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4 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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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中大營,練武場上,二十萬人馬齊刷刷集合。

    李度念一身銀亮盔甲,顯得精幹帥氣,大步走上點將台,目光炯炯看著大家,“西南戰事未平,西北邊又起風波,荒水、白沙聯合進攻東涼,朝廷任命我領兵征西,精挑五萬人馬隨我出征——現在開始點兵——”

    李度念統領京中大營幾年,早就熟悉營中一切,挑選人馬早就心中有數,所以很快就有五萬兵士齊刷刷站出來列隊等候。

    “李督監,聖上駕臨——”親兵飛跑來報。

    果然陛下的華麗儀仗遠遠走來。

    “李度念聽旨——”內侍扯著嗓子喊。

    李度念盔甲在身,隻是單膝著地接旨。

    “……特封李度念為征西大元帥,統領五萬精銳開赴西北抗擊荒水、白沙入侵……”

    “大哥成元帥了?”身後弟兄們悄悄嘀咕。

    “陛下這回怎麽了,秦簡去西南迎戰摩羅大軍,半年時間遲遲不給帥印,怎麽到了大哥這裏倒是給得這麽爽快?”

    “難道不提防我們甲子兵了?”

    “不會耍什麽花樣吧?”

    李度念能聽到屁股後麵的議論,那其中有他的軍師,也有幾個親厚的弟兄。

    李度念心中也在疑惑,是啊,陛下不會又耍什麽花招吧?

    “李度念。接旨吧——”內侍官提醒。

    李度念磕頭,雙手恭恭敬敬接過黃色綢緞書寫的聖旨。

    “謝陛下聖恩。”

    “怎麽,李愛卿做了元帥還不高興?”皇帝從禦輦上下來,親手來扶李度念,低聲說道:“大界山那批人,朕已經派人去聯絡了,等召集齊全,會直接奔赴西北前線。放心,朕不會虧待他們的,愛卿就放心出征吧!”

    李度念大大驚喜,身子不由得跪倒,磕頭,聲音洪亮地喊道:“謝主隆恩。”

    西政軍浩浩蕩蕩出城往西北而去。

    身後,正禧皇帝親自送別,目送五萬人馬的陣仗走遠,才上禦輦返回大內。

    禦駕剛進宮門,內侍來報尹左相求見。

    “說吧,這麽著急見朕為了何事?如果事關白峰餘部,朕勸你乘早別提。”皇帝一見麵就告誡尹左相。

    尹左相不急,磕完頭坐下,“老臣就為白峰餘部而來。但陛下放心,老臣不是阻攔您的,而是很讚同您的做法。隻是老臣疑惑陛下為什麽不在朝廷上公開這事呢,而是偷偷摸摸派人去召集。”

    皇帝氣惱:“朕真要是公開提及此事,你們一幫老臣肯定又是群起阻攔,什麽亂臣賊子意圖謀反的話一說就是一大車,都是用來堵朕的嘴巴,所以朕還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免得和你們白費口舌。”

    “陛下這就把我等做臣子的想岔了呀——”尹左相一臉委屈相,“恰恰相反,老臣第一個會雙手讚同的。國家正是用人之際,不管是什麽人,隻要能對國家有用,都可以召來為國家效力呀。陛下此舉英明。隻是既然陛下不願公開張揚,那也可以,等以後他們真在戰場上立下大功,陛下再重重封賞不遲。”

    “左相真的這麽打算?”陛下望著左相的臉,眼神裏有玩味的意思。

    尹左相不看陛下的臉,望著空氣,發誓一般鏗鏘有力地回答:“老臣為國為民的心,蒼天可鑒!雖然之前老臣曾和那白峰不太和睦,那也是因為白峰居功倨傲,老臣實在看不慣他和部下仗著軍功處處不把京官放在眼裏才心裏不忿,但如今白峰已經死了,國家又是危難之際,老臣再不把個人恩怨拋開,那老臣實在是愧對這相國的高位,愧對先皇,愧對陛下,更對不起我東涼國數萬萬黎民百姓!”

