印墨寒的芥蒂並不妨礙她填飽肚子,何況這些小菜做得頗為可口。
見阮酥吃得香甜,印墨寒心中有些愉悅,第一次見她低著頭吃飯的樣子,安靜得像一隻無害的貓,輕輕軟軟,幾乎讓人忘了她平日的冷冽鋒利。
印墨寒嘴角不自覺噙起的笑意,盡數落在了玄洛眼中,他權當沒有看到,輕輕抿了口酒,抬頭笑道。
“說起來……皓芳,犯人可審了?”
皓芳本是立在他身後,聞言迅速閃到前方。
“回稟大人,頡英已經問出來了,是竹山教趁著寶城郡鬧蝗災,便妖言惑眾散布教義,說朝廷無道,陛下無德,見朝廷派了印大人前往治蝗,方故意阻撓。”
玄洛尚未發話,印墨寒倒先皺眉。
“敢襲擊朝廷命官,是竹山教倒不讓人意外,但方才那匪首似乎硬氣得很,怎的一頓飯功夫不到,便反口招供了,隻怕其中有乍。”
玄洛沒有說話,隻是看了皓芳一眼,皓芳會意,悠悠開口。
“印大人多慮了,這絕非詐供,隻不過用了些特別的手段。”
印墨寒揚眉。
“哦?”
皓芳得到玄洛默許,平淡地道。
“隻是把那嘴賤的小子活埋入地,露出半截胸口,再用短刀割開頭皮,灌入水銀,他受不了,便會不停扭動,直至整個人光溜溜地跳出皮囊,他那同伴看了,便全招了,就這麽簡單。”
咣當一聲,阮酥身後伺候的知秋手一抖,一隻酒壺滑落在地摔得粉碎,見所有人回頭望著她,尤其是玄洛和皓芳,她立即臉色發白,噗通跪下,肩膀瑟瑟發抖。
“奴婢、奴婢……”
她到晚間病好得差不多了,為了能多看印墨寒一眼,非要前來伺候阮酥用飯,聽見皓芳講述這等酷刑,想起方才去廚房取湯,透過窗,遠遠看見後院幾個繡衣使拖著個紅彤彤的東西,現在想起是什麽,頓時嚇得神魂出竅。
“知秋,站起來。”
阮酥冷凝著臉,伸手遞給知秋。
印墨寒身邊的沈岱雖然白了臉,但依舊筆直的立著,她的人,就算是女子,也不能在印墨寒麵前丟了氣勢,她有些後悔,這樣的場合應該帶冬桃同來方鎮得住場子。
知秋顫巍巍地扶住阮酥的手,無奈雙腿發軟,半天才勉強起身。她在深宅大院久了,早見過不少內宅鬥爭,殺人下毒的伎倆,一向已是看淡了的,但女人間的鬥爭,在皇城司的酷吏麵前,簡直溫柔得如同孩童打鬧,她不明白為什麽同樣養在深閨的小姐,竟然可以這樣麵不改色。
玄洛淡淡開口責備。
“皓芳,你嚇到師妹身邊的人了,還不扶她下去。”
皓芳領命,麵無表情地走過來,微微欠身。
“驚了姑娘實在抱歉,在下這就扶你回去。”
雖然皓芳生得十分俊秀,但想到他經常做的事,知秋像見了鬼一般連連後退,差點撞上身後的櫃子。
一頓飯在剝皮酷刑的陰影下,印墨寒和阮酥都不太吃得下,隻有玄洛胃口絲毫不受影響,阮酥看著他彎彎的美眸,回想起他身上偶爾散發的與香味混合的死亡氣息,沒吃多少便放下筷子。
“阮酥先行告退了。”
她帶著知秋出來,剛走到回廊盡頭,印墨寒追上了她,阮酥看著印墨寒冷笑。
“怎麽?大人也被皓芳的話嚇得食不下咽了?”
印墨寒輕輕搖頭,他看了阮酥半晌,還是開口。
“九卿大人是個可怕的人,你不應和他走得太近,當心引火上身。”
嗬,這算是在提點她玄洛狠毒,自己稍有不慎,便會與那匪首一樣的下場麽?確實她今日刷新了對玄洛的認識,夜市上那溫柔淡笑的麵容也越見模糊,她需要重新考量和玄洛的相處方式,但這與印墨寒何幹?
