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4 皇帝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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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帝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玄府的。聽得滿月宴上眾人對玄家的小公子讚不絕口,內心更是湧出一種難以言說的感傷,而這個以“玄洛”命名的孩子,才滿月便長得又白又胖,說起來確實與兩、三個月的嬰兒差不多大小,隻是後麵看玄鏡與寧黛夫妻恩愛,對玄洛又是無微不至,這才讓嘉靖帝逐漸打消了心底那個荒誕的猜測。
於是,他開始試著移情他人,繼位為君後迎娶了一個又一個妃子,可是縱然亂花迷眼,寧黛卻始終是他心底的那個唯一。大抵也是因為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直到遇到了蕭亭月,還以為柳暗花明,沒想到卻又鏡花水月有緣無分……
憑什麽就他一直不快活,而玄鏡卻能搶走他的摯愛,偷走他的人生?
一切都是玄鏡、都是他的錯!
被嫉妒扭曲的嘉靖帝毫不猶豫地策劃了玄家謀逆一案,就在他以為總算能與寧黛長相廝守的時候,不想她卻轉身選擇為玄鏡殉情,隻懇請太後留下玄洛的性命。
那個……流淌著他血液的孩子!
嘉靖帝重重歎了一口氣,也不知是在感慨命運的無常還是世事的艱難。眼中有什麽東西滑下,嘉靖帝努力睜大眼睛,小心翼翼地詢問頤德太後。
“母後可還記得阿黛……最後是怎麽說的?”
怎麽說的?
頤德太後抬起眼,意識到兒子是掛念寧黛的遺言,含淚恍惚道。
“她讓我終生都不要告知玄洛生世真相,以及讓他遠離紛爭,平安喜樂過好餘生。隻是哀家終是要食言了……”
嘉靖帝怔然地聽著頤德太後的話,仿佛看到了那個目光倨傲的少女,對他微抬下巴,揚眉一笑。
“母後……朕這輩子,自以為精明過人,其實卻是天底下最大的一個糊塗蛋,親兒子認不出,卻替別人養了這麽久的兒子……”
見頤德太後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嘉靖帝又補充了一句。
“祁雁乃是祁悠與孫柔的兒子……朕真是……果真還是應了那句事事防備卻處處破綻,最終作繭自縛自取滅亡……”
頤德太後怔怔地看著他悔恨難當的臉,可惜一切都已經晚了,或許從一開始讓他們一步步陷入僵局的就不是別人,正是自己兒子的猜嫉與多疑……
“如今德元拿到了詔書,即便打著梁王的旗號,祁雁上位無非又是另一個傀儡。而祁澈定對今日的結果不滿,承思王也不是省油的燈,這天下不免又會有紛爭。皇上,你可還能再寫一份詔書?”
嘉靖帝一下反應過來頤德太後的意思,他火速寫完,小心翼翼地遞給她。
“接下來的,還請母後萬分小心。”
再說外麵,祁澈對德元一意孤行做出的決定十分不滿,見聖旨已下已知一切沒有回旋的餘地,見德元從嘉靖帝的屋中出來,他一改先前的質疑責問,態度變得十分謙卑。
“九弟也是父皇的子嗣,既然皇姑太如此打算,那祁澈便尊重長輩的意見。”
德元笑眯眯地看著祁澈。
“很好,水滿則溢,月滿則虧,比起傀儡皇帝,做個實權在握的攝政王要逍遙得多是不是?”
說罷,德元扶著文默的手揚長而去,而躬身目送的祁澈在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後,終於怒吼一聲,猛然踢翻身旁的鶴鼎,嚇得祝玉瞬間跪地,王瓊琚從廊柱後繞了出來。
“看來德元打算過河拆橋,不知殿下有何打算?”
祁澈胸口劇烈起伏,從牙縫裏惡狠狠地迸出一句話來。
“攝政王?可笑!本殿下費盡心血,難道就是為了當個攝政王?老太婆把本王當做踏腳石,我就讓她一腳踩空摔個鼻青臉腫!”
見王瓊琚沒說話,祁澈一把握住她雙肩,雙目赤紅,充滿瘋狂。
“瓊琚!本殿下絕不允許祁雁上位,我現在需要你父王立馬出兵助我奪回大位!”
祁澈的不可理喻讓王瓊琚難以置信,她無奈地道。
“殿下說笑了,祁默與玄洛帶二十萬大軍壓境,扶風郡定是戰事吃緊,我父王如今所有的精力都必須用在這上頭,哪還能抽身助你?”
祁澈一時啞口無言,心情煩躁的他再也難以保持對女人的風度翩翩,粗聲喝問。
“不是還有完顏承烈嗎?北魏人一向驍勇善戰,難道兩撥人馬還對付不了玄洛?”
王瓊琚咬著下唇,目中閃過一絲憂慮之色。
“其實……扶風郡已經整整七日沒有戰報傳來了,隻怕不是什麽好兆頭,殿下還是另想辦法吧,承思王府無力相助。”
扶風郡,風雪逼人,承思王府中的屍骸早已被清理幹淨,完顏承浩命士兵在大院中掃出一片空地,搭好火堆,架上最嫩的羔羊,慶祝這浩大的勝利。
士兵們找遍全郡,湊足十餘名最美的舞姬,溫順地跪在完顏承浩腳下。
“嗯,不錯,雖不及京都女子水靈,倒也頗具嫵媚風致。”
他滿意地命士兵將人帶下去,正準備安排慶功宴的其餘助興節目,卻見玄洛與印墨寒,一前一後匆匆行來,皆是皮靴大氅,兩個副將牽馬跟在身後,一副即將遠行的打扮。
完顏承浩不由皺起眉頭。
“這是什麽意思?慶功酒還沒喝,便要走了?玄兄未免太不夠朋友!”
