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6 四麵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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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天夜裏,六皇子伐害太後被德元誅殺的消息便從宮中傳出,昭告天下。不等國喪,德元便以先皇詔書為由,扶持祁雁繼位。因嘉靖帝很早就為印墨寒準備了登基的物事,這些東西再拿出來即可,倒是和時間不衝突。可是傳令下去,登基大典除了投奔德元的幾個梁王部下出席,其餘的朝臣居然全體罷朝。

    寶座上的黃袍加身的祁雁渾身發抖,看著下首陌生的一切,怯然道。

    “皇姑太,我……我不做皇帝!我把皇位給您,您來做好不好?”

    德元冷冷一瞥,恨鐵不成鋼道。

    “皇上,現在沒有你說話的份!”

    見祁雁越發瑟縮,德元直恨他不爭氣。

    “你怎麽就沒有一點悠兒的風範?”她重重地看了一眼神情畏縮的祁雁,一拂袖子。

    “繼續——”

    禮樂聲再起,德元臉上閃過一種道不清的光彩和迷醉。謀權篡位又如何,她從來便是祁姓皇族的反叛,多一條爭議她才不在乎。隻要皇兄……皇兄最愛的皇子祁悠的子嗣繼承了大統,這便夠了!

    “報——”

    尖利的呼聲打破了德元的遐想,她不悅地睜開雙眸,目光凜冽而犀利。

    “什麽事?!”

    傳旨的太監抖若篩糠,好半天才說出幾個字。

    “承思王大敗,人頭被掛在扶風郡城樓之上,五皇……祁默與玄洛已在五日前撤軍回京!”

    “什麽?”顧不上計較太監的口誤,德元一下從座上站起。承思王死了,這麽說祁默與玄洛已經識破了他們的計謀,不過北魏的軍隊呢?

    “北魏呢?北魏發生了什麽事?”

    “北……魏?”

    小太監有些反應不過來,卻見金鑾寶殿上哭著跑進一個華服錦衣麵目端莊的女子,正是承思王的女兒王瓊琚。

    她站在下麵,也不見禮,涕淚相結道。

    “北魏完顏承浩謀反,完顏承烈一家已被軟禁。一定是玄洛他們……長公主殿下,玄洛、祁默通敵叛國,伐害忠烈,一定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最後一句,已經帶上了扭曲的猙獰。

    德元笑了一笑。

    “你想讓他們如何血債血償?”

    “這兩人都心係阮酥那個賤人,隻要抬出那個孽種,不怕她不出來!”

    隔日,德元欲拿皇孫祁鯉為祭拜童子的祭奠嘉靖帝和頤德太後的消息便在京中不脛而走。所有人都說德元瘋了,虧她還在道家帶發修行那麽久,實在是沒有人性。

    而阮酥聽聞,也是久久無法平靜。

    祁瀚小心地盯著她,生怕她一個衝動做出什麽不可挽回的事,小心道。

    “這明顯就是一個要引誘你上勾的計,阮酥你千萬要冷靜!”

    道理她都懂,可是……

    阮酥一動不動,滴淚未灑,不過這番不哭不鬧的樣子更是讓人後怕。

    “姐姐,你別嚇我。寶弦和文錦還沒有回來,說不準很快便有轉機了?”

    祁瀚也道。“大不了把三萬人集結起來,先去鬧上一鬧,即便不殺個片甲不留,也挫挫他們的銳氣!”

    許久,阮酥才嘶啞著聲音開口。

    “不可,雖然德元無道,但目前大勢仍在她那邊,虎賁將軍府本就意誌不堅,殿下若硬要他們陪你破釜沉舟,隻怕會適得其反。”

    祁瀚徹底失了耐心,自從玄瀾悄悄告訴他鯉兒乃玄洛之子後,祁瀚營救鯉兒的決心便更加堅定了。

    “那怎麽辦?雖然這是個圈套,但若是我們不上鉤,德元那老妖婆惱羞成怒,必然會拿鯉兒泄憤!而祁默和玄兄的隊伍,怎麽也還需要五日方能殺回京都,到那時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啊!”

