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2 朋比為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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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澈目光一凝。
“哦?”
王瓊裾伸出手指,在鯉兒嫩嫩的小臉上來回刮著,美目中一片冰寒。
“這自然是玄洛的種,你想想,當初阮酥與印墨寒勢同水火,若真被迫懷了他的孩子,又怎會冒著危險執意將他生下?還有,若是印墨寒的孩子,當初在大殿上他早就認了,又何必等到今天?”
祁澈卻也沒有多意外,玄洛並非閹人這件事,朝中早就傳得沸沸揚揚,隻是印墨寒對孩子表現出來的過分維護,令人沒有多加懷疑,被王瓊裾這麽一說,他竟是豁然開朗,嗤笑道。
“印墨寒倒是愛阮酥頗深,連這種便宜爹也願做。”
王瓊裾冷哼一聲。
“殿下,阮酥不除,後患無窮,可是她詭計多端,隻有這孩子才能讓她自投羅網。古有項羽以烹煮劉邦之父相挾,殿下大可將這孽種的身世昭告天下,三天後淮陽王妃葬禮,用他來做殉葬童子,阮酥難道能做到劉邦那樣分一杯羹食?”
祁澈尚未回答,清脆的擊掌聲讓兩人迅速抬起頭來。
“瓊裾倒是讓本宮刮目相看啊!”
隻見德元公主坐著步攆進了長春宮,文默在旁邊替她撐著一把繡著紅梅的紙傘擋雪,兩人見了她,都不由麵色一變,先帝的三個親信雖已一氣連枝,但無論從血統、身份還是權威,德元公主都是最強勢的,何況,藏著遺詔的那支金釵,沒有被清平找到,而是最終落入了她的手中,沒有她,這場事變根本不可能成功。
“地凍天寒的,皇太姑怎麽親自過來了?”
祁澈陪笑著過來行禮,德元卻隻是往旁邊瞟了一眼,文默便高高將傘拋起,縱身上前,左手如電拍在祝玉肩頭,將他擊退數米,右手撈過對方脫手而出的鯉兒,重新落在德元公主身邊,穩穩地接住傘。
祁澈怒不可遏。
“皇太姑這是什麽意思!”
德元目中乃是優雅的迷離淺笑。
“瓊裾方才所言,本宮十分讚同,阮酥一日不死,大家心中都不踏實,但這個孩子必須在本宮手上,因為他不僅要用來引誘阮酥,將來還要成為牽製玄洛的關鍵,瓊裾雖然才思敏捷,但始終年輕,容易被個人恩怨所擾,本宮擔心屆時你會經不住玄洛花言巧語誘騙,澈兒你以為如何?”
祁澈眼珠一轉,即便王瓊裾與玄洛如今是敵非友,但他可不相信王瓊裾對自己就有多少感情,經德元公主提醒,他倒還真有些擔心她在關鍵時候壞事,至於德元公主,他也不能完全信任,隻是對方已經占了先機,實在沒有必要撕破臉皮,於是笑道。
“都是風雨同舟的自家人,這種小事也不必爭個高低,難道皇姑太還會害我們不成?”
王瓊裾冷笑一聲。
“既然如此,我也無話可說,但憑公主安排。”
德元公主並不在乎兩人的小動作,而是和顏悅色地問祁澈。
“聽說你父皇還是不肯寫遺詔?這可有點麻煩啊!雖然你對外宣稱太後與皇帝雙雙病重,可自古皇帝臨終之前,就算不召見輔政大臣交待遺言,也總得親筆寫一份遺詔傳位,文武百官才能信服,否則即便他死了,印墨寒還是名正言順的繼位人選,沒你什麽事呢!”
提起嘉靖帝祁澈就是一陣心煩,惡狠狠道。
“老頭子都是奄奄一息的人了,沒想到脾氣還硬得很,幹脆一刀殺了他也罷,反正有皇姑太、承思王府、淮陽王府以及常將軍、武將軍等人的支持,我已經等於得了半壁江山,難道還壓不住朝中那些流言蜚語?”
“急功近利!常將軍他們之所以肯逼宮,都是為了梁王,而不是為了你!現在北有玄洛祁默,南有威武將軍,祁瀚阮酥尚且在逃,你就想稱帝竊國,不怕位置還未坐穩就被人拉下馬麽?依本宮看,還是再去‘勸勸’你那頑固不化的父皇吧!抱上那孩子,隨本宮來!”
西北城門,一輛普通的藍蓬馬車欲進城門,卻被守城的侍衛攔下。
“幹什麽的?車裏都是什麽人?”
一個相貌極美的男子掀開車簾,笑盈盈地躬身作揖。
“侍衛大哥,在下乃在外行商的京城人士,這眼看快要過年了,便處理了存貨,回來看望家中老父老母,車內坐的除了賤內,還有姐姐和姐夫兩人,這是通關文牒,還請過目。”
說著,他那雙桃花眼微微一轉,瞳中似有萬點光芒閃過,又似幽深大海騰起波浪,兩個侍衛直勾勾盯著他的眼睛,接過那張白紙,木然點頭。
“沒有問題,你們可以進城了。”
文錦於是一揚馬鞭,馬車穿過街道,拐進小巷,祁瀚早就坐不住了,迫不及待地問身邊的阮酥。
“你這女人怎麽反複無常,一會一個主意,一時說不能以卵擊石,現在卻又把皇城司的人和我那一百精兵都丟了,單槍匹馬跑到京城來送死?”