反而是方才剝皮酷刑,引出了她前世死前身受活剮的恐怖記憶,對印墨寒的刻骨之恨又如噩夢般重新糾纏住了她。
“酷刑何足為懼?最可怕的,是人心。”
阮酥回到房中,冬桃已將床帳鋪好,本來阮酥貼身用的被褥、茶杯都是帶齊了的,卻不料遭遇匪徒,留在馬車裏的行禮燒了有一半。還好玄洛也講究得很,繡衣使替阮酥安排的用度卻也不比在家裏差。
一日的奔勞,又路遇邪教,加之夜雨兼程地趕路,阮酥本就不太牢靠的身子此時已經是徹底透支了,她歪在床榻上,隻覺四肢酸軟,回到房間內的知秋一下子恢複了靈泛,見冬桃和寶笙都不太會伺候,連忙從隨身的荷包裏翻出紅參片讓阮酥含在舌尖補氣,又坐在腳榻上替她按摩腿部。
知秋手法很好,一番拿捏,阮酥腿部肌肉總算放鬆了些,她正要睡下,門外一個男子的聲音響起。
“小姐睡了嗎?大人吩咐給小姐送了東西。”
冬桃前去開門,阮酥瞥了一眼門檻邊那片深黑織雲紋的衣袍,便知是玄洛的人,果然片刻後冬桃捧著一隻碗白玉瓷碗返回,遞到阮酥麵前。
“九卿大人說小姐氣虧肺燥,今夜那些飯菜吃了必然不太受用,因此命人熬了紅棗燕窩給小姐。”
阮酥有些出神,氣虧肺燥,那是幾日趕路落下的小毛病了,但因為隨行沒有大夫,阮酥除了告訴知秋外,也不欲說出來拖累行程耽誤大事,沒想到今日才碰麵的玄洛一眼就看出來了,雖然知道這一碗燕窩對於他不算什麽,但要說心裏沒有一點觸動,那也是自欺欺人。
但回首一想,當年印墨寒對她,比之玄洛可謂有過之而無不及,結果最後如何?還不是情深意重轉頭空。
阮酥苦笑了一下,拿起銀勺舀了口送入口中,甜絲絲沁心入脾,腦中不禁浮現玄洛手下那幫冷冰冰的繡衣使燉這燕窩粥的模樣,怎麽想都覺得有幾分好笑,這才吃了兩口,便又有人來敲門,冬桃徑自過去,半閉著門說了幾句,又端了一隻青花瓷碗回來。
“這是印……大人差人送來的薑湯,說小姐淋了雨,好歹喝些驅驅寒氣,莫要著涼。”
阮酥頭也不抬。
“我並沒淋雨,你和寶笙喝了吧!”
冬桃雖然寡言冷淡,但對印墨寒的心思卻是看得清清楚楚,她卻不肯代領這份心意,知道寶笙也不會領,於是把碗向知秋一遞。
“你對印大人一向有好感,你喝了吧!”
知秋臉色微變,冬桃的話雖然沒有別的意思,但卻實實在在刺激了她,諸如大少爺那類紈絝子弟,她見的也不少,知道怎麽識人辯物,因此雖然為阮酥馬首是瞻,但在對待印墨寒的態度上,她堅定的認為是阮酥錯了,因此她總是冒著違背阮酥意願的危險,為印墨寒說話,她知道自己一介奴婢,不配肖想印墨寒那樣的人,所以也不願承認心底對印墨寒的愛慕,這下被冬桃直言不諱地說出來,還把阮酥丟棄的東西扔給她,好似在諷刺她一般。
知秋心裏翻江倒海,臉色也漲得紫紅,直言不諱的冬桃卻毫無察覺,反而是寶笙,目光在兩人間轉了轉,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
兩日之後,在經過一次補給,更換車馬後,阮酥一行終於到達了寶城郡地界,離城尚有十幾裏時,阮酥掀開車簾,雖恰是正午,卻因鋪天蓋地的蝗蟲遮住了藍天,變得昏黃如沙漠,伴隨著令人煩躁的撲翅嗡嗡聲,縈繞在耳。
旱裂的土地上,放眼望去,遍野枯枝,連一片綠葉也尋不著,很難想象這竟是豐收在即的九月。
這滿目瘡痍,寸草不生的景象,讓整個車隊的氣氛都變得沉悶了,玄洛手下的繡衣使是習慣了與死人相處,所以一向不多言,而吏部那幾名隨行的文書,卻都心情沉重,饒是太子已經來了半月有餘,災情依舊這般嚴重,這一次的差事,隻怕是個燙手山芋。
因原郡守已被玄洛斬殺,現接管寶城郡暫代郡守一職的乃是郡丞梁獻,聽說玄洛到了,他早就帶著寶城大小官員等候在城門前迎接,陪著萬分小心謹慎,生怕在玄洛麵前一句話說錯,自己也便赴了前郡守的後塵。
玄洛並不下馬,梁獻也不敢乘轎,就帶著官員們一麵步行跟隨,一麵稟報著近日來救災的進度。
這梁獻四十多歲,而玄洛才二十一二年紀,他汗津津地小跑著賠小心的樣子,對比玄洛的漫不經心愛理不理,便看得人有幾分心酸。
冬桃忍不住對阮酥道。
“皇城司也太過囂張了,那郡丞的年紀,都可以做九卿大人父輩了,他不該待人這般輕慢。”
知秋聞言,下意識看向見寶笙,果見她目光不善地瞥了冬桃一眼,知秋張了張口,隨即並也不打算提醒冬桃。
阮酥卻輕輕笑了,冬桃並不是一個普通丫鬟,她身上帶著俠氣,因而總有些奇怪的正義感,這對她是毫無幫助的,她耐著性子向她解釋。
“為官的人,有幾個敢拍著胸脯保證自己從未徇私枉法,這郡丞如此緊張,未見得就幹淨,九卿大人擺譜,也是要敲打他一下,讓他老老實實別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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