玄洛一向掛著迷離淺笑的麵龐此時卻十分嚴肅。
“抱歉,方才收到京城來信,京城局勢有變,隻怕片刻也耽擱不得了!”
完顏承浩笑眯眯地睨著他。
“承思王的人頭已經掛在扶風郡城牆之上,我想不出五日,京城那邊必能得到消息,阮酥是個厲害的女子,必然能撐到你們凱旋歸來。”
玄洛搖頭輕歎。
“此言差矣,女子如花,該當嗬護,縱是荊棘裏生長的刺梅,也絕不能讓她一人麵對暴風驟雨……”
餘光瞟過印墨寒陰沉的麵色,玄洛一笑道。
“何況扶風郡這等苦寒之地也不宜久留,顏兄最好也早些回都城去,隻要登基大典一日未舉行,都不能掉以輕心!”
完顏承浩點頭,玄洛說得沒錯,雖然北魏朝堂已有大半人心被他收買,此次聯合中原篡位奪權,最終也取得了成功,但為了博個美名,他隻是逼完顏承烈退位,將他們一家人軟禁在一處廢棄的王府中嚴加看管,離開大都太久,總有生變的危險。
他收起笑意,對玄洛抱了抱拳,這才轉而向印墨寒伸出手掌。
“太子殿下,說實話,孤本以為你比起玄兄,不過是個弱不禁風的書生,打心底是不大看得上你的,但此次若非有你與玄兄群策群力,相輔相成,今天在這裏慶功的是誰卻還不好說,你著實讓孤折服,有朝一日若你繼位,北魏願同中原簽訂停戰協議,共榮共繁,你若不嫌棄,可願與孤擊掌為誓?”
印墨寒點頭,伸手與他三擊掌,緩聲道。
“閣下也是少見的豪傑,讓印某無比佩服,後會有期,還請留步。”
雙方抱拳,便再不停留,目送消失在飛雪中的隊伍,完顏承浩遙遙舉杯一飲而盡。
京城阮府,因阮風亭全家被抄家斬首,已然荒廢空置許久。如今由於京城兵變,許多居無定所的百姓和流民們便躲進了此處,從前的王謝堂前、流鶯芳華在頃刻間也變成市井人聲的大雜院,不過官府自是應接不暇,也沒有人來管這邊的混亂。
阮酥抹黑臉頰穿上舊衣,與流民混到了阮府之中,這裏前後兩世她居住了將近二十餘年,可謂熟悉至極。外麵的流民見新來的幾人霸占了一間整屋,正想挑釁鬧事,但看到祁瀚不動聲色拔出的長劍,那囂張的氣焰頓時偃旗息鼓。
祁瀚用腳踢開地上胡亂鋪著的稻草,草草掃了一眼屋中被哄搶一空的家具,從鼻子中哼了一聲。
“堂堂左相府,竟也會落得今日這幅田地。”
阮酥看著把家具拆分開來當柴燒的百姓,神色不變。
“阮府被查抄後,本來便沒有剩下什麽值錢的東西,這些家具不過死物,能給人寒冬帶來溫暖也不算暴殄天物。”
祁瀚輕嗤。“你倒是什麽都有道理。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祁澈斷不會料到我們竟會堂而皇之地在他眼皮下生事。不過虎賁將軍的兵力加上我的殘部,湊在一起最多三萬人馬,雖然有些勉強,倒是可以試試先打入宮中把太後和皇上救出!”
阮酥沉吟一秒,她強行壓下內心的慌亂,猶在鎮定道。
“還請殿下稍安勿躁,虎賁將軍既已承諾會為我們奔走,集結京城中的殘餘兵力,咱們還是不要輕舉妄動,先等等後麵的消息。而寶笙、寶弦他們想必已經入了宮,德元控製了宮廷定然會對太後和皇上下手,不知他們現下如何。”
說到這裏,祁瀚也沉默了,皇宮淪陷,阮酥的兒子也很危險,他急得嘴角冒泡,阮酥又能好到哪裏去?他看著眼前目光堅毅的女子,眼中閃過敬佩。
這一等,便到了掌燈時分。阮酥他們雖然霸占了一整間屋子,可惜家具什麽的東西都早被先他們一步百姓們哄搶一空,白日裏還沒有什麽,等晚上氣溫越來越低,饒是關緊門窗,外麵呼呼雪風還是凍得人渾身一抖。
阮酥隆緊大氅,不斷在屋內踱步,祁澈也麵露焦急,兩人都不說話,一起看向窗縫外黝黑的天色。
突然房門一動,阮酥和祁澈雙雙看向門口,隻見屋外迅速溜進一人,正是寶笙。顧不上拜見阮酥祁瀚,她忙從手中拿出一物遞過來。
“我們晚了一步,太後與皇上已經殯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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