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藥王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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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藥王穀裏頭和外麵一樣破舊,雖然景色尚佳, 但完全稱不上什麽世外桃源, 就連廳堂都漏風。但是一走進去, 就能感覺到明顯的威壓, 處處是結界, 一個連一個,幾乎無法伸展神識。

    徐南柯心中了然,想來也是, 江詩河那是什麽人物, 早就出了世的人, 救人不分貴賤, 隻講情分和報酬。年年來來去去的病人也有不少元嬰以上的道修魔修, 要是沒兩把刷子,這藥王穀早就被別人一窩端了。

    因此越是這樣, 他就越是擔心,自己能有什麽和江詩河交換呢。原劇情裏主角為江詩河釀了整整三年的酒, 才救下了其中一個後宮。這裏的劇情早就如脫韁的野馬了, 鬼知道江詩河那個怪人想要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麽。

    或者說,能夠從徐真身上得到什麽。

    他和謝長襟一走進去, 就見一名麵容如玉的男子, 渾身上下有股玉石相擊的氣質, 卻並不寡淡,給人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他應該已經在這世上活了一百多年了,卻仍保持著二十來歲青年的模樣。

    沈寄站在旁邊, 視線在徐南柯臉上落了片刻,才沉沉道:“前輩,這位是我師兄。”

    徐南柯打量了沈寄一眼,見他胸口有幾點鮮血,不由心頭一緊,但是又見他麵色無恙,應該是沒什麽大礙,而且何止無礙,臉色都比之前紅潤了許多,仿佛風雪寒霜半點落不到他身上似的,顯然修為又進一層。

    如果剛才有突破的不是江詩河,那便是沈寄了。想到這裏,徐南柯老媽子似的放下了一顆心。怪不得剛才係統有提示,積分又增加了。

    江詩河的目光卻波瀾不驚地從徐南柯臉上掃過,直接落到了謝長襟的臉上,微微側目,道:“是真水道長的第三個徒弟?”

    謝長襟對這種修為強大的前輩持有幾分敬意,於是微微頜首,道:“正是。”

    江詩河了然道:“我以前欠真水道長一個人情,現在你來了,看你傷勢頗重,便留幾日吧,我也好還真水半個人情。”

    謝長襟微微皺眉,有幾分不讚同:“穀主,我……”他頓了頓,轉了話頭:“我身邊這位,是清元派掌門之子,因為救我才受了傷,還請穀主先……”

    他話還沒說完,江詩河就淡淡打斷:“他先放著,先看你身上的傷,你隨我來。”

    沈寄臉色卻不大好看,側目道:“前輩,你方才答應了我,現在這是出爾反爾嗎?我師兄已經中了無凜的真氣一日半了,再不及時治療,恐怕來不及。”

    他這話一說出口,徐南柯心中突突,猛地看向他:“你和江詩河交換了什麽?”心中一急,居然失了幾分對江詩河的敬意。

    江詩河也不和後輩計較,視線淡淡地掃過他,又掃了沈寄一眼。

    沈寄轉頭,拿一雙深邃的黑眼睛望著他,沉默片刻後,倏爾笑了笑,道:“不過是釀幾日的酒罷了。”

    說起來,這一路上沈寄都冷著一張臉,好像誰對他始亂終棄似的,現在還是第一次露出笑容,好看得像冰雪初融,徐南柯老不自在,不由得別過臉去。但是心中想,應該是沒有錯的,原劇情裏江詩河就是讓主角釀酒,這裏劇情雖然提前了,但應該沒有什麽大變化。

    “既然如此,還是勞煩穀主先為他看吧,我等一等也無妨,反正還有七天的壽命。”徐南柯知道自己反正不會死,何止老神在在,簡直有股子睥睨天下、看破未來的得意。就差沒笑出聲來。

    誰知他一說這句話,兩個人臉色齊齊一變。

    謝長襟冷冷道:“你逞什麽英雄?這麽想死,不如現在就去舍身喂魚。”

    徐南柯頓時無語,要不是他現在沒修為,真是分分鍾想和這位嘴賤的師兄打一架,上一世從小打到大,也沒分出個勝負來。但是現在徐南柯十分有自知之明,還是當縮頭烏龜好了。

    沈寄定定地看著兩個人,麵色不虞,突然走過來,生硬地擠進兩個人中間。本來徐南柯和謝長襟站得就不近不遠,中間勉強容納半個人,沈寄一擠進來,就把謝長襟擠到角落裏去了,江詩河這茅屋又破舊得很,角落裏全是灰塵和蜘蛛網,掛了謝長襟一頭。

    謝長襟看沈寄就煩,何止是煩,簡直不順眼,順帶著有些不悅地瞪了徐南柯一眼,可以說是厭屋及烏了。他對沈寄罵道:“你幹什麽?”

