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城門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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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來時的走走停停,阮酥回京幾乎是日夜兼程,然而縱是如此,卻也因風雪封途影響速度,待一行人再度看到京城巍峨高聳的城門時已是一個月之後。

    城牆下,玄洛身跨駿馬,穿著皇城司的紫色麒麟服,勒馬停在阮酥的車前。

    “數月不見,你可安好?”

    “自是不錯……”

    話音未落,阮酥已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玄洛眉頭微皺,也不顧是在人前人後的城門口,上前一把扣住阮酥掀簾的手,探向了脈搏。

    阮酥一時尷尬,試圖抽回卻無果,隻得耐著性子道。

    “總歸是路上受了風寒,不礙事。”

    玄洛這才鬆開動作,掀起眼皮似笑非笑道。

    “怎麽師妹自西北一趟便拘謹了,還是……改變主意想嫁人了?”

    對上那雙柔媚雙眼,阮酥心裏不知怎的突了一下,她連忙壓住這莫名的悸動,懊惱實在不該,幹脆別過頭。

    “……我不想和你討論這個問題!”

    阮酥摔下車簾,“師兄若沒有其他事,恕師妹先走一步,我還要進宮回旨。”

    “是嗎?”玄洛答應一聲,卻還是擋在車前不讓道。

    “師妹是打算如何向皇上稟報?”

    “承恩王已與側妃順利成婚,感念聖上恩典,讓我帶了西北土儀呈與皇上。”

    車簾紋風不動,玄洛笑問。

    “哦?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阮酥加重了語氣,卻不禁有些擔心,寶笙這丫頭曆來最看中玄洛,承恩王府中的一切勢必已經傳到了玄洛耳中。

    簾子被掀開一縫,露出了阮酥那張些微帶著疲色的俏臉。

    “其他人與大局無關,亦不影響師兄口中的平衡,阮酥望師兄不要插手。”

    “嗬……”

    玄洛輕笑,“難得竟有了真心要維護的人,真讓為兄妒忌啊。”

    一句話被他說得曖@昧至極,見阮酥臉色越來越寒,玄洛終於移到了旁邊。

    “好了,不耽誤你了。不過為兄幫你保守了這樣的秘密,你拿什麽謝我?”

    阮酥聞言笑歎。

    “既然遇到了,那就先拿給你吧。”

    阮酥從車中取出一隻雕著月桂的木匣,裏麵裝了一個金絲小爐,還有一方上好的西域香料,便是那日蕭寒帶她們去洛城閑逛時所購。想起那雙碧色眼眸,阮酥心中又是一沉。

    那日她們的車架離開洛城,多日不見的蕭寒竟意外出現在王府門口。

    “女史留步。”

    “蕭兄?你怎麽……”

    阮酥驚訝,自從事發後,承恩王妃當夜尋死,而蕭寒也不告而別。承恩王穆清言無暇顧及,卻也讓人四下尋找其下落,卻都無影無蹤,蕭寒此人好似已在西北消失。

    蕭寒神色有些恍惚。

    “本來也想一走了之,但最後……”

    他勉強一笑,“與女史相比,蕭某優柔寡斷舉棋不定,枉為七尺男兒。”

    阮酥靜靜地看了他一會,他們三人,不同於印墨寒、祁金玉與自己,然而殊途同歸,都造就了傷心人,斷人腸!或許是因蕭寒多了那一份身不由己,她不忍用殘酷的話刺他,於是歎了一口氣。

    “情之一事,安能明辨是非?深陷其中,唯有冷暖自知。”

    蕭寒詫異抬頭,繼而苦笑。

    “誠如女史所言,這幾日我閉門思索,隻覺對不起承恩王妃,而一走了之又有負……王爺……左右……餘生便讓我來贖罪吧。”

    饒是想得明白,他的目中卻無解脫之色。阮酥倒吸了一口涼氣,終還是為情所困,而所謂的贖罪,又是怎番的愛恨糾葛?

    “莫忘初心,方得始終,來日方長……”

    話說得輕巧,然而作為今生都不敢觸碰的事物,阮酥也是愛莫能助,更何況自己前世便是折在這感情之上……

    “想什麽這麽出神?”

    阮酥怔然回眸,“沒什麽……”

    馬車與玄洛擦肩而過,有什麽東西卻猛地從簾縫中闖了進來,阮酥完全來不及閃躲,還好冬桃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竟是一隻放著幾粒藥丸的素色荷包。

    “先服下,晚間我會再為你寫一張方子,讓寶笙來取。”

    心中有暖流劃過。

    “阮酥謝過師兄。”

    阮酥入宮向嘉靖帝交完差,他很快便放行,果真對承恩王的婚事無甚興趣。在阮酥躬身倒退數步正要轉身時,上首漫不經心的嘉靖帝突然開口。

    “阮氏阿酥,你如今得償所願,朕實在是好奇,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打算?當然是報仇雪恨!!!

    然而阮酥卻是笑著行禮。

    “聖上已對阮酥寬容至極,阮酥也無甚期望,隻祈求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天佑江山永世長安。”

    “哦?你要出家?”

    嘉靖帝看著眼前的女子,神色中竟有了那麽一絲絲好奇。世家千金中思維詭異,離經叛道的當屬這一人!

