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龍涎香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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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酥渾不在意地哦了一聲,放下茶碗,從身邊取過一隻木匣遞給寶笙。

    “把這個送去東宮,就說是洛城帶回來的特產,請太子不要嫌棄禮薄。”

    寶笙看了一眼那隻木匣,發現和送玄洛的一模一樣,心裏便有些不自在,但她也沒說什麽,徑自領命出去了。

    這種香料在與西域接壤的洛城不算金貴,但千裏迢迢運到京城,價值就不一樣了,特別在揮金如土的貴族之間,用西域熏香是一種時尚和身份的象征,一塊香料,甚至值得同等大小的黃金。當時在洛城她們一共買了三盒香料,送給玄洛的是迷迭香,太子這個是龍涎香,剩下一件西番蓮還放在案上。

    知秋見阮酥拿起最後一個木匣遞給她,心中一喜,脫口問道。

    “剩下這個小姐是要送給印大人嗎?”

    阮酥微嗤。

    “送給他做什麽?你把這盒香送到白秋婉那裏,就說近日我雜事纏身,也沒來得及去看她,望她見諒。”

    這回答顯然讓知秋十分失望,在她看來,縱然小姐對印墨寒有偏見,經過寶城郡共治蝗災一役,彼此早該化敵為友了,沒想到小姐還是如從前那般,對印墨寒的態度依然冰冷。

    阮酥沒有理會她的低落,扶著冬桃的手站起來向拔步床走去。

    為了遮風擋雪,承恩王備的馬車四周都蓋著厚厚的棉簾,不利於空氣流通,手爐的炭火氣發散不出去,阮酥便偶爾讓冬桃拉開一絲縫隙透氣,風一鑽進來,她體質差,便感染了風寒,雖然一路上寶笙替她調養好了七七八八,但一到京城又馬不停蹄地進宮複命,身子已是疲憊至極,隻想好好睡上一覺。

    偏偏知秋關心則亂,見阮酥對印墨寒的邀約還沒有任何表示,忍不住跟過去。

    “那麽,小姐還去赴印大人的約嗎?”

    阮酥沒有說話,冬桃便替她答道。

    “你明知小姐不願招惹印墨寒,何必多此一問?小姐舟車勞頓,已經非常疲憊了,你就少說兩句吧!”

    知秋緊抿著唇,忍怒退了出去,冬桃的存在給她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她似乎正在取代她在阮酥麵前的位置,此次從洛城回來,她們之間的默契恐怕又近了一步,她必須想辦法保住自己心腹的地位。

    太子的婚禮在新年前夕如期舉行,按照製式,太子成婚便意味著成年,要搬出東宮住進太子府。早在祁念十六歲時,嘉靖帝便命人將太子府建好,可祁念卻說自己要留在嘉靖帝身邊,一來可以盡孝,二來也能多學習幾年治國之道,為父皇分憂,因此婚事一拖再拖,直到如今二十歲,已經算是少有的晚婚了。

    其實哪個皇子不想早些自立門戶,脫離嘉靖帝的掌控,有了自己的根據地,培植勢力、豢養美人、網羅幕僚這些事做起來才更方便。

    太子這種做法,根本不是為了他口中所說的盡孝盡忠,而是為了打消嘉靖帝的戒心,向父親表現他的安分守己,如玄洛所說,嘉靖帝是經過奪嫡之戰存活下來的,所以他尤其忌憚兒子們野心勃勃,這些年每當嘉靖帝身體抱恙的時候,就會命人將奏折送到東宮給祁念代為批閱,祁念每每隻選一些興修水利,編纂文典之類的來批,官員的委任升貶,則一律不碰,向嘉靖帝表示自己絕對沒有結黨營私。

    而且祁念作為長子,長幼有序,他不娶親,別的皇子便也都不能娶,除了三皇子祁瀚比較特別外,餘者全住在皇宮之內,嘉靖帝把兒子們全栓在眼皮子底下,自然放心得多,所以對祁念這種識大體,他非常欣賞。

    但雛鳥不可能一輩子活在老鳥的羽翼之下,終究有展翅的一天,尤其近幾年頤德太後年事已高,每每念及子孫綿延之事,嘉靖帝也感覺自己逐漸在衰老,身體每況日下,便有了放權的意思,祁念察言觀色,便對成婚之事不再堅持。

    由於之前的謀逆之禍,嘉靖帝相當重視分權,他不希望看到朝中出現一手遮天的臣子,所以他把阮風亭、白展這樣平庸之輩放在高位上,而把實權交給品級如印墨寒這般品階不高的臣子,甚至是玄洛這樣有手段,但對他沒有奪位威脅的內侍。

    因為嘉靖帝的疑心病,皇後對太子的婚姻選擇也很慎重,阮風亭一直是太子的支持者,他的中庸無為讓嘉靖帝也不擔心太子娶了他的女兒,會聯合外戚奪權,但祁念本人很看中賢內助的質量,極不滿意阮絮的蠢鈍,可看在阮風亭的麵子上,就算不娶她做太子妃,至少也得給她一個良娣的位置,誰知阮酥的插手,和阮絮本人的作死,讓她自斷後路,倒給祁念解決了這個難題,也順便成全了清平的上位。