阮酥風輕雲淡地道。
“我改變主意了,知屋漏者在宇下,隻有留在京城才能掌握最可靠的情報,何況我們的人馬已經分別往南北兩處竄逃,祁澈自然以為我們也在其中,絕不會料到我們已經返回京城,這個地方,看似危險,其實非常安全。”
祁瀚細想一番,覺得阮酥說得也頗有道理,逃避不如搏上一搏,倒更似他的風格,他卻不知令阮酥去而複返的最重要的理由,卻是來源於內心的不安,來自於母親對孩子的感應。
“很好,我想知道你接下來準備做什麽?”
“殿下需要兵權,所以,今夜我們須往將軍府走一趟。”
萬府暖閣,萬老將軍躺在床上,身邊兒孫齊聚,他咳嗽許久,方抬頭看著萬靈素,語氣沉重。
“祁澈邀我前去一敘,這是準備拉萬家入夥的意思了……”
萬靈素揚眉。
“爺爺,祁澈此人,狠辣卑鄙勝過嘉靖帝十倍,根本不似人君,我們若是投靠於他,將來他登基後,想起萬家曾扶持過太子,難免不會做出翻臉無情之舉!”
萬闕山不以為然地道。
“大妹妹,你不要因為自己和阮酥走得近,就拉著全家老小全往火坑裏跳!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如今京城可都是祁澈和德元公主的人了,宮中是什麽情況,文武百官心裏清楚得很,隻不過揣著明白裝糊塗,都在觀望祁澈什麽時候改朝換代,他既點名要拉攏萬家,何不就此抓住機會?省得到時候敬酒不吃吃罰酒!”
“大表哥此言差矣。”
低柔的女聲輕輕響起,卻聽得萬闕山渾身一個激靈,他永遠都不會忘記臉上這個永遠洗不掉的罪字,也不會忘記這個曾痛斥他的聲音,萬闕山猛地回頭拔出腰間的佩劍,那女子已經從偏廳徐徐走了進來,身邊跟著的一男一女,一看架勢便是練過武的高手,否則怎麽能悄無聲息地潛入將軍府來?
“阿酥,你果然還活著!我便知道,那顆人頭不過是替死鬼,你哪有那麽容易便被打倒!”
與妹妹的驚喜興奮不同,萬闕山的態度卻充滿敵意,畢竟若是提了阮酥的人頭去見祁澈,可是最好的投名狀。
“真是不知死活!不忙著逃命去,卻偏要自個兒往牢籠裏撞!”
阮酥對萬闕山視若無睹,隻是對著萬老將軍、萬瑾同和黃氏欠了欠身。
“阿酥見過舅爺爺,舅舅,舅母。阿酥深夜打擾,正是來給萬家指一條生路。”
這話未免囂張,萬瑾同一聽便怒上心來。
“闕山,還不命人來將她拿下!”
萬闕山剛欲領命,卻被萬老將軍一個動作製止,他雖垂垂老矣,病體難支,但依舊是萬家不可撼動的威嚴,他扶著萬靈素的手坐起來,喘息半晌,方盯著阮酥的眼睛。
“你說。”
阮酥又欠了欠身,這才款款道。
“嫂嫂方才說得不錯,祁澈此人,記仇狹隘,且自古三姓家奴皆無好下場,萬家扶持太子在先,後又因嫂嫂之故曾暗中助我數次,祁澈全都看在眼裏,隻不過如今為了鞏固兵權,權且拉上萬家,若有一日他坐穩了江山,便是萬家遭殃之時。何況他能不能走到那一步都很難說,陛下一日不重下詔書,祁默便永遠都是太子,他若聯合南疆威武大將軍平亂,自然是天經地義,相信朝中不服祁澈的人也會一呼百應。德元公主、祁澈、承思王府,雖看似同氣連枝,其實他們之間的關係實在薄如脆紙,試問有野心的人怎會甘願居於人下呢?德元想要垂簾聽政做幕後女皇,祁澈卻不甘成為傀儡,承思王府權勢已經夠大,造反難道僅僅是為了替他人做嫁衣裳?縱然能合作一時,等真坐了江山,難免又是一場惡鬥,到時候萬家該如何站隊呢?”
一席話說得眾人皆陷入沉默,萬靈素趁機遊說其父兄。
“爺爺,父親,阿酥說得不無道理,好歹是你們名義上的侄女,又同我是妯娌,氏族傳承維係,不正是靠著這種分不開的親緣關係嗎?難道你們寧願投靠反複無常的祁澈,也不肯援助親人不成?幫助阿酥,尚能險中求勝,但投誠祁澈,卻是溫水煮蛙,遲早要死啊!”
許久,萬老將軍終於重重歎了口氣,他抬手壓下一臉隱忍的兒孫話頭,看著阮酥,鄭重其事地道。
“阮酥,萬家的榮耀,存亡便交托在你手上了,希望你不會讓老夫後悔今夜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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