    被莫名奇妙瞪了一眼的徐南柯:“……”一臉無辜。

    沈寄麵無表情,抱起雙臂,道:“我能對師兄的老朋友幹什麽。”老朋友三個字說得不像是“老朋友”,反倒咬牙切齒像是在說“老仇人”。

    他仗著現在修為最高,十分不知死活。

    謝長襟眉梢跳了跳,決定懶得和他計較。

    沈寄終於漂亮地扳回了一局,臉上神情也不再板著了,翹起嘴唇轉過臉看了徐南柯一眼,身後簡直像有條尾巴甩來甩去。見他如此,徐南柯心頭有種異樣的感覺,說不出來,像是百爪撓心,不由得別過頭,但嘴角卻不由得勾了勾。

    沈寄像是竊到了什麽心照不宣的秘密一樣,黑沉沉的眼眸頓時多了幾分神采。

    江詩河笑了笑,岔開話題,道:“這樣,三位先住下,隻是有一個要求,我這藥王穀四處種植毒-藥,毒蛇毒蠍也多,你們不要亂走,我留你們七日,七日內若是壞了藥王穀的規矩,便立刻滾蛋。”

    三個人自然允諾。這藥王穀外頭看起來小,進來以後,才發現到處都別有洞天,甚至一不小心就會迷路。謝長襟被兩名女子領到後山上的藥浴溫泉去了,徐南柯和沈寄則住在另一處。

    庭院幽深,種了十幾株臘梅,顯得有幾分嬌豔。

    兩個人各有一間房,依然是破舊的茅房,也不知道江詩河究竟是缺錢,還是以破舊為情趣,總之可以站在這裏念茅屋為秋風所破歌了。

    屋簷下倒是幾盞精致的蓮花燈,宛若皎月,一排亮起。

    還沒來得及進破屋子裏瞧一瞧,立刻有名女子來叫徐南柯,讓他隨著她去見江詩河。他身上這無凜的真氣拖延不得,從今日起便開始治療。頭三日,先藥浴,以毒攻毒,將體內真氣逼出去,後三日再由江詩河親自打通周身筋脈,重塑筋骨,令原先的修為回來。

    徐南柯隨那名女子走出兩步,不知怎麽地,又忍不住回頭瞥沈寄一眼。隻見他站在屋簷下,被簷下燭光照亮半個臉龐,長身玉立,已然是翩翩少年了。

    見他回頭望,沈寄溫和地笑了笑,這笑映入徐南柯心裏,令他湧起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心尖被什麽輕輕勾了勾,忍不住又走了回去。

    走近了,卻又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走回來了,居然有些窘迫,便隨意找了個話題,道:“你先前進了穀中那麽久,和江詩河說什麽了?”

    沈寄臉上仍然掛著溫和的神情,認真地凝視著他,片刻後,波瀾不驚道:“沒什麽,不過是些有關於我身世的神情罷了,不足一提。”

    “哪裏有人的身世不足一提的,等我回來,你好好跟我說說,我可好奇得很。”徐南柯道。

    這話是實話,他在原劇情裏可不知道沈寄的身世,這貌似是什麽隱藏劇情,先前在無凜那裏也聽到過了,莫非是一條貫穿始終的線?那更要知道了。

    沈寄卻又抓錯了重點,含笑道:“好,我等你回來。”

    徐南柯心尖上又莫名顫了顫,卻把臉一沉,裝作很不滿的樣子,接著腳底滑油,飛快地遁走了。

    前三日藥浴時,要在江詩河調製的藥酒裏足足泡上一整日。徐南柯時睡時醒,昏昏沉沉,感覺全身冰火交加,但是咬著牙挺了過去。期間不停有漂亮的美人兒走進來加點藥材,美手柔荑,但奇怪地是,徐南柯居然毫無感覺,對著這些女子,也沒有什麽說話的興味。

    他上一世便是這樣,光知道修煉,閑散的時候就在山裏頭跳來跳去,沒有動過別的什麽風花雪月的心思,不過倒是算得上無憂無慮。三師兄對他的狀態很滿意,也極少揍他,但一旦他在外頭遇到了什麽好玩的事情,流連久了,回去就要被三師兄罵一頓,不過到了後來,謝長襟修為和他半斤八兩,就隻能被他掠袖子反揍回去了。

    徐南柯盤膝坐在藥酒裏,百無聊賴地想了很多上一世的事情,也想了很多這一世的事情。

    ……

    沈寄倒提著絳雲劍,穿過一個長長山洞,走到藥王穀西北方另一頭,此處結界比先前三人來時見到的結界要更為複雜、強大,他走出結界,與那隻師兄身上的追銀鳳就完全失去了聯係,再也感應不到分毫。

