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君臨天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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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乃國之儲君, 然而從西北回京後的第二天便死在了東宮, 何等大事, 便是舉國震驚也不為過。
但最後也隻是以太子之禮下葬, 東宮靈堂裏, 守靈的,也不過隻有一個孩子。
太子下葬事宜塵埃落地,被葬去了皇陵, 太子之位空閑, 朝野上下一片呼聲。
當今皇上膝下不過四子, 太子已死, 還有皇後之子端王, 賢妃之子靜王,陳妃之子安王, 可惜靜王是個傻的,安王是個跛的, 一來二去, 這太子之位,非端王莫屬。
夏成蹊不知道朝堂這些彎彎繞繞, 小小的孩子整天窩在顧王府中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夏成蹊都快覺得顧王像是養豬一樣的養著自己。
不過好在這一兩個月還是頗有些成果, 夏成蹊身體不再那麽廋弱,臉色也不再那麽難看,尖細的小臉和幹癟的肚子上終於有了點肉, 胖嘟嘟,捏上去手感頗好。
所以顧王最近最大的樂趣便是將人抱在膝頭,捏著夏成蹊的臉蛋或摸著鼓鼓的肚子,笑著說他是小豬。
夏成蹊要氣死了,把我當豬一樣的樣,現在還嘲笑自己!
“不準摸!”
顧王的手被兩隻小手抓住,看著夏成蹊氣鼓鼓的臉色,不禁的笑出了聲,“哦?瑾玉說說,為何不能摸?”
“就是不能摸!”夏成蹊聲音大了許多,氣急敗壞道:“以後也不能摸!”
“瑾玉最近脾氣大了許多,都敢和皇叔叫板了?”
這話聽起來頗有些威脅的意思,夏成蹊刹那間便慫了,鬆開了手,“不敢。”
顧王心滿意足的摸著他軟軟嫩嫩的小肚子,夏成蹊低著頭一副敢怒不敢言的隱忍模樣,更激起了欺淩的欲.望。
“過兩天便是皇上的生辰,到時百官齊聚,你必定得前去祝壽,害怕嗎?”
夏成蹊微微一愣,皇上生辰?
但立刻反應了過來,笑道:“有皇叔在,瑾玉不怕。”
“真不怕?”
“皇叔說過會保護我的,所以瑾玉不怕,瑾玉也要給皇爺爺送壽禮嗎?”
顧王笑了笑,“你能送什麽給你皇爺爺?”
現在他才十歲,無權無勢的小皇孫,能有什麽好送的,就算把真心掏出來,皇上恐怕也是不屑看上一眼的。
夏成蹊冥思苦想,“唔……”
顧王看著那一副認真的小模樣笑了,拍拍他頭頂,“好了,皇叔都已經為你準備好了,到時候你隻管跟著我便是了,記住,不許亂跑。”
夏成蹊咧嘴笑了起來,重重點頭,道:“是!”
皇叔生辰乃是舉國同慶之事,早在幾個月前便已經在張羅著辦了,如今皇上兩鬢霜白,老了喜歡熱鬧了,便也不阻止皇後大肆操辦,到了那天,百官罷朝三日,身著官服,紛紛恭賀皇上大壽。
百官獻上壽禮後,宮內宴請群臣,午時擺設,未時舉行,申時結束。
群臣之後便是家宴,設在殿內。
夏成蹊一大早便與顧王一起進宮了,但皇上如今是一刻都離不開顧王,群臣壽宴上,更是要讓顧王近側伺候,顧王隻得吩咐路福小心謹慎帶著夏成蹊在宮中,不得多生事端。
夏成蹊也知道宮中待見自己的沒幾人,更何況現在宮中也是忙成一團,也無人顧及他,便央求了路福,帶他去東宮。
他話才說一半,路公公便跪了下來,“我的小主子,那等地方還是不要去的好。”
“這是為何?”
路福看著四周無人,小聲道:“太子剛走一月,白事還未撤走,今日是皇上的大喜之日,您這不是去觸黴頭嗎?”
