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6 女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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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啞姑出現在柳丁茂書房門口。
柳丁茂一臉苦惱,正發愁呢,一聽兒媳婦要見,“讓進來吧。”
啞姑進門,施過禮,站起來,卻不說話,目光亮晶晶在柳丁茂臉上打量。
柳丁茂心裏煩躁,“有事你說事兒吧,這幾天萬哥兒的學業也暫停吧,我公務多——”
“老爺,”啞姑說話:“兒媳沒猜錯的話,老爺心裏正在為州府的事發愁,東涼和摩羅雙方交戰,靈州州府就借口戰事需要,逼著像老爺這樣的鄉紳富戶和散官們出銀子。而且這銀子,是出了一筆又一筆,隻要戰事不停,這缺口就永遠沒有滿足的時候。而我們家,就是有金山銀山也架不住這樣掏騰,所以,老爺正在為這個熬煎對不對?”
柳丁茂先是一愣,忽然站了起來,手在案幾上啪拍出一聲歡響,“你竟然連這個都懂得?你這小女子,還真是不可小覷啊,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看來古人之言有理,甚是有理啊!小女子也有可敬可佩的地方!你小小年紀,能看透這一點已經十分可貴了。”
啞姑雙手捧起茶盞,遞到柳丁茂手裏,目光含著穩穩的微笑:“爹爹別急,我隻是小女子見識,說的不對的地方,爹爹就當是聽小孩子家信口說說而已,別見笑就是。”
“不笑不笑,你快說說你的看法!”柳丁茂擺手。
“這是溫水煮青蛙,更是慢刀子割肉,一天一天慢慢把我們吊起來壓榨。而且,這也不是上頭朝廷的皇命,而是有人在趁機發不義橫財。反正現在是亂世,烽火四起,就算他們這麽做了,我們也沒法向上頭求證,更不敢不從命,而且就算有一天外賊打退,國家安定下來,我們想找朝廷退還我們捐出的銀子,哪怕不退,萬一朝廷按照捐助數額進行嘉獎,不管是加官進爵,還是給別的什麽賞賜,都可能和我們無緣,因為我們的錢財根本就是入了黑坑,朝廷並不知道我們付出了多少。因為誰都想保住眼前的這點安穩日子,所以每次都拿銀子買平安。所以老爺每次明知道這筆錢可能入了某些人的荷包,卻還是忍痛交了出去。我擔心的是,不是已經交出去的那些銀子,而是我們還能支撐多久呢?眼看著是坐吃山空啊。而且外頭越來越亂,我們府裏隻有五個家丁,是府裏養了多年的人手,他們都是大太太活著時候安排的人,是老人手了,自然是好,忠心也不必懷疑,但是我看他們成天酒肉養著,夜裏還借著值夜的名義徹夜賭博,身子骨隻怕早就被酒色掏空了。所以我覺得該多養幾個可靠得力的家丁來護院了。不然到時候哪怕是隨隨便便的一股小盜小匪,也會明火執仗上門來打劫勒索,搶了錢財細軟都不是最可怕的,就怕到時候燒殺奸淫啊——”
“你你不要再說了!”柳丁茂忽然喊,他端著茶盞的手在顫抖,茶水撲簌簌地落了出來。
這可是他沒有想到的。
燒殺劫掠,欺淩婦女,破壞家宅,草菅人命,在亂世,這樣的事情隨時都會發生啊,他這個一家之主竟然沒有想到。
而是由一個小女子指了出來。
他汗顏呐,這一天天的,就忙著應付州府那些官老爺,竟然把自家安全這樣重大的事情給忽視了。
柳丁茂舉袖子擦汗。
啞姑靜靜看著,她知道自己一語戳中了這位書呆子老爺的軟肋。
“你這哪裏是小女子的看法,簡直是大丈夫的高見呐,萬哥兒媳婦,這事很重要,我看我們首先得趕緊雇幾個身強力壯忠實可靠的家丁回來,和錢財這些身外之物比,我們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這時候老鍾叔匆匆出現在門口,一看書房裏有人,就猶豫著要離開,柳丁茂看到了喊:“有事進來說,什麽急事,我看你額頭都冒汗了。”
老鍾跨進門檻,“老爺,剛聽到一個消息,說城東尤家昨夜進賊了,一夥蒙麵人,拿著刀呢,不但把尤家金銀細軟搶劫一空,還當場奸殺了幾個家眷。”
“真有這事?”柳丁茂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麵如死灰,嚷嚷:“完了完了,剛才還在說曹操呢曹操這麽快就到了!這可怎麽是好?可怎麽是好啊!尤家的實力可比我們強多了,僅家丁就養著十來號呢,聽說其中還有幾個武藝在身的,也能一夜功夫被洗劫,如果歹人真盯上我們家,那可就壞了!”