    阮酥搖頭。

    “本朝德元長公主曾自立女戶,在女觀修行;阮酥雖似有參悟,然而卻未能了斷紅塵,放下俗願,自請在家修行。”

    嘉靖帝撚須久久不語。

    這德元長公主也是個反叛之人!隻是她帶發在女觀中修行卻是為了抗議與駙馬的婚姻,前太後心疼她,讓先皇,也就是嘉靖帝之父在律法中增了一條公主可休棄駙馬,如此,德元長公主這才了卻心事,然而她卻已不肯乖乖回到公主府待嫁,以女觀修行遮掩,豢養三千麵首,一度成為皇室的醜聞。

    如今雖然老矣,卻還是不知收斂,府中收留了很多美貌少年。然而既然威脅不了朝政,嘉靖帝也睜隻眼閉隻眼,隻當不知道。

    可是另一個女子竟以德元長公主為喻,嘉靖帝問不出阮酥難道也有重走這荒唐路的打算,然而不禁把對這位皇姑的厭惡悉數發泄在她身上。

    “真是胡鬧,好好的女子,應以《女德》《女戒》為標杆,如何能如此無法無天任意妄為?!!!罷了,你先退下吧。”

    回到阮府,阮酥惹嘉靖帝不快的消息已經先她一步傳到了阮府眾人耳中。

    阮風亭拍著桌子,吹胡子瞪眼。

    “你就不能讓為父好好省省心?本來你這次送嫁有功,皇上還想給你嘉獎,不想就被你這張惹禍的嘴給搞砸了!”

    阮酥卻沒有半絲後悔。

    “……是女兒不會說話。”

    德元長公主別說是祁姓皇族的汙點,更還是整個中原的笑柄,民間把她的事跡改頭換麵,用各式話本傳得麵目全非,然而結局卻是高度的統一,便是天道輪回下場淒涼。她表麵上大膽出位,實則是挑戰了整個以男為尊的社會氛圍,難怪惹人憤憤不平,直道世風日下。

    阮酥前世在宮中侍奉頤德太後,自然知道嘉靖帝對這位皇姑的厭惡,她今日故意提起,自然也是希望嘉靖帝恨屋及烏,以後最好對她視而不見!畢竟,現在沒了婚事的威脅,若再少了皇權的傾軋,那真是愜意之極。

    “太後身邊的一品女官年滿出宮,據說皇上有意引薦你,現在……哎!”

    阮酥內心一動。

    “什麽時候的事?”

    前世她可是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接近太後,然而比起從前用心逢迎,得到嘉靖帝、頤德太後喜愛相比,自己此生顯然已經失去聖心。

    不過,不同於前世無時無刻的小心謹慎惴惴不安,阮酥自問更喜歡現在的坦然和真實。

    阮風亭見她無所謂的樣子,唉聲歎氣了三聲。“不提也罷!”

    阮酥環顧四周。

    “怎麽不見祖母、母親和大哥?”

    阮風亭坐在椅上。

    “你祖母和清平郡主去無為寺上香了;你母親自去打理你大哥的親事,你回來得正好,幫她分點憂;而你大哥,公務纏身已經連續數日未曾著家。”

    阮酥仔細把幾人的行蹤各自過濾了一遍。

    清平入宮日指日可待,過幾天按照慣例便會到寺裏聽佛學法,此番去無為寺定然是打點關係,比如拜見住持沉德大師、太子的師傅沉音大師之類;而萬氏去忙碌兒子與侄女的婚事自也說得通;至於阮琦——

    阮酥冷笑,萬靈素何等人也,雖然心係於他,卻有強勢的娘家撐腰,也是個惹不起的主!阮琦內心苦悶,平素又極好,如今想必也和前世一樣,宿在勾欄,拚命找補娶庸妻不能納美妾之憾?

    思及此,阮酥揚眉一笑,以路途勞累辭過阮風亭。

    才回到久違的小院,知秋已經巴巴地迎了上來,一見到阮酥,兩隻眼睛就蓄滿了淚水,真是我見猶憐。

    “哭什麽?”阮酥好笑,“不知道的還以為發生了什麽壞事呢!”

    知秋忙收起淚,“這不是幾個月沒有見小姐嗎,小姐不在的日子……”

    她扶著阮酥進屋,服侍阮酥淨麵喝茶間把闔府上下的大事,以及萬氏、阮琦等的行蹤一一交代了一遍,果然不出阮酥所料,阮琦對婚事無半分熱情,裏裏外外都是萬氏一人張羅;而梁太君似乎覺得抱住清平這棵大樹才是正經,阮酥不在家的這段時間,與她倒是越發親近了,而且薑還是老的辣,居然還與淮陽王妃有了來往,之前形同陌路的兩人,如今竟還互相走動,彼此間不時還到對方的府中做客,而那小郡主祁清悅也在清平的帶領下,來過幾次阮府。

    “大小姐,說起那清悅郡主奴婢就有氣,一次她來了府裏,見了阿樂偏生就看上了,老爺夫人便讓她抱走,奴婢最後也是無法,隻得祭出九卿大人。”

    阮酥看了看在她膝邊打轉的京巴狗,撈起它抱在懷中。

    “你做得很好,不過淮陽王妃此人向來為人謹慎妥當,怎麽會教導出這樣一個沒有眼色,奪人所好的小郡主?”

    知秋不削地哼了一聲。

    “還不是清平郡主!清悅郡主本來也就多看了幾眼,被她三言兩語一說,卻變成了非要不可;而且大小姐你不知道,當時她那樣子,若是咱們不給,倒顯得我們不敬太子妃,不給淮陽王府麵子一般!”

    知秋咬著唇,突然變得吞吞吐吐,“另外……”

    阮酥不用想也知道她想說什麽,掀起蓋碗茶蓋抿了一口茶,平靜道。

    “是不是和印墨寒有關?”

    見她麵色如常,知秋下定決心般終於試探著開口。

    “……印公子幾日前差人送來信,說小姐若是回來,請你見他一麵,他在京郊宅子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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