“這怎麽能算是觸黴頭,我隻是想去看看兄長,他一個人在東宮,必定不太好過。”
“正是因為如此,才更不應該去,您如今在顧王身邊,就應該和東宮劃清界限。”
夏成蹊固執搖頭,這是一個月以來唯一的一次見瑾申的機會,他必須得好好把握。
“你如果不帶我去,我就自己去。”
說著,就往宮道另一頭走去。
路公公急的連忙起身攔住他,“哎喲我的小公子,您這不是存心讓老奴為難嗎?”
“路公公,我不為難你,咱們悄悄的去,不被人看見就好了,行嗎?”
路公公猶豫著,夏成蹊拉著他的衣袖,央求道:“路公公,我隻看一眼,一眼就好了,行嗎?”
小孩撒嬌似得語氣軟軟糯糯的,一雙亮如星辰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著路福,一副哀求的模樣著實容人瞬間投降心軟。
路公公無奈道:“好吧,隻一眼,咱們悄悄的去,絕對不能讓別人瞧見了,否則奴才的腦袋可就保不住了。”
見路福妥協,夏成蹊笑得齜牙咧嘴,眼睛都笑成了一條縫,“放心放心,我可不是七八歲的小孩子了,我懂得分寸的。”
“誒,那奴才帶您去。”
路福在旁小心的跟著他,看著小孩一副歡天喜地的模樣,怎麽想怎麽不對勁。
這小皇孫會這麽聽話隻看一眼?
往日裏在顧王府天大地大我最大的模樣肆意妄為,今日這麽好說話,隻看一眼。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夏成蹊笑臉盈盈的看著他,不解的問道:“路公公,你這是怎麽了?”
“這……奴才鬥膽,小公子您真的隻看一眼?”
夏成蹊不耐煩了,“路公公現在連我都不相信了?再者說,我和兄長不過見了一兩麵而已,能有什麽話說。”
路福心中思忖確實是這個理,看著東宮近在眼前,也就不想了。
東宮這十幾年來都是這麽一副荒廢的模樣,皇上沒有下旨,自然也無人來打理,太子回宮後,也不過簡單的清掃一下,如今太子去了,宮人們也都不往這邊來了,甚是荒涼。
東宮大門緊閉,寒風瑟瑟,夏成蹊哆嗦著脖子打了個寒顫,這感覺很不好,讓他瞬間便想到了自己在冷宮的那些日子。
路公公見無人在外,上前推開那紅漆的宮門,宮門似乎許久不曾開過了,發出沉重的咯吱聲。
勉強推開一條縫隙,路公公拭去額上的汗水,對夏成蹊道:“小公子,快看上一眼咱們就走吧。”
夏成蹊湊過去,透過那條縫往內看,荒涼的院子雜草叢生,大樹凋零,滿眼盡是殘敗的模樣,無人過往。
“你再推開些,我看不到。”
路公公無奈,挽起袖子,又將那宮門推開了些。
夏成蹊便趁著路公公推門的空隙側身便閃了進去,還不忘對後麵氣急敗壞的路公公道:“公公你再外守著,我一炷香的時間就出來。”
路福在外急的直跳腳,直擦額上冷汗,立在宮門外又無可奈何,隻得緊張的守在門口,等著那隨心所欲的小孩出來。
夏成蹊進了東宮,轉悠了一圈一人皆無,但後院似乎隱約有聲音傳來,夏成蹊順著那聲音走去,那是已經破敗了的偏殿,院子裏有個身影沿著牆角在撿那些掉落在地上的樹枝,那人有些貪心,手中已經抱了滿懷的樹枝,還要蹲下去撿起地上的。
一直以來他都被太子帶在身邊,修身養性,舉止做派優雅得體,即使如今落難,也難掩骨子裏的驕奢的貴氣。
“兄長……”夏成蹊張口喊他,那小小的身影卻也隻是微微一頓,丟了手上的樹枝,站起身抬起頭來,嘴角烏青,臉色發白沾滿了塵泥,眉睫上頭掛著些寒霜之意,一看便是凍得過頭了。
“你來幹什麽?”