“老奴也擔心這個啊。”老鍾叔點頭。
“那你們說怎麽辦?要不把劉管家叫來商量?”柳丁茂知道安保的事情刻不容緩。
“老爺——”啞姑再次站起來,“既然老爺把掌家的大權交了給我,這幾天我把宅裏的事務管理得如何,老爺可還滿意?”
柳丁茂點頭:“我聽萬嬌說你真不錯,挺有本事的,大太太的喪事能操持得井井有條,昨兒又巡查了各房各院過冬取暖的事情,還當場增補了炭火。還有,萬兒忽然轉了性子跟著我念書,也能認真習學,可見都是你費心的結果。所以,這掌家娘子你好好幹吧,不要因為自己年輕就膽怯,更不要怕得罪人,現在我們府的內宅後院裏,一切你說了算。要是有不服的,盡管撤換。”
啞姑點頭:“兒媳我隻是小女子,自然隻能管好內宅的事務,隻是眼下這麽亂,保家護院的事,雖然是外麵男人們的管理範圍,可也跟我們內宅有很大關係,所以,兒媳想給老爺舉薦一個人做武術教練,再請六個年輕小夥子,每日讓教練教授武術,以來可以強壯體質,二來外麵的人聽到風聲,自然不敢雖然來打我們府裏的主意。隻是府裏之前養著的那五個舊家丁,我覺得不能留,他們沉溺酒色身子虛弱不說,還對府裏實在熟悉不過,一旦他們中有人跟外麵歹人有了勾連,隻怕對府裏有百害無一利。”
柳丁茂沉吟,“這幾個人確實被我們養出了一身臭毛病,而且都是謝玉林、劉管家等人介紹進來的,不是這個的親戚,就是那個的本家,有著盤根錯節的關係。現在攆了他們,隻怕劉管家心裏不舒服。”
“劉管家也得換。”啞姑穩穩說道。
“老爺,州府衙役又來了,說請您過去有要事商議。”一個小廝來通報,“人就在門口等著,看樣子您不去他們就不走。”
“又來了。一天都不放過啊。”柳丁茂滿臉苦惱。
“老爺突發急症,剛剛暈了過去,我正在施針搶救呢,隻能請衙役大人回去如實回複知州大人了。”啞姑提高聲音,一邊說,一邊走過去,忽然就抓住柳丁茂手腕,也不知道她哪裏就摸出一根銀針,對著柳丁茂胳膊紮了下去。
小廝本來遲疑,這老爺明明就在眼前穩坐說話呢,怎麽就暈過去搶救呢,不等他邁過門檻,身後咕咚一聲,一個身子栽倒下來。
“老爺又暈過去——快來人呀,抬床上去!”老鍾叔扯著嗓子喊。
啞姑一邊說:“這病凶險,今天已經是第二次暈厥,我這點雕蟲小技的醫術隻怕治不了,還是快到外頭請名醫吧。”一邊從柳丁茂手腕上拔出銀針。
劉管家聞聲趕來,“老爺肯定是積勞成疾,身體吃不消才垮了,快請大夫啊。”
一時間老爺暈倒昏厥的消息傳遍全府。
大大小小人丁頓時雞飛狗跳,人心惶惶。
柳丁茂可是這柳府裏的一棵大樹,大家的靠山,他萬一倒下,這上下幾十口子人丁就風雨飄零失去依靠了,尤其外頭兵荒馬亂的,萬一這府裏在倒了靠山,誰的日子都不會好過。
兩個衙役也趕來,親眼看到柳丁茂確實雙眼緊閉,嘴唇烏青,昏死過去好半天都不見回轉,看樣子是真的病了。
他們不再糾纏,回去複命了。
“人走了。”老鍾叔湊近床沿,告訴守在枕邊的啞姑。
啞姑再取一根銀針,再次施針。
柳丁茂悠悠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