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3 夜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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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萬也跟上跑,跑出門又記起來臭婆娘還病著,幾步返回來,一把將啞姑按在枕上,“你好好躺著歇息,叫人熬點補品好好補補——這些事有我們大男人處理,用不著你操心——”
啞姑莞爾一笑,“還是要分開睡,看回到中院才多久呐,我家男人就長大了,還這麽懂事了!”
柳萬猛地聽到她稱呼自己為自家男人,臉一紅,怕她看出自己的變化,故意鼻子一抽:“不識好人心——不過還真不能再把自己的身子不當事了,你看硬是累倒了。”
說著轉身離去。
望著那匆匆踏入黑暗的身影,啞姑鼻子有些酸,看淺兒:“他真的長大了不少,去年冬天那動不動耍脾氣,尿褲子,你再看看如今,說話、辦事都有自己的主意,可不就是長大了!”
淺兒臉色微微泛紅:“多虧了小奶奶你呀,要不是你——”
“快別再說這話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這其中更有他自己的努力,也有你的付出,你可是日夜守著他照顧他,能遇上你這樣真心待他好的女子,也算是他的福氣。”
喬媽媽熬好了一碗雜糧粥,啞姑要起來吃,淺兒將她按在枕頭上,一勺一勺給她喂。
啞姑覺得渾身實在酸軟無力,就躺著叫她喂。
現在她也能稍微接受被人伺候的生活方式了。
吃完一大碗,喬媽媽弄個大被子過來,“捂住了熱熱地出一身透汗,明天就好了。隻是姑娘啊,老婆子我得提醒你一句,以後真的不許再這麽勞累了,你說你自從回來就沒有好好歇一天。就算是為了養活我們這些人,你也不能把自己累垮啊。”
啞姑望著喬媽媽真摯的目光心裏有一點感動,她是真心關心自己的,從這最底層的婦女身上,她感到了親人般的溫暖。
不過她心裏記掛著前院的事,“也不知道前院咋樣了?白玉麟就算溜出去耍賭,也不至於官府這麽快就知道啊——不過既然官府能抓人,說明事情已經不太好了——我怎麽一開始就沒有想到這一層呢?”
劉秀才娘子坐到枕邊來,眼裏含著擔憂,“別把擔子往自己肩上攬啊——他是老爺的連襟,留他們是老爺的決定。如果老爺真不留,我們去求也沒用。既然留了人,有些隱患老爺就該在考慮到的。也該提前防備的。”
啞姑苦笑:“你們發現沒,這倆連襟還真是一個路數,一個好吃懶做吃喝嫖賭樣樣齊全,另一個世事不問隻求清淨有時候還書生意氣,這樣的人湊在一起不出事才怪呢。”
幾個女子坐在燈下,一個個心事重重的,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是怎樣的局麵。
“睡吧,”淺兒給啞姑掖被角,“累了一天,先好好歇歇再說。”
“隻怕還沒福氣早早偷這個懶呢。”啞姑推開被子:“前院一定亂套了。”
前院裏,大盞燈籠比平時多點了幾盞,把院子裏的花樹映照得枝葉婆娑。
“福無雙降禍不單行,福無雙降禍不單行啊——”書房內,柳丁茂在地上團團轉,嘴裏喃喃複喃喃地念叨。
白陳氏連夜趕來見柳丁茂,她坐在一個繡凳上,望著她的大姐夫,眼裏垂淚,“姐夫,你得給我們拿主意啊,如今玉麟進了監牢,剩下我們幼子婦孺,實在是走投無路啊。”
門口黑壓壓集聚這白玉麟的幾房妾室和子女。
白陳氏還保持著一份大家閨秀遇事不驚溫文淑雅的儀態,白玉麟那幾個姨太太卻做不到還這樣沉穩,尤其二姨太是風塵女子出身,本就潑辣,仗著生了二公子,曆來撒癡撒嬌把白玉麟整治得服服帖帖。現在白玉麟沒了,她這日子還有什麽奔頭,所以她顯得比誰都煩躁,一邊拿片水紅帕子拭淚,一邊扯著脖子望屋裏。
要不是白陳氏壓著不許她們進屋裏去鬧,她早就衝進去哭著求柳丁茂了,連襟都進被抓走了,柳丁茂這個妹夫不幫忙誰幫忙?