始終是小孩子,說話哪裏有大人那些絞盡腦汁的彎彎繞繞。
夏成蹊朝他走近,“我來看看兄長。”
瑾申毫不猶豫便道:“如今你看過了,可以走了。”
說完,便蹲下去撿樹枝。
夏成蹊見他手背被樹枝劃出好多條血痕,也連忙蹲下去幫他撿樹枝,也不管自己身上的衣服會不會被樹枝弄髒,抱了滿懷。
瑾申看著他,雙唇磋哆想說些什麽,最終還是止住了,徑直往屋內走去。
冬日裏天色原本便不太亮,大殿內窗門緊閉,更顯得漆黑,夏成蹊跟著瑾申將樹枝放到一側,捏著衣角手足無措的站在那。
“還有事嗎?”
夏成蹊抬起頭來,“兄長這些日子過得好不好?”
瑾申冷聲道:“多謝關心,很好。”
夏成蹊看著他身上的粗布麻衣,隻怕那些宮中地位高些的宮人也比他要穿得好。
“兄長不必騙我,我也在後宮生活了十年,自然知道後宮這是個什麽吃人的地方。”
瑾申看著他,“我和你不同,你有名有份,還有顧王照料,你很幸運。”
夏成蹊笑笑沒說話,涼風陣陣,覺得有些冷,瑾申看了他一眼,徑直走向那一堆的樹枝,熟練的將火引燃,放到鐵盆內烤火。
夏成蹊笑著湊過來,將兩隻手從袖中伸出來,湊到鐵盆旁烤火。
“兄長你在東宮吃得飽嗎?”
“兄長你在東宮還睡得習慣嗎?”
“兄長,東宮有沒有人欺負你?”
瑾申對他不停的問話有些煩了,額上青筋鼓動,忍無可忍道:“閉嘴!”
夏成蹊乖乖閉嘴,心中暗自委屈,我還不是關心你才問你?這麽凶幹什麽?
“兄長你不用害怕,宮裏的那些人一向捧高踩低,看你沒人撐腰就扣你月例,都是一些見利忘義的小人,你給他些好處他便不再欺負你了,不過以後兄長你放心,我會保護你!”
瑾申嗤笑,“你?”
夏成蹊登時火大,小毛孩子還看不上我?
“當然!”
瑾申瞥了他一眼,專心致誌撥弄著鐵盆裏的明火,沒有說話。
一時間殿內靜默無聲,隻剩下火光四濺劈裏啪啦的聲音。
“兄長,今天是皇爺爺的壽辰,兄長不去嗎?”
瑾申麵無表情,良久才簡單明了的吐露兩個字,“不去。”
“為什麽?”
瑾申看了他一眼,“我身上有重孝。”
夏成蹊眨巴眼睛也看著他,“那我也有重孝,我也不能去。”
瑾申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諷刺的語調響起,“你?重孝?你哪裏來的重孝?”
夏成蹊明白這死小孩實在埋怨自己不曾守靈一事,低下了頭,“對不起兄長,我錯了。”
“不用,你從小不在父王身邊,怨恨父王也是應該的,我無權恨你。”
夏成蹊沉默不作聲,靜靜的看著眼前火光搖曳。
“如果有機會,兄長願意離開東宮嗎?”
“離開東宮?”
“對,離開這個吃人的地方,而且你也必須離開,否則日子久了,會有惡奴欺主,還有皇後娘娘也會來找你麻煩的。”
瑾申從小在太子身邊耳濡目染,聽人識話的本事也略知一二,想了想,問道:“你之前被人欺負過?皇後娘娘來找過你麻煩?”