    婚禮當日,祁念穿著正紅色蟒袍,鑲滿紅寶石、東珠等奇珍異寶,上繡的龍栩栩如生,隻是比皇帝穿的龍少了一爪,他的車轎後,隨行有內大臣、司儀大臣、散佚大臣、相度大臣、禮官、侍衛、護軍,一行人浩浩蕩蕩前去淮陽王府迎親。

    讓阮酥很無奈的是,她這個掛職的女史,竟也被祁念列在迎親的禮官之中,但祁念沒有讓她同其他人那樣騎馬,而是貼心地給她準備了一頂官轎。因為早起,她尚未睡足,此時正在轎內閉目養神,卻聽有人輕扣轎沿,她隻得睜眼,掀開轎簾,卻見玄洛騎著高頭大馬慢慢踱步在她轎旁。

    按品級,玄洛因在隊伍的最前沿,而阮酥的轎子跟在隊伍最末,他怎麽過來了?

    阮酥挑眉。

    “師兄有事吩咐?”

    玄洛垂眸看著她,低聲笑道。

    “今日一過,你討厭的那個人,可要爬到你頭上去了,她比你那繼妹可強了百倍,枕邊人比起盟友,關係自然親密無間,這對你非常不利,即便如此,你還是選擇與太子為伍?”

    阮酥一笑,滿不在乎地道。

    “沒錯,今天的局麵,的確是我不願看到的,但大樹上雖掛了蜂窩,好歹還能遮蔭,但走到太陽底下去,才真正是要中暑,蜜蜂若飛出來蟄人,我便放火燒了它。”

    玄洛似笑非笑地道。

    “何必這麽麻煩,天下可不止這棵大樹。”

    沒錯,天下不止太子這棵大樹,但隻有印墨寒支持的祁澈能與祁念勢均力敵,三王祁瀚不行,要慫恿一個對皇位不感興趣的人,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何況他性情磊落,合作起來必有爭執。六王祁宣更不行,他不僅才智輸給祁澈,還有個過分護犢、出賣盟友的母親。剩下的八皇子祁雁,尚且一團孩子氣,根本不是她考慮的對象。

    阮酥反問。

    “太子是儲君,隻要別的皇子不輕舉妄動,他繼承大位是順理成章的事,這難道不符合師兄和陛下的期望?”

    玄洛睨著她,頗有深意地道。

    “太子能正常繼位自然是陛下所願,但陛下也不希望太子殘害手足。”

    阮酥背脊一涼,她想起之前玄洛阻止她用阮絮腹中骨肉算計祁澈的事,便知道他這是在敲打她,不要挑唆祁念對兄弟下手。

    但她活著,就是為了將前世傷她害她的人屠戮至盡,要阻止她絕不可能,如果有一天,要因此與玄洛為敵,她也做好了心理準備。

    當然,不是現在,阮酥於是笑了笑。

    “大人多慮了。”

    兩人間的氣氛有些沉重,看來是話不投機半句多,那就沒必要讓尷尬的氣氛繼續下去了,阮酥正要放下轎簾,玄洛突然開口。

    “那西域香料,你也送了一份給太子吧?”

    阮酥不由怔住,沒想到他竟有此一問,看來喂不熟的白眼狼寶笙又去告狀了,隻是這種無傷大雅的小事,有必要嗎?

    像是看出了她的不滿,玄洛目光淡淡地落在她身上。

    “不是寶笙,是方才我在前頭,聞到太子身上的龍涎香,這麽重要的日子,他特地用你送的香,不知是何用意啊!”

    你是狗鼻子麽?

    皇族多用龍涎香,她送的那份雖然產自西域,但和中原的區別也沒大到一聞便知吧?阮酥很無語,隻得解釋道。

    “我既然要與太子結盟,適當的示好當然是必要的,為了讓這份禮物得體又不讓太子有什麽聯想,所以選了皇族常用的龍涎香,另外一份京中少見的西番蓮,我送了白秋婉,太子愛風雅,這香能讓白秋婉在眾美人中顯得格外不同……”

    玄洛揚起嘴角。

    “這麽說,你送別人香都是另有所圖,唯有送我的,是出自真心實意了?”

    阮酥被那笑容閃了一下眼,她頓了頓,違心地道。

    “自然我有很多地方,也需要仰仗師兄。”

    玄洛笑容一凝,卻又很快釋懷。

    “口是心非。”

    阮酥不喜歡他這種自以為是,惱羞成怒丟下轎簾,不再與他廢話。

    淮陽王府,淮陽王夫婦早已等候在那裏,祁念一來,他們便按禮數三跪九叩相迎。

    祁念言笑晏晏地攙起來。

    “今後都是一家人,王爺不必如此多禮。”

    淮陽王祁跡似乎被祁念的平易近人所動,抹了把淚。

    “太子賢德,太子妃淑惠,這般天作之合真乃天下之幸,老臣喜極而泣。”

    天作之合嗎?他的目光下意識地往迎親的隊伍裏看去,遠遠見到一身淺紅吉服的阮酥站在人群中,淺笑在金絮軟紅中被氤氳成霧,心中不由一刺。

    這樣真誠的恭賀,她果真對自己沒有半點動心啊!高高在上的祁念第一次領略到,流水有意,落花無情的挫敗感。

    他很快移開目光,對祁跡微笑。

    “能娶清平這樣的知書達理的美人為妃,孤也深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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