    阮酥抬手製止了祁瀚的怒吼,她的麵孔沉靜冷酷,越是這種時候,她就越要比誰都堅韌!軟弱的母性不能帶給鯉兒生還的機會,隻有強大才能!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種傻事我是不會做的,但是我也絕不容許德元動鯉兒一根汗毛,玄瀾,你去麟鳳堂看看,皓芳那邊準備的如何了?我們一定要想辦法拖住德元!”

    三日後,德元便下令將嘉靖帝母子的棺槨運往帝陵埋葬,當初饒後的葬禮尚且辦得那樣隆重,皇帝和太後這般草率實在是於理不合,何況還要用嬰兒殉葬,此舉引來許多大臣反對,德元索性昭告天下,祁鯉乃是假閹人玄洛與阮酥私通所生,嘉靖帝正是因為得知了真相,病情才雪上加霜,撒手人寰而去。而此紊亂皇室血脈,有辱五皇子名聲的孽種,隻有殉葬才能平息天怒人怨。

    此事出乎意料之外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加之王瓊琚站出來指證玄洛真身,眾人一時啞口無言,反對的聲音霎時便小了許多,出殯當日,祁雁著素白龍袍,被德元牽著戰戰兢兢在百官麵前露了麵,一百四十人分別將嘉靖帝和頤德太後的兩具金絲楠木棺抬出乾清宮,浩浩蕩蕩的隊伍正欲前行,以右相白展為首的數名大臣突然出列,他與司天監趙立年交換一個神色,趙立年點點頭,對祁雁道。

    “陛下,昨夜帝陵附近的雜草突然一夜枯死,且自山頂往下看去,那些枯草竟形似一個凶字,此乃大大的異象,隻怕今日先帝與太後皆不宜下葬,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啊!”

    趙立年乃年俞七旬還未告老,皆是因為其德高望重,在司天監位置無人可替,加之此人從不沾染黨爭,一心一意為皇族觀天象,占風水,所以他說的話眾臣都不疑有他,紛紛勸誡。

    “本來按照規矩,帝王治喪,棺槨便要刷漆四十九道,法事也得做足十四日,更別提送駕的勇士需要演練,沿途百裏都得搭蘆殿,這些都需要準備,如今草率了事,必然是觸怒了先帝與太後的英靈,所以帝陵周遭的雜草才會一夜枯死!還請陛下三思!”

    萬瑾同低頭隨著眾臣們一齊跪下,心中卻暗自冷笑,昨天傍晚,祁瀚突然來找他調遣人馬,他以為祁瀚欲起兵反德元,尚有些猶豫,沒想到祁瀚卻是要讓他手下的兵全部改換素衣,帶上“百草枯”,夜深人靜之後潛入帝陵,造成了如今的“異相。

    祁雁本就膽小,又一團孩氣,本來德元提出喪事從簡他就已經惴惴不安,常做噩夢看見父親和祖母滿臉是血地向他爬來,聽如此說,更是背脊發涼,點頭如搗蒜。

    “既然這樣,那、那還不趕緊把父皇的梓宮送回乾清宮,再多做幾日法事,一切按製式重新來辦!”

    德元握住祁雁的手一緊,截住他的話頭,冷哼道。

    “什麽異象,隻怕是有人從中搗鬼!你們這些糊塗蛋,不去查清事情的真相,到大殿上來亂嚷什麽!如今國難當頭,為開源節流,婚喪理應從簡,先帝乃是一代明君,自當躬親示範,傳本宮的令,一切照舊,午時三刻,便送陛下和太後的梓宮上路!”

    隻聽白展冷笑一聲。

    “國難當頭?聽說五皇子已經平定亂黨,並成功將北魏人趕到境外,馬上就要凱旋歸來,何來國難之說?公主隱瞞捷報!一意孤行,不知存的什麽心思?”