夏成蹊席地坐在那,一手托腮,道:“嗯,之前我在冷宮的時候,他們一直欺負我,讓我洗衣打掃幹活,不幹活就不給飯吃,克扣我月例,皇後娘娘還誣陷我殺人,若不是皇叔救我,我早就被關到宗人府去了。”
說完,夏成蹊又補充道:“不過想來兄長比我聰明機靈,一定不會讓人欺負了去,也不會讓人誣陷的。”
“他們……都是這麽欺負你的?十年都是這麽欺負你的?”
夏成蹊搖搖頭,“我不記得了,反正自我記事起,就有幹不完的活,每天都餓肚子。”
夏成蹊嘻嘻哈哈一笑,“不過現在皇叔對我可好了,我每天都能吃飽飯了,也不用幹那些粗活了。”
瑾申垂首坐在那,沒有說話,火光霹靂,看不清他的臉色。
“兄長,你怎麽了?別怕,我會想辦法帶你出去的,皇叔人可好了,他能救我,一定也會救你的。”夏成蹊朝著瑾申湊了湊,懊惱道:“不過瑾玉嘴笨,之前向皇叔提過,他還罵了我一頓。”
瑾申抬頭,臉色絲毫不變,“往後你不用替我說情。”
“為什麽?”
“父王和皇叔之間有不愉快的事情,他不會願意救我的。”
“可是皇叔不是救了我嗎?他也一定會救你的。”
瑾申朝那火盆內扔樹枝,淡定道:“他不會救我的,而且,我也不需要他救我。”
話音剛落,殿門被推開,一股凜冽的寒風從殿外呼嘯而入,卷入盆中明火嗚咽搖曳,夏成蹊看向那門口,楞了片刻後連忙站了起來,小聲喊了聲:“皇叔。”
瑾申不疾不徐站了起來,朝著顧王方向跪了下去,“瑾申見過顧王。”
他低眉順眼跪在那,不似宮人見到顧王時那般伏小做低一派卑微之態,脊椎挺直傲骨不屈,眼中隱隱溢出虎狼之色。
顧王站在殿門口冷冷的看著他,身側的路公公垂首大氣也不敢出。
“瑾玉,過來。”
夏成蹊看了瑾申一眼,朝著顧王走去,到他麵前,抬起頭看著顧王,“皇叔,瑾玉隻是一時無聊貪玩誤入了東宮,皇叔不要責怪路公公。”
顧王沒有回答他,隻是對瑾申道:“今日乃是皇上壽宴,你若聰明,便該低調些,待在這東宮內。”
瑾申點頭稱是,“皇叔所言瑾申明白,隻是有一事瑾申不明白,既然今日乃是皇上壽宴,為何皇叔要將瑾玉帶入宮中,難道皇叔不明白瑾玉的身份嗎?將瑾玉推到人前,難道就不怕瑾玉被人構陷?”
顧王冷笑道:“本王要護住的人,哪裏容得別人多言。”
瑾申自嘲一笑,沒有說話。
顧王握著夏成蹊的手往外走,夏成蹊回頭看了一眼跪在殿中的瑾申,卻沒想到瑾申也一直在看自己,猛地四目相對,又飛快的低下頭去。
出了東宮,顧王將夏成蹊抱在懷裏,快步往前走。
夏成蹊看著漸漸遠離的東宮,忍不住開口道:“對不起皇叔,我給你惹麻煩了。”
顧王的話幹淨利落,“沒有。”
夏成蹊低頭,自然是感受到了顧王一臉不悅的神色,“皇叔,我覺得兄長說的對,我現在也是重孝在身,皇爺爺的壽宴,我還是不要去的好。”
“害怕?”
夏成蹊心中歎了口氣。
確實是害怕,就害怕那虎視眈眈的人死盯著自己,雞蛋裏挑骨頭也要挑出一點的錯。
“瑾玉是害怕連累皇叔。”
夏成蹊感覺得到顧王又將自己摟得緊了些,“不用害怕,皇叔會護著你的,有皇叔在,沒人能欺負你。”
既然如此,那便是非去不可了。
“皇叔,我以後還能再見到哥哥嗎?”
