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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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虞喬的腦中難得空白了幾秒。
首名有兩人,虞喬,白少謙,不分前後高低。
這意味著什麽?
虞喬自小到大十五年,參加的每一次策論,每一次文試,他的名字都高居榜首,一騎絕塵,從未有人能和他齊肩。要知道第一和第二之所以能分出高下,是因為有差距。
而這次有人和他齊名,這就意味著他們旗鼓相當,大儒認為他們處於同一水平。
對於虞喬而言,沒有和別人拉開差距,沒有把他人踩在腳下,就是失敗。
更失敗的是他發現他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白少謙是誰?出自哪個家族?他記憶裏從來沒有這個人,也從未聽過白楊老先生有子孫後代在書院。
下者揣摩上意,當天,白少謙的生平就被送到了虞喬案前,他仔仔細細翻閱了一遍,感覺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無言以對,無話可說。
白少謙雖然也姓白,但和德高望重的白楊老先生真是一毛錢關係都沒有,他媽是街口賣豆腐花的豆花女,父不詳,家中一貧如洗。但隔壁鄰居是個讀書人,白少謙就往隔壁跑,跑著跑著,跑出了名堂,就去進學,淑山書院不收學費,義務教育。院中書籍可自行翻閱,他在書閣待了一個夏天,然後參加了首試。
虞喬,世家一郎,就是被這麽個人分去了半席。
虞喬心情很微妙。
世家壟斷學識,世家製造知識,這個年代,知識是被圈養的。一般的寒門弟子和世家子弟受的教育天差地別,按道理來講,出身就是能決定一個人的下限和上限。受精英教育長大的人就是比隨隨便便喂養的更容易上清華北大。這有理有據有因可尋,可白少謙,什麽玩意兒?他受過什麽教育!他連好的樂器都摸不到,他憑什麽能這麽6,是不是開了掛?
不過有很多東西真的難以細究,不然為何貧農出身的太/祖能一騎當千,率領千軍萬馬打贏前朝末帝改朝換代,他祖宗十八代都是吃不飽飯的流民,有什麽基因什麽教育可言。那些所謂高貴的血統一開始也不過是普通百姓,傳承的久了,就自以為純正。
一代富,暴發戶,三代富,出貴族,五代富,縱使破衣也不俗。虞家何止傳承了五代,他們一代代傳承下來的,不止是容貌和氣度,更多的是深深刻進骨子裏的自尊和容不得他人踐踏的驕傲。虞喬此時覺得自己的驕傲被動搖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見一見白少謙,見一見這個首位能和他並肩的同齡人。
他在翻閱卷軸的時候,阿昭在他身邊,見他眉心顰起,唇瓣微抿,不由眸光一閃,出言道:“怎麽?感覺自己受到了羞辱?”
虞喬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我為什麽會覺得受了羞辱?”
阿昭噎了一下,道:“我以為和一個父不詳的小子同列會刺激到你們世家的......尊嚴。”最後一個詞帶了幾分諷刺。
“這是兩回事,出身和個人才學要分開看。”虞喬不以為意道:“他很優秀,出身雖不出眾,可自古以來草莽出身的名將文相還少了?孔夫子當年也不過是小妾所生,照樣能成為一代聖賢,如果光以出身就將有才之士拒之於門外,那豈不是自絕後路?”
說到這裏,虞喬卻皺起眉頭,他想起世家中那些醃臢事,那些眼高於頂不學無術的子弟,他雖以世家出身為傲,卻也覺得這樣有墮風骨,敗壞門楣。
他一時出神,發現阿昭並不說話,還以奇異的目光看著他,不由輕斥道:“你看我幹什麽?”
“我就是覺得你......很不一樣。”阿昭道,眸光深邃:“我見過不少世家子弟,空有一套繡花皮囊,卻無與之相匹配的風骨,自以為出身高貴,天生就高人一等,好像和我這樣的人說話,都會玷汙了他們的高貴。”
“門第之見,不無道理。”虞喬道:“的確世家不少子弟如此,但你不可否認,他們比那些寒門更優秀,他們懂政要經事,琴棋書畫,遲早要繼承父親的官位,比起那些寒門子弟一開始就領先太多。”
“所以你也認為世家就該天生高貴?”阿昭的語氣不變,卻透出幾分失望。
“不是世家就該天生高貴,是強者就該高高在上。”虞喬收起卷軸,冷聲道:“我崇敬所有強大的人,無論他們出身如何。可好的出身本來就是一種強大,天賜你聰敏,賜他以家世,那家世就是他的強大之處,子承父陰天經地義。你想以一人之力超越他整個家族的積累,那你就必須比他優秀成百上千倍。可你和那些世家子弟才學的差距真有那麽大嗎?他的家世和你的差距倒是貨真價實!”
“世家把持朝政百年,擠兌著寒門無處容身,這難道真沒有才學的因素在這裏麵?別開玩笑了,我見過朝中和我父親齊名的幾位大人,他們都是有真才實學之人,不止他們如此,大部分的世家子弟都能如此,可寒門中能做到這些的有多少人?你以偏概全,是不是太過了!?”