    白展說完,對此事存疑的大臣都齊聲附和,甚至對先帝的遺詔表示懷疑,畢竟祁默此前已是儲君,此次又立下軍功,以嘉靖帝對他的喜愛,絕無可能突然改立祁雁,於是紛紛要求德元給個說法。

    德元雙眉倒豎,和阮風亭一個德行,和稀泥和慣了的白展竟然敢公然站出來質問她!此事絕對有問題。

    “你們要說法,本宮就給你們一個說法!瓊裾郡主!你來告訴各位大人,承思王是如何殉國的!”

    王瓊裾於是走上前來,一張俏臉脂粉不施,梨花帶雨,十分悲切。

    “此前我和玄洛交好時,便知他忍辱負重,正是欲向先帝報玄家滅門之仇,他與完顏承浩暗中往來,控製商道,一路暗布兵力,此次亂黨生事,也是他自導自演的一出好戲,我父王得知真相,向北魏帝求助,卻遭他反戈一擊。而五皇子祁默,也因簫家之事對陛下耿耿於懷,甚至與玄洛達成協議,登基後便立玄洛與阮酥的孽子祁鯉為太子,先帝得知真相,這才改立當今陛下!所以五皇子和玄洛,才是真正通敵竊國的反叛,他們此次根本不是凱旋歸來,而是企圖聯合北魏並吞中原!公主殿下已請常連鴻、武罡大將軍在清塵山設下埋伏,誅殺亂黨!不對外公布真相,便是怕打草驚蛇!”

    眾臣聞之,徒然變色,開始還將信將疑,但仔細想去,王瓊裾的話確實說得通,畢竟玄洛和皇城司此前的行事就令人聞風喪膽,加之他的情人阮酥、好友祁瀚的叛亂,便是合情合理,韓淡見眾臣動搖,不由怒道。

    “一派胡言!五皇子尚是吏部尚書時,便是個清官賢臣,深受百姓愛戴,政績有目共睹!絕不會做出這種事!裏通外國的分明是你們承思王府,你在此指鹿為馬,不過是因為對玄洛求而不得,因愛生恨罷了!”

    韓淡的指證也不無道理,眾臣一時不知該信誰,德元公主見這樣拖延下去,隻怕今日嘉靖帝的棺槨是出不了皇城了,當機立斷道。

    “韓淡!你乃祁默提拔,如此汙蔑忠良之後,定是受了他的指使!來人,把這個逆賊拖出去斬了,以免禍亂朝綱!”

    話音剛落,便有禦林軍上來押住韓淡,他冷笑一聲,厲聲對眾人道。

    “我乃先帝欽點的吏部尚書,三品大員,這個妖婦無憑無據,說斬就斬,如此暴虐無道,各位大人若還能作壁上觀,隻怕我韓淡的今日,便是各位大人的明日!”

    萬瑾同立馬站了出來,對著祁雁單膝跪地。

    “陛下!韓尚書乃是中流砥柱,清正廉潔,殺了他,不僅百官心寒,萬民亦會生怨!請陛下三思。”

    “沒錯!德元公主,你不過是一介婦人,陛下已經十五歲了,又非幼童,能夠自己做主,豈容你在這裏指點江山,越俎代庖!”

    “你急著操辦先帝喪事,現在又要枉殺忠良,該不會是心中有鬼吧!是否通敵,我等要聽五殿下親口解釋,輪不到你在此一言定是非!”

    德元胸口湧上怒意,在站出來反對她的大臣中,許多麵孔實在出乎她的意料,她想不到為何短短三日內,這些明哲保身的人,為何突然聯合起來,對她口誅筆伐。

    阮酥!一定是阮酥!她隱匿在京城某處,絕非苟延殘喘,而是冷靜地布著她的局,慢條斯理地將水攪渾。

    德元突然有些後悔,當初對阮酥起了惜才之心,如今看來,簡直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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