“此事往後也不必再提。”
夏成蹊一陣哆嗦,知道此事算是犯了顧王的逆鱗,也不再說話了。
沒過多時,舉辦壽宴的乾清殿便到了。
說是家宴,也不過隻是父子幾人而已,顧王一個外姓王出現在這其實並不合適,但這是皇上的聖旨,誰又敢多說什麽。
殿內皇上已經穩坐在上,笑著聽著一旁的太監講著些什麽,時不時大笑出聲,顧王踏進,正準備行禮,皇上連忙喚他,“免禮,快坐下,就等你一人了。”
顧王告罪,夏成蹊與他一起行禮後坐到了皇上安排的席位之上。
皇上的右下手。
夏成蹊悄悄打量四周,皇後臉上掛著淡笑端坐在皇上身邊,席上的幾名夏成蹊從未見過的美貌的婦人也都一副笑容恬淡的模樣靜靜的望著皇上。
皇上笑著不停地和顧王說著些什麽,反倒將自己這些親生的兒子丟到了一邊,一時間,場上氣氛有些詭異與尷尬。
“你啊,朕不過是個生辰罷了,你平日裏事物又忙,何必如此絞盡腦汁為朕想壽禮。”
顧王淡笑,“皇上的壽宴,臣豈敢敷衍。”
“不過你的壽禮朕著實喜歡,有賞!”
顧王複又笑道:“微臣不敢,隻是那日微臣聽得瑾玉說,想送皇上您壽禮。”
皇上如今正在興頭上,哪裏還能記起瑾玉的不好來。
一看顧王身邊的瑾玉,金雕玉琢的小瓷人安安靜靜的坐在那,笑臉看著自己,老人懷舊,皇上瞬間便想起了顧王小時候也是這模樣,可惜他從來都沒機會抱上一抱。
“哦?瑾玉也想送朕壽禮?那朕怎麽沒瞧見?”
夏成蹊捏著衣角緊張道:“回皇爺爺的話,瑾玉聽說送皇爺爺壽禮的無一不是舉世的珍寶,瑾玉的壽禮不敢拿出來,怕……怕配不上皇爺爺。”
“你越說朕越是感興趣了,好孩子,快拿出來給朕悄悄。”
身旁一側的皇後看皇上歡喜得很,自然也順著說:“是啊瑾玉,快拿出來,也給咱們瞧瞧。”
夏成蹊扭扭捏捏的從袖口拿出一個平安福,溫潤明亮的眼珠子瞅著皇上,稚嫩的嗓音一字一句道:“孫兒聽說郊外城區的九連山上九連寺很靈,所以瑾玉特地給皇爺爺去求了個平安福,瑾玉希望皇爺爺能長命百歲,身體健康。”
“九連寺?”皇上回想起來,道:“朕記得那九連寺山路崎嶇,若是想要求得平安福,得徒步而上,盡顯誠意,你這麽小的孩子……”
顧王在旁笑道:“瑾玉知道心誠則靈,非得纏著我去那九連寺求平安福,微臣怎麽勸也勸不住,隻得跟著他去了。”
皇上一愣,揮手將人招來,“瑾玉,過來。”
夏成蹊乖巧的走近,將那平安福遞上,“皇爺爺可是嫌棄瑾玉的……”
皇上將人摟在懷裏,一手接過那平安福,“不,皇爺爺很喜歡,瑾玉如此有孝心,皇爺爺得好好獎賞你。”
今日風頭讓顧王與瑾玉給搶了去,在場的人如何甘心。
皇後笑了笑,“皇上,今日是您壽辰,您就該坐在這收禮便是了,怎麽您反而要送出去東西。”
似笑非笑的話一開口,頓時便打開了閘門。
“是啊父皇,哪有大壽星出禮的份?”