    而結界外頭,是一片懸崖,大雪紛飛,天寒地凍,嗬氣成冰,懸崖下形容可怖的妖獸與魔獸爭先恐後地往上爬,其中有些帶毒的玩意兒,爬過之處,皆變成了黑紫色。宛若千軍萬馬、密密麻麻,嘶吼聲震耳欲聾。

    若是掉下去,隻怕會即刻葬身荒野。

    “你究竟種了什麽,這些都是衝著來的?”沈寄往下麵掃了一眼,已經有幾隻爬上來了,皮糙肉厚,張嘴便是凶猛啃齒。他提劍揮去,好不容易才將那幾隻猛獸趕下去,這裏這麽多,哪裏殺得完,不由皺眉。

    江詩河站在他身邊,雙手籠在袖子裏,淡淡道:“你可知冥水?由九十九種罕見稀有藥材煉製而成,每一種都是世間罕見,這九十九種,我都種了。”

    沈寄瞥他一眼,一言不發。

    江詩河道:“俗話說以毒攻毒,這九十九種藥引種有一種,名為鴻見花,調整劑量之後能夠解冥水之毒,便是無凜需要的東西。冥水起死回生並非虛傳,隻是這世間還未有人煉製出真正的冥水罷了。既然傳聞中有起死回生之效,自然令人趨之若鶩,何況腦子簡單的妖獸與魔獸,它們聞到味道,便來了。”

    隻是沒想到會這麽多,簡直是整個魔沼鬼域和萬妖穀都傾巢出動,比起千軍萬馬有過之而無不及。

    若不是這藥王穀的結界是集前幾任穀主之力,布置下來,否則隻怕這些東西早就衝破了禁製,搗毀藥王穀。

    冥水這種東西本來就是逆天而行,江詩河研究這種東西,可以說是和天道過不去了。他咳了咳,道:“若非我受到反噬,倒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沈寄輕哼一聲。

    江詩河道:“我這裏的規矩一向是,若要救人,必須付出代價。幾十年前真水救過我一命,否則我也不會舉手之勞醫治謝長襟一把,隻是這恩情還沒有還完,日後再說。”

    他視線淡淡地落到沈寄身上,道:“而這清元派徐長風,和我一向並無交情,可以說還有仇怨,我並不想救他兒子。你若想要救你師兄,便在七日之內擊退這些東西,否則,他的性命,很懸。”

    沈寄臉色冷了冷,沒有說話。

    江詩河掃了他一眼,又道:“你身上有追銀鳳,我瞧得出來,這是沈若雲留給你的傳承,你現在修為太淺,不能讓其充分為你所用,遇到稍微強一點的結界,你與追銀鳳的感應便被阻斷了。等你強大起來,站上至高無上的巔峰,追銀鳳可一化百,百化千,到時候整個天下的情報都在你的掌握之中。”

    沈寄道:“你想要什麽?”

    江詩河道:“你若能為我所用,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他說起這話來,頗有幾分豪情。

    沈寄撇開視線,冷冷道:“我要整個天下的情報有什麽用呢,我隻想盯著我師兄。”

    江詩河頓時無語,片刻後道:“狹隘!”

    沈寄隻是道:“不要與我師兄說。”

    嘶吼聲越來越近,江詩河的鴻見花即將成熟,引來越來越多的可怖東西。沈寄蹙眉,不願意再多言,朝下方望去,不知道生死,月光照在他臉上,有幾分寂靜,片刻後他轉身朝懸崖下方一躍而下。

    ……

    直到深夜,徐南柯才從藥浴中醒來,他簡單清洗了一下,便穿好衣服,回到自己屋子裏,誰知這一路上兩道臘梅樹上都掛著小小燈籠,於風霜中相伴。之前來時分明沒有,顯然是有人刻意為他留下一盞回來的路了。

    想想也知道是誰了,徐南柯無聲笑了笑,加快腳步。回到屋子裏,卻沒有見到沈寄,隻是見其中一間屋子裏收拾得幹幹淨淨,桌子凳子擺得整整齊齊,床重新鋪過了,甚至門窗都被擦得一塵不染。另一間屋子卻仍是老模樣,蜘蛛網結了到處都是。

    徐南柯倒是奇了怪了,沈寄要是收拾,幹嘛隻收拾一間屋子。於是快步走進去,屋子裏卻空空蕩蕩,並沒有見到沈寄。倒是生了一盆火,加了許多炭火,此時還明明滅滅地亮著暖意。

    作者有話要說:  在藥王穀中,沈寄就要袒露心意啦。今晚更新得遲了些,因為公司有籃球賽,非得拉人去。以後都是下午五點更新,因為我已經有了存稿啦哈哈哈。

    今晚有點晚了,評論明天再回複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