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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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陵一顆心沉了下去,他想康晚是怎麽了?難道是那群人找他麻煩?或者拿捏了他的把柄,要他去做什麽事?

    戴老師又道:“對了,他前兩天來上課,額頭上青了一塊,我問他怎麽了,他說是給磕的。”

    李陵聽了更加心驚,康晚恐怕是挨了那些人的毒打。他頓時站不得了,道:“謝謝戴老師,我先走了。”

    戴老師忙道:“要找到康晚了,也跟我說一聲。”

    李陵心不在焉地點頭,同時腳已經往門外走了,戴老師看著他的背影,亦歎了口氣。

    李陵到處找康晚,先問他的同學,那天那個小班長和康晚還說得上話,跟他說:“喜歡何寧寧的那幫小混混早就不見了,據說是想找康晚麻煩,反被狠狠教訓了一回。何寧寧還哭著找康晚道了歉,隻不過康晚沒有理她。”

    李陵知道康晚是被另一撥人盯上了。於是又去了康晚以前工作的拳擊館,當然沒有消息,他最後去了康晚從前住的地方。

    他到那個小區的時候,已是暮色四合,李陵站在記憶中的門前,往黑漆漆的門洞裏看,什麽也看不到。屋裏自然也不會有人。

    但他實在是想不出康晚還有哪裏可去了。

    戴老師打電話跟他說,康晚下午沒有來學校。李陵站起破敗冷清的樓道裏,幾乎是發起了呆。他想他這一向對康晚的不聞不問,總覺得這樣做再正確不過,就是現在也沒有可指摘的地方。

    可心裏卻有暗暗的後悔,他故意疏遠康晚,小孩子也是有自尊心的,所以有了事也不會上趕著來告訴他。他也沒什麽親故,唯一一個母親,不說丟下他走了,就是這時候回來,也未必靠譜。

    要保持距離還有許多別的辦法,他何必這麽絕情呢?

    那些胡思亂想的懊悔和擔憂的情緒,還有對那群在暗處窺伺的人的忌憚,讓李陵打了個寒顫,在樓道拐彎處來來回回,放不下心回去。

    正躊躇之間,忽然下麵的樓梯傳來腳步,十分沉重,伴隨著“赫赫”的喘氣聲。

    李陵一下子轉過身,雖然這腳步聲不似康晚平常的節奏,但或許是受了傷,他忍不住往下走了一段台階,趕著去攙扶他。

    卻發現上樓來的不是康晚,而是一個胖女人,費勁巴拉地爬上樓來。李陵站定了,那女人看見李陵,他的形貌衣著,和此地太不般配了,不免問道:“你是……”

    李陵鎮定一下道:“我來找康晚,他回沒回來?”

    胖女人道:“哦,你是那個收留他的好心人吧?他不在這裏,他住醫院去了。”

    李陵心頭一震,急忙道:“他受了什麽傷住院?”

    胖女人道:“哪裏是他,是他媽媽,上個月回來了,得了大病,回來找他伺候呢。”

    李陵愣了愣,心口倒是一鬆,胖女人知道他是又絮絮叨叨說:“他媽媽這回的病可不得了,以前看著那麽活蹦亂跳的一個人,居然得了這種病,還是晚期……”

    醫院裏有專門供陪床家屬休息的地方——搭一張行軍床,日用品塞在櫃子裏。康晚不到深夜不會回到那邊休息,因為那裏大多是女人。

    本來他白天還是去學校的,昨天下午臨時接了電話,趕到醫院,等康瑜從急救室裏出來,都是快十二點了。

    其實他幫不上什麽忙,康瑜雖然病重,卻從她情人那裏——現在是前情人了——撈了一筆巨款,足夠她在醫院安心躺到見閻王爺那一天。

    康晚既沒有痛心傷神,也沒有拍手稱快,他一如既往的履行為人子的責任,在醫院跑上跑下,別人都覺得他是太過悲痛,以至於返到臉上來時,反而沒有表情。

    隻有他和康瑜兩人知道,他對她的病是一點動容都沒有。

    康晚從小給自己建立起一套保護機製,這點得益於康瑜,對於她的打罵,輕賤,漠視,康晚總是無動於衷。

    所以此時此刻,她躺在床上,用幾乎從不曾有的母性的溫存的目光看著他時,康晚仍舊無動於衷。

    去年這個時候,她還是個風韻猶存的放蕩女人,放蕩外又有一絲天真。這時候卻徹底的萎靡了,說話都抽著氣,十分艱難。

    “你現在上學了?”康瑜輕輕問道。

    康晚點了點頭,他看了眼牆上的掛鍾,該去樓下的機器拿ct片子了,他起身走出去。

    康瑜閉上眼又躺了一會兒,門外傳來腳步聲。

    小孩子走得真快。她以為是康晚回來了,睜開眼時,卻是一個年輕俊朗的男人,停駐在門口打量著她,目光並不露骨,神態衣著像一個紳士。

    她還沒生病的時候,可以根據男人看她的眼神辨別這是一個怎麽樣的人,但現在不行了。她形容枯槁,任何男人見了都隻有憐憫或是厭棄。

    那人走進來,彬彬有禮道:“康女士你好,我是李陵,康晚的朋友。”

    康瑜不由得別過臉去,所以這是她作為女人的天真,這個時候還想著顧全形象:“你是……是你送他去上學的?”