“皇上這禮送的,臣妾都眼饞了。”
“父皇老當益壯,便是沒有這平安福,那也是長命百歲。”
皇上一手摟著夏成蹊,一邊聽著下邊人的奉承,登時笑開了壞。
“好了好了,這賞賜暫時記下,你先回去吧。”
賞賜沒了,夏成蹊歎了口氣,徐徐起身應是,又回到了顧王身邊。
“對了,瑾申怎麽沒來?”
說這話的是端王,雖不是皇上長子,但卻是實打實的嫡子,皇後之子身份尊貴,執盞衝著顧王遙遙一敬,道:“聽聞顧王前往東宮,怎麽不把瑾申帶來,他父王剛去不久,我對著侄兒也掛念得緊。”
皇上臉上的笑意斂去不少,端王皇上略微不悅,暗自慶幸以為是對顧王不喜,又道:“兒臣早聽說父皇您讓顧王待為教養瑾玉一事,既然如此,何不將瑾申也帶去顧王府,一並管教,兄弟二人十餘年未見,如今住在一起,也好聯絡感情。”
顧王淡淡一笑,俊朗無雙的臉上滿是恭敬,語氣極為誠懇,“端王說笑,微臣不過聽從皇上旨意而已。”
皇上不悅,將酒盞砸在桌沿,“好了!”
端王垂首不語,顧王淡淡的看了皇上一眼,極快的低下頭去。
皇上對他愧疚,最看不得顧王在這些人麵前一副謹慎小心恭敬有加的模樣,在皇上心裏,那太子的寶座,甚至是這大好的江山,都應該是顧王的!
皇上不言不語,氣氛有一絲的凝重。
皇後連忙道:“好了好了,今兒個可是皇上的壽宴,瑾申有熱孝在身,不合適。”
端王沒有眼色,遲疑道:“可是瑾玉他……”
這話說的極為明顯了。
瑾申有熱孝在身不合適前來祝壽,難道瑾玉就合適?
夏成蹊看著自以為將得意神色藏得嚴嚴實實的端王不由得暗歎,果然有人看自己不爽,非得來插上一腳。
“端王說這話的意思,是在指本王意圖不軌嗎?”
端王回敬,“不敢,本王隻是覺得不妥。”
顧王冷哼,道:“不妥?哪裏不妥?是覺得本王不妥,還是覺得本王帶瑾玉前來盡孝不妥?”
“顧王說這話,可真是誤解本王了。”
“本王可不覺得端王這話本王有什麽理解得不對之處。”
眼見這嘴仗愈演愈烈,夏成蹊起身,站在場中徐徐跪下,“皇爺爺,這都是孫兒的錯,不管皇叔的事。”
“哦?你的錯?”
夏成蹊點點頭,“是孫兒想進宮為皇爺爺祝壽,是孫兒纏著皇叔讓他帶孫兒來的,孫兒隻是希望皇爺爺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而且,孫兒想,父王一定也希望皇爺爺長命百歲,更希望孫兒能在皇爺爺麵前盡孝心,所以……”
夏成蹊聲音越來越弱,“皇爺爺不要責怪皇叔,若是要怪,就怪孫兒好了,是孫兒的錯,孫兒不想衝撞皇爺爺的,而且,皇爺爺您是天子啊,怎麽可能會被孫兒衝撞。”
是啊,皇上可是天子!