白陳氏不讓這些姨太太和子女進屋當麵求柳丁茂,二姨太隻能抽抽搭搭地哭,一邊哭一邊訴說:“柳家姨夫,你可得救救我們玉麟啊,他可是我們一大家子的靠山,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靠誰去呀——我們眼看著都成了無依無靠的人了——”
氣得白陳氏咬牙,輕輕給門外喊:“子遠,你把你娘扶回去吧,不要為難柳家姨夫好不好,柳家姨夫已經在想辦法了——我們也不能逼他太甚啊——”
叫子遠的十一歲少年攙扶起二姨太轉身離開,二姨太不想回去,可兒子力氣比她大,扯著她走,她也不敢太傷兒子的麵,隻能哭哭啼啼離開。
另外兩個姨太太不走,隻是站在花樹下默默啜涕,好像柳丁茂不給個說法她們就不走。
“叫姐夫見笑了——都是我治家無方,才讓這些妾室沒了規矩。”白陳氏給柳丁茂賠笑。
柳丁茂心裏煩惱,哪裏有心情計較這些,他走幾步,停下,喊:“怎麽不見人來?老鍾叔呢,快來幫我想想主意吧——哦,再把萬哥兒媳婦也喊來,這小女子人小鬼大,怪點子多。”
老鍾和柳萬出現在門口,柳萬搶著回答:“我媳婦兒她病了。都起不來了。”
白陳氏悄然撇嘴,對這父子倆都有點看不順眼,大男人家家的,平時由著那小女子胡鬧也就罷了,怎麽遇到這麽大的事情還想著她?她不過就是個善於用心計的小女子罷了,會接生,會治孩子的頭疼腦熱,還會給女人們看個經血不調之類的婦科病,說白了都是小女子的把戲,一般走街串巷的醫婆、接生婆都能幹!
如今家中出了這樣的大事情,怎麽還惦記著叫她參與?
白陳氏實在看不下去了,姐姐一死,這個家實在是不像話了!
“姐夫,這是你們男子們才能謀劃、籌算和奔走的大事呀——”
柳丁茂咳嗽:“起不來就攙扶過來嘛——實在不行拿轎子抬過來!茲事體大,還真得她來商量商量,出個點子才好!”
白陳氏氣得臉都白了。這是什麽意思?是柳丁茂一個大男人家沒腦子,還是他壓根就沒把連襟的事當做一回事?自己不拿注意,不趕快想辦法尋門路、走後門、塞銀子……找一個十幾歲的童養媳婦來商量?商量個屁!
白陳氏自然不能爆粗口。
但是她在心裏狠狠地罵娘。
估計柳丁茂的祖宗十八代在地底下耳朵早燒成了洛鐵。
什麽時候,柳家的事情居然離不了一個小童養媳婦了?
實在是不像話!
要說她剛來的時候,受到那小女子的熱情接待,診脈、喂藥、喂飯、換洗衣裳……極為周到。白陳氏還曾經對啞姑滋生過感激。可是隨著在一起的日子越來越多,她就越看不慣她的行事方式,太隨意太懶散太不講究,保留著不知道從哪兒學來的臭習慣,一點都不像在高門大戶裏做媳婦的人!
老鍾叔給柳萬使眼色,示意他還是快去叫人吧。
事情緊急,抬,也得抬過來。
柳萬有點不情願地轉身,剛走出門,門口黑乎乎站著幾個身影。
淺兒和長安在兩邊攙著啞姑。
“不是叫你歇息嗎,怎麽自己趕來了?”柳萬有一點氣惱,氣這女子太倔強,不把自己的身子當回事,也不把自己叮囑的話當回事。
啞姑試著掙開丫鬟的攙扶自己走路,但剛走一步就差點栽倒,柳萬及時扶住,狠狠地捏一把她胳膊,低低罵道:“真逞能——這是不要命了——”
“我的命跟你無關,輪不到你個小屁孩來管!”啞姑反唇相譏。
柳萬一怔,身子已經隨著啞姑走進門去。
柳丁茂一看兒媳婦來了,手指繡蹬:“真病倒了?快坐下吧。吃過藥了嗎?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瞧瞧?”
老鍾叔輕笑:“她自己就是最好的大夫,早吃過藥了,隻是這病來如山倒,要好起來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
柳丁茂拍拍自己的腦門,“也是,隻怕目前我們靈州府地界上找不出比她更好的婦科大夫了。隻是今晚事情緊急,把大家都叫了來,我們得連夜商量,看明天怎麽辦?”