    正禧皇帝沉浸在這激動又憤慨的聲音裏。

    許久,他終於邁過了心裏的一道坎,“左相不愧是朕的得力老臣,想事情周全,處處為國家和朕著想。”

    尹左相隻掃一眼,便明白這位慣於疑鬼疑神的天子的心中已經對自己再次產生信任,他很鎮靜地笑笑,“都是陛下英明,明君才能出賢臣呐,我們都是沾陛下的光。

    不過,這大軍出征,最最緊要的是糧草供應,不知陛下準備派何人擔任糧草押運官一職?”

    “老愛卿身子骨還吃得消的話,朕想交給你去辦。茲事體大,給別人朕不放心。”

    尹左相從鋪著繡花軟墊的矮凳上溜下,重重磕頭:“老臣多謝陛下信任,臣一定殫精竭慮,做好西征大軍糧草供應。”

    不等正殿裏尹左相離宮,消息已經長著翅膀飛進了青雲宮端儀娘娘耳中。

    “左相他負責糧草供應?好事啊,我們的機會來了——”端儀高興得眉梢斜吊,“現在我們可是捏住了李度念這些人的領脖子,我們想讓他們吃飽他們就吃飽,我們想不叫他們吃飽,他們就空著肚子上戰場吧,到時候餓得路都走不穩的人,看他們還怎麽報效他們的聖上。”

    旁邊的心腹內侍和宮女陪著一起笑。

    “陛下糊塗。”皇家書庫裏,老翰林聽完小翰林帶回來的今日新聞,不由得將手中一本古籍拍到了書架上,“這是弄了一把刀子擱在了李度念脖子上。李度念的西征軍以後就得在這把刀子的威脅下熬日子了。一邊要打勝仗,一邊要麵對糧草不濟、軍備不足,甚至連救急傷藥都會可能奇缺,這樣兩麵夾擊,李度念就算得過白峰真傳,又怎麽能擋得了荒水、白沙兩國十萬強悍大軍的進攻?”

    “那怎麽辦?難道我們要眼睜睜看著李度念和五萬人馬遭殃?那可是我們京中大營最精銳的實力呀。”小翰林發愁。

    “先不急。容我再想想——也許還有人可以幫到他們。”老翰林搔頭。

    小翰林看到老師的頭發越加稀疏了。

    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啊。

    這半年來是怎麽啦,老師雖然朝也不好好上,史書也不好好編修,卻好像耗費比平時多了幾倍的腦力。眼看禿腦門兒越來越亮了。

    小翰林忽然心頭一亮:“老師,要不您哪天在朝堂上提醒一下陛下,不不,當著大家的麵不能說這話,尹左相聽到會活吞了我們的。您悄悄上個折子吧,把這其中的弊端厲害全部剖析出來,講給陛下,讓他知道,此舉是多麽不妥。等於在斷送東涼國五萬好男兒的性命,在拿他正禧皇帝的萬裏江山開玩笑!”

    老翰林目光亮晶晶望著小翰林。

    小翰林不好意思了,揉鼻子:“學生我又說錯了啊?老師您別見怪,我隻是信口胡說呢。”

    一隻枯瘦的老手伸過來摸小翰林的頭,“連你都看得這麽清楚,那正禧未必自然比我們更明白。隻是這小老兒看得明白,未必就能做得明白,也許這也就是所謂的馭人之道,馭人之術吧——死一個李度念不要緊,死五萬人馬不要緊,反正這個國家疆土萬裏,有的是人,有的是可以出征打仗的將士,他正禧隻要坐穩了龍椅,給他效力賣命的人,多得是。”

    小翰林這回又聽不懂了,“老師,難道陛下盼望這些人去送死?”

    “那倒不是。”老翰林摸著厚厚的史冊,“自古至今,帝王臣子,是一對矛盾又複雜的關係啊,就像那夫妻之間,陰陽之間,黑白之間,你進我退,你攻我守,進進退退,上上下下,說不清楚啊——小子哎,你還是好好讀書去吧,小腦袋瓜子裏一天到晚不用琢磨這些沒用的!”

    說著把一本書砸在小翰林腦門上。

    小翰林呲牙,“我希望李度念能馬到成功,一舉踏平西沙、荒水,到時候看這反複無常的皇帝老兒怎麽說?他真能當著全天下人做出那兔死狗烹的事情?”

    “這有什麽難的,又不是頭一回!”

    老翰林歎息著,蒼老的背影隱沒到高高的書架背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