皇上在上,看著夏成蹊胖嘟嘟的臉龐,霎時笑了起來,擺擺手,“好了好了快起來,朕知道你的孝心,何時說過要治你的罪了?既然如此,那便也將瑾申帶來。”
自有宮人領命去了。
端王在下,手中的酒盞都要被捏碎了。
夏成蹊回到顧王身邊,悄聲道:“皇叔,我說的好不好呀。”
顧王笑著給他夾了個雞腿,“說得好,皇叔獎勵你一個雞腿。”
夏成蹊卻不夾那個雞腿,隻是放到一邊,笑道:“這個雞腿我要留著,待會給兄長吃。”
顧王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不多時,瑾申被一名宮人領了進來,盡管時間倉促,但還是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跪在皇上麵前祝壽,夏成蹊見他恭敬,與之前在東宮時見到的那副桀驁之氣截然不同,登時鬆了口氣。
皇上的聲音不冷不淡道:“好了,坐下吧,不過是吃頓便飯。”
“是。”
瑾申謹慎小心的起身,舉目四周,局促的站在原地,也不知該坐哪裏。
“做你弟弟身邊便是。”
皇上如此說,瑾申便朝著瑾玉走去,瑾玉讓出一處地方給他,並將那雞腿放到了他麵前,“兄長快吃雞腿。”
呐,今天我給你一個雞腿,往後你對我的真心值可得多一些。
瑾申看著碗裏的那個雞腿,楞了片刻。
“哥哥快吃呀,涼了就不好吃了。”
瑾申垂眉,拿起筷子去夾。
夏成蹊這才滿意的笑了起來。
這一頓飯吃的實在是悠閑,皇上和顧王幾乎是說了一晚上的話,旁人幾乎是無插嘴的餘地,酒足飯飽,皇上這才略有些疲憊的往後一靠,對顧王說:“朕見你將瑾玉教養得不錯,這樣吧,瑾申往後也隨你,你帶去府中貼身教養,不可懈怠,明白了嗎?”
顧王看著皇上,眼色微變。
夏成蹊聽到皇上這話,臉上的笑意怎麽也掩不住。
皇上見顧王不大願意的模樣也沒多言,隻是看著夏成蹊笑道:“瑾玉這麽開心?”
夏成蹊連忙將臉上的笑意收斂起來,恭敬道:“回皇爺爺的話,瑾玉多年沒見過兄長,所以有些開心。”
皇上指著瑾玉,對顧王道:“你看看,瑾玉這麽高興,你就忍心讓這孩子和自己兄長分開?”
夏成蹊趁機可憐巴巴的求著顧王,聲音細如蚊,“皇叔皇叔,您就答應了吧,瑾玉發誓,以後一定會好好聽皇叔的話的。”
皇上笑了起來,“看來你這個小搗蛋沒少讓顧王操心。”
夏成蹊低頭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顧王拱手道:“臣遵旨。”
見顧王答允,皇上這才揮手,“好了,朕累了,你們都自回宮中休息去吧。”
當了一晚上的擺設始終有些累了,皇上發話,哪敢不從,連忙起身,退下了。
“顧王留下。”
顧王對路福道:“先在宮外等著,本王稍後便到。”
“是。”
待到路福將夏成蹊與瑾申帶出去後,皇上將四周之人都遣了出去。
“你可明白朕的苦心?”
顧王無可奈何苦笑,道:“臣不明白。”
皇上再飲一杯酒,砰的一聲將酒盞放下,“朕無法給你該有的身份,但你該有的權力朕一定留給你,端王以為朕一定會立他為太子,可是朕有子有孫,為什麽非得立太子呢?”
顧王挑眉,隱隱猜到了些,“您的意思是……”
“朕要立太孫。”
顧王沉眸,“還望皇上三思。”
“隻要你將瑾玉與瑾申牢牢拽在手裏,你大權在握兵權在身,又有何懼。”
“皇上的意思是,想讓我當攝政王?”
皇上點頭笑道:“我兒聰慧。”
“不知皇上是看上了瑾玉,還是瑾申。”
“這取決於你。”
顧王垂手不語。
“瑾玉還是瑾申你自己決定,這段時間你自己好好想想,哪個你才能更好把握一些,若是確定下來,告訴朕,另外一個,立馬解決了的好。”
顧王俯身稱是。
“好了,朕乏了,你也退下吧。”
“微臣告退。”
顧王一步步後退,身後燈火通明,全天下最尊貴的男人坐在高位上滿心為自己盤算,可他卻毫無驚喜之感。
瑾玉,瑾申。
一人登上高位,舍棄的另一人,隻有死!