二姨太也到了,進門坐到啞姑身邊,伸手摸她的額頭,有點燙熱,她捏住啞姑一隻手,幫她扶著身子。
“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吧,就是我們清州府白家姨夫叫官府的人忽然抓走了。是在榆樹巷子抓走的。”柳丁茂說,他的臉在燈火下紅彤彤的。
“白家姨夫,好好地,官府怎麽就抓他呢?總得有個抓人的說法吧?”二姨太沉吟著,說。
“如今這局勢,到處都亂,官府跟盜匪一樣,想抓人就抓人,哪裏會給說法!你們是關起門在這大宅門裏安穩日子過慣了,根本不知道外頭的局麵——”白陳氏接口。
柳丁茂苦惱地搖頭:“最怕的地方就在這兒啊,官府隻抓人,不給你說法。叫人摸不著頭腦幹著急。”
老鍾叔點頭:“是啊,信息傳來後我派人去榆樹巷子打問過,一起賭錢的好幾個人都跑脫了,而且他們說官府的人一露麵就直接捉拿了白家姨夫,別的人壓根就沒提。小的怕自己問的不詳細,把親自去過的李九也帶來了。”
“李九你進來,這些人裏是不是有個叫阿維的?”柳萬忽然問。
門口李九走進來,“少爺你怎麽知道阿維的?就是有個叫阿維的,這小子不知道哪兒發了財,拿著好多銀子賭博呢。”
啞姑氣得牙根癢癢,“好一個人渣,居然拿著媳婦孩子的命價去賭博!”
柳萬的聲音蓋過了啞姑,他在氣憤地嚷:“白家姨夫也真是的,居然和那些街頭潑皮混混在一起廝混,我知道他為什麽要被官府抓走了,肯定是阿維那張嘴到處宣揚,把白家姨夫的真實身份給抖摟出去了。清州府白家自從上次火災後,朝廷雖然沒有明確表態,但地方上發了追捕令,隻要找到活口就扭送官府,還有賞金呢,白家姨夫肯定是被人出賣了!”
大家都靜悄悄的。
白陳氏摸一把淚,疑惑地看著柳萬:“他就算再不好,也是你姨夫呀,孩子你咋能這麽編排他呢?他才不去跟潑皮廝混的,也不會暴露自己的身份,我反複叮囑過他的。”
柳萬實在氣憤不過:“姨娘還在維護他?他那性子姨娘難道真不清楚?他在外頭廝混慣了的,三五天不出去就渾身不自在,嘴巴又不嚴實,到處吹噓說自己是清州府有錢人家,隻是暫時落魄罷了,還拿了我們府裏的東西典當換錢呢!姨娘不要以為我們不知道。這回好了,害了他自己,說不定還會害了我們大家!”
氣得白陳氏目瞪口呆。
但無話可說,因為外甥說的都是大實話。
“我真是命苦呀——”她幹脆哭起來。
“真是有其姐必有其妹,一個娘肚子裏爬出來的——”柳萬輕輕哼道。可惜礙於柳丁茂在,不能再好好頂撞一下這位矯情的姨娘。
啞姑慢慢撐起頭,看柳丁茂,“事情緊急,我們就不繞彎子了。我直奔主題吧,白家姨夫被抓,肯定不是一般的賭錢、打架、鬥毆或者別的,而是官府瞅準了才抓的。所以,他的身份肯定是暴露了。現在我們要做的,不是馬上營救他出來,而是轉移白家剩下的人口,不然明天一大早,官府的人可能就會來搜尋,一旦被他們當場找到人,一來我們會受牽連,窩藏朝廷要犯,罪名不會輕;二來,我們受了牽連,就沒人再能為白家奔走營救。白家姨娘,快連夜找地方藏吧,柳家是不能再留的——”
“那我們能去哪兒呀?這三更半夜的——”白陳氏徹底慌了,哀哀地哭起來。
忽然一把撲過來抱住了啞姑胳膊,“好孩子你快想想辦法啊,我知道你是個有主見的孩子,就連你公爹都高看你一眼,我們一家人眼看要遭殃呀——”
啞姑冷眼看著眼前的婦女。
高興不起來,也恨不起來。
這是白子琪的母親,不論如何白子琪那具身軀是從這個婦女的肚子裏爬出來的。
就算這些日子她沒少給自己挑刺兒,到了此刻,自己還是不能旁觀。
她抬起昏昏沉沉的頭,勉強地笑:“姨娘放心——”
咕咚一聲,一個黑影栽進門來,“老、老爺——不好了,官府的人來了——”
官府的人這麽快就來了?!
腳步雜遝,逼近書房,“不許動——都不許動——”
隨著厲聲高喊,大片火光圍攏過來。牛油火把下,果然是全副武裝皂衣皂靴的官府衙役。
“哪個是田啞姑?那個自稱婦科仙手的?跟我們走一趟!”
白陳氏本來嚇得出溜在地上,聽到是來捉拿啞姑的,這才一顆心落了地,勉強爬起來往人後躲。還好還好不是來捉她。
啞姑苦笑,該來的還是來了。
柳丁茂攔在前頭:“各位,你們弄錯了吧,怎麽抓的是她?”
“就是她——出人命了,一屍兩命,不抓她不能平民憤!”
隨著罵罵咧咧,一根粗壯的鐵鏈子嘩啦一抖,抖頭套住了啞姑,兩個衙役推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