    李陵道:“是,我在酒吧碰到他,發生了一些事,也算有緣。他很聰明,荒廢了學業太可惜了。”

    康瑜不禁轉回臉來看他,她半輩子見了無數男人,從他說的話和舉止就可以知道他是哪一類人,年輕有為,作風正派。康晚真是好命,她一離開,就有這麽一個人上趕著收留他,送他上學。

    那麽她十九歲的時候是怎樣的呢?懷孕之後就被拋棄,因為身體原因不能引產,生下康晚,她的青春就算是毀了。

    康瑜心頭又湧起怨憤,她嫉妒起自己的兒子。為什麽她落魄之際,就沒有人伸出手來拉她一把?

    這樣自怨自艾,連李陵的話也沒有聽到。李陵隻好又問了一遍:“康晚他現在在哪裏?”

    康瑜還未回答,康晚已經回到病房,看見李陵,不由愣住了。“陵哥?”

    李陵回頭看到他,心中一顆大石總算落了地,匆匆向康瑜點了個頭,拉著康晚離開了病房。

    “出了這麽大的事,怎麽不跟我說?”

    康晚沉默了一下道:“沒什麽好說的。”

    他的確覺得沒什麽好說的,李陵卻以為他還在和自己置氣,不由道:“都這個時候了,那些事先放到一邊。你媽媽的病情怎麽樣了?你不要急,我有朋友在萬汀醫院當主治醫師,他們醫院在這方麵全國有名,我們可以……”

    這都是他開車來的路上考慮好的。康晚其實一點也不急,他知道他的責任就是陪著康瑜等死,履行這份責任和寫完老師給的試卷一樣。

    可是李陵這樣慎而重之地考慮,把康瑜的事當做一件天大的事來處理,這當然是為了他。

    康晚心裏一陣刺痛,從來無知無覺的心髒忽然像已經千瘡百孔了似的。李陵的溫柔關切就像一條熱毛巾,把他原本麻木的傷口敷熱了,疼痛伴隨著生命力又活了過來。

    他忍不住緊緊抱住了這個男人,頭埋在他頸窩裏,拚命汲取他的氣味。

    李陵任他抱著,覺得他這時候正難過著,推開未免太無情了。

    他僵了半晌,終於收攏了手臂,手掌貼在康晚的肩背上時,察覺到手掌下的肌肉應激似地繃緊了。立刻想到跟蹤康晚的人。

    他立刻推開康晚道:“你受傷了?”

    康晚動了動肩膀,仿佛在找一個合適的答案,李陵已經拉著他往衛生間裏走去,關上門,對他道:“脫下衣服我看看。”

    康晚隻好把t恤脫下來,身上那些青紫瘀痕,雖然已經淺了,卻實在有些觸目驚心,他又低著頭,顯得有一點可憐。

    李陵摸了摸他的肩背,少年人的肌理溫軟柔韌,他的心也軟了,低聲道:“上過藥沒有?”

    康晚道:“每天都有揉紅花油,不過有些在背上,揉不到。”

    李陵道:“我替你揉。”

    兩人到了家屬睡覺的地方,坐在康晚那張行軍床上。這裏床和床之間拉了深色的簾子,所以隻聽得到隔著簾子別人說話。

    李陵把一手油抹開,替康晚揉著背上的淤青,疼是有點疼的。但康晚一聲不吭,他一到李陵麵前,又變成那個乖巧柔順的小孩子了,和麵對別人時的冷硬截然不同。

    李陵看到他眼下淡淡的青黑,等藥油揉完了,他對康晚說:“你躺下睡一會兒,我替你看著。”

    康晚道:“你回家嗎?”

    李陵本來是要回去的,可是康晚這一問,他決定還是留下。

    他其實有很多話問康晚,康瑜的病情,跟蹤康晚的人和他身上的傷,可是看他這樣子,隻一心想要他好好休息,所以笑著道:“我們這算是和好了?”

    康晚凝視著他,李陵讓他躺著,俯身道:“我去再要一張床來。”

    他眉睫烏濃,在躺下的角度看得格外分明,康晚忍不住握緊了他的手。

    這時護士匆匆找過來道:“康晚!你媽媽叫你。”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blue的地雷~

    大家的評論我都有看的,有心想說點啥,又怕劇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