踏出乾清殿,看著這巍峨的大殿,月色下籠著一層神秘的麵紗,麵紗下的皇權引誘人心,可誰又能知道這麵紗下血跡斑斑染成這紅漆的高牆,天家感情如此薄弱,自己若不是皇上心愛女人的兒子,此刻也不知被算計到哪去了。
顧王失笑,自己也不過是仗著皇上寵信的可憐蟲罷了。
都說顧王權勢滔天,足以一手遮天?可惜自己連個人的命運都無法決定,算什麽一手遮天。
轎鑾在宮道上靜靜行駛,也不知是過了多久,有公公在一側小聲喚道:“啟稟王爺,宮門到了。”
顧王下轎鑾,抬首便看到不遠處的小孩真蹦蹦跳跳的衝自己跑來,一頭撞進他懷裏。
“皇叔皇叔,咱們回家吧。”
顧王一手順手抱起他,“好,回家。”
馬車裏,瑾申麵無表情坐在一側,任由夏成蹊拉著他。
“皇叔皇叔,今晚我可以和兄長一起睡覺嗎?”
顧王眯眼,“瑾玉要和兄長一起睡?”
“嗯!”
顧王輕描淡寫道:“那你也得問問你兄長答不答應。”
夏成蹊看著瑾申,一臉的期待,“兄長答應嗎?瑾玉睡覺很規矩的。”
“規矩?”顧王笑了起來,捏著他小臉,“誰晚上老是把被子踢了?若不是本王摟著你,一晚上也不知要滾多少次床底,你們兩小孩,能睡得好?”
“皇叔就喜歡打趣我,才沒有!”
瑾申看著他,靜靜的從他手心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還是不了,不習慣。”
夏成蹊失望的看著他,“那好吧,等瑾玉睡覺規矩後,再和兄長一起睡。”
瑾申看著他,認真道:“好。”
顧王將人摟得更緊了,看著瑾申的眼底透著一股戒備森嚴的危險。
顧王府到後,顧王一把將夏成蹊抱起,吩咐路福將東苑清理出來,讓瑾申住下。
所謂東苑,便是最東邊的那個院子,離得顧王的寢殿甚遠。
路福連忙下去吩咐了。
夏成蹊在顧王肩頭,看著那站在原地的瑾申,笑了笑,“哥哥晚安,明天見。”
瑾申隻是靜靜的看著他,沒有回應,等到完全看不到夏成蹊與顧王的身影了,這才低頭小聲的說了句,“明天見。”
“小主子請隨奴婢來。”
見瑾申呆愣在原地,有婢女上前引著將他帶去了東苑。
顧王寢殿內,燈火通明,夏成蹊洗漱之後站在床上,顧王真替他將頭上的金冠卸下,放到一旁。
見顧王臉色不善,夏成蹊小心翼翼道:“今日瑾玉表現是不是讓皇叔生氣了?”
“沒有。”
語氣如此平淡,那必是生氣了。
“瑾玉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皇叔能原諒瑾玉嗎?”
顧王抬頭,“以後乖嗎?”
夏成蹊忙不迭點頭保證,“乖!一定乖!”
“那皇叔原諒你了。”
“知道皇叔對我最好了。”隨後又遲疑道:“皇叔,我之後可以讀書識字嗎?”
“想讀書識字?”
夏成蹊點頭,“之前在冷宮,沒人教瑾玉,瑾玉不想丟皇叔麵子,也想做一個博學多才的人。”
“瑾玉如此有上進心,皇叔很高興,既然如此,那皇叔明天請個夫子回來,教瑾玉,好不好?”
夏成蹊知道,能讓顧王請的夫子,必定不是什麽普通的夫子。
“那兄長可以和我一起念書嗎?”
顧王淡淡瞥了他一眼,“瑾玉似乎對你隻見過兩麵的兄長,格外的不一樣。”
夏成蹊躲進被子裏,隻露出一個頭來,“當然了,他可是我兄長。”末了,還加了一句,“親的。”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艾瑪的魚豆腐】【瑞雪旭日】扔的地雷麽麽啾~
萬更啦啦啦~雖然晚了一點,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