阿昭久久未言,眼眸越來越沉。虞喬平息了呼吸,看他不再說話,為自己辯贏一局感到了輕微的得意,他定了定神,繼續清理案上的東西,準備明天去書院時帶走。
兩個人都沒有發現,這段對話已經逾越了主仆之間該有的界限,阿昭的態度一點都不像個侍從,虞喬竟然也全盤接受,沒覺得有一點不對。
待虞喬放好卷軸,準備回屋休息時,他忽然聽見阿昭在身後道:“我不同意你說的,不過到底有幾分道理,如果寒門能受到和世家一樣的教育,會不會情況又大不一樣?”
虞喬冷笑一聲,頭也不回道:“如果真能如此,還分什麽世家寒門,世家的知識是獨有的,外人怎可翻閱?”
“那如果專門有人教書授學,如淑山書院這般有教無類呢?”
虞喬的腳步停了停,道:“所以天下隻有一個淑山書院,天下隻有一位白楊老先生,想要做到這種事,隻有世家才有這樣的財力物力,可世家怎麽會願意?”
阿昭輕笑了一聲,意味不明道:“他們會願意的。”
這句話太挑釁放肆,虞喬忍不住回頭瞪了他一眼,卻見男人半靠在案上,嘴角帶著淡淡笑意,有幾分調侃的看著他,似乎就是在等他回頭。虞喬被他看得心中一跳,別過了臉。
“我不管你以前是幹什麽的,到我身邊來就給我放尊重點,不然我饒不了你,聽懂了嗎?”
“是,小公子。”阿昭低聲笑道,他跟在虞喬身後,閑庭漫步一般自在的行走,眼睛亮的驚人,像是看到了獵物的猛獸。
“話又說回來,你家裏怎麽空空蕩蕩的,連個服侍的侍女都沒有?”阿昭饒有興趣地道:“你這個年紀,也應該知人事了吧?”
虞喬冷冷道:“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沒大沒小?當我不需要的時候,他們不會出現在主子麵前。而且男子年輕時如不固陽,元陽早/泄容易亂其心神,不利於生長。”
“唔。”阿昭若有所思地道:“你確實不高,瘦瘦的,腰也細的很,像個姑娘。”
虞喬:......
虞喬:!!!!!!
他一個停步驟然轉身,背後瞬間開出了齊刷刷的黑百合!
你竟然敢說我矮!愚民!懂不懂什麽叫濃縮的才是精華!一看你這五大三粗的樣就知道是光長個子不長腦子的!就你壯實咯?有八塊腹肌了不起咯?你這樣在我們村是會受歧視的你知道嗎?生氣!!!
阿昭沒覺察他複雜的心理活動,頂著他冷颼颼的視線比了比他的頭,笑道:“沒事,挺好的,還能再長一點兒,到我頸子這裏就差不多了。”
虞喬:哼......
他憤憤轉身,理都不理後麵的人,徑直走掉了。
虞一郎有個不為人知的秘密,就是他打小就清楚,自己很好男風。
好男風在當時是一種流行,世家中一種美學。高位之人養幾個貌美伶俐的伶童很正常,虞喬長得豔色非凡,打他主意的人其實很多。虞喬心知肚明,卻對那些一身白肉的文弱子弟提不起興趣來,唯一能入他眼的隻有孫楯,孫楯出身四大世家,也是一表人才,平時在虞喬前也是輕聲細語,殷勤有加。二人之間很有幾分曖昧,如果無意外,可能再過一段時日,虞喬便會與他相好。
但是其實,虞喬很清楚自己的審美,他......喜歡那種高大硬挺的男人,這在當時是賤籍出身的標誌,可虞喬喜歡,他喜歡男人有力的腰腹,健壯結實的身體,深色的肌膚。看到這樣的人他總會多留意幾眼,因為這不符合他的身份,所以他從不表現出來。
但阿昭是自己送上門的。
雖然麵目普通,可他身材實在是好,虞喬一直克製著不多看,以免表現的太明顯。男人的聲音,氣勢都是他好的那一口,堪稱極品,值得一睡。
當然虞喬不會這樣輕率,就目前階段,他隻想看看。
看著理想型天天在麵前晃悠,確實很幸福。虞喬此時還不知道後世管這個行為有一個專門詞匯,雲養漢。
被雲養漢的某人:??????
第二日,虞喬便去了書院,正式開始進學。
每個人都可以帶一位侍從,他自然帶了阿昭。
淑山書院地理位置優越,建築大方。這一屆新生都被分在同一間教室,單人單席,間隔卻不大。
最前方的兩張案席,一位是虞喬的,一位已經坐了人。眼見虞喬走來,那人平靜放下手中書卷,起身對他行了一禮。
教室中忽然靜了下來。
那少年一身洗的幹幹淨淨的舊衣,眉目清俊冷淡,手指骨節分明,帶有薄繭。
他的行禮的動作不卑不亢,在一身華服的同窗前,既無緊張,也無自卑。
“在下白少謙,請多指教。”
白少謙。
這個人,就是白少謙。
虞喬停住了腳步,目光從少年微皺的袖邊,滑到他線條分明的薄唇上。
他後退一步,也拱手行了一禮。
“在下虞喬,也請多指教。”
作者有話要說: 當年驚才絕豔的人們啊,都被埋藏在時光的深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