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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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婭在弗緹斯的懷裏醒來。
晨間的空氣清新得不可思議,從雲間漏出的晨光灑落在翠綠的山野裏。沒有神殿的穹頂、雕像與圍廊,隻有一望無際的綠色。
她轉過頭去,便看到一雙猶如黑夜般的眼睛。那眼眸裏浮現了一瞬的笑意,很快便消失無蹤。
她的目光順著他臉龐的弧度向下掃去,看到他的嘴唇與攬著自己的手,便難以自抑地想到了昨天晚上的事情,隨即有了一分自我厭惡與奇異的快樂感。
背棄神明,是一件令她極為滿足的事情。
戴婭和弗緹斯依言去看了老太太的長子——那個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不讓任何人靠近他,戴婭和弗緹斯隻需要遠遠地看一眼他就夠了。
她看著那個髒兮兮的平民,嬌矜地說:“雖然他是個肮髒的庶民,可他是個不錯的兄長。”
戴婭是個以顯赫身份自傲的女人。
對於她而言,沒有貴族身份的人類便如螻蟻,是可以隨意踐踏踩捏的存在。這樣的認知刻入了她的骨髓中,伴隨著她的血脈與驕傲一同成長,無法泯滅。而唯一能讓她對平民另眼相看的契機,便是所謂“兄長風範的彰顯”。
弗緹斯看著她,隻覺得她的心思十分好猜。
喜歡什麽,厭惡什麽,便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沒有遮掩與回環,直白得分明。天真與膚淺,單純與幼稚糅雜在一塊兒,叫人說不出她到底是令人迷戀還是令人厭惡。
翻過這座山,他帶她去了那座名叫快樂的城。
戴婭在心裏勾勒了無數次城池的輪廓,猜想到底是怎樣的城市,才能夠被稱作“快樂”——是能因為那座城市足以滿足人類的所有願望,還是因為享有豐饒的土地或者豐沛的清水?
然而,當她看到城牆的輪廓時,心裏卻止不住地一驚。
城牆下,高懸著人類的頭顱——已經被啄食腐化得差不多了,慘白色的、滿是瘡痍的顱骨曝露在山野的風裏,像是一個嚴苛的警告。而在那顆頭顱正下方的城門處,卻是重兵把守,彷如處於戰爭的陰雲之中,絲毫不見“快樂”的氣息。
她盯著被高高掛起的頭顱,喃喃問:“那是什麽?”
抱著她的男人在她耳邊輕聲說話了:“是從前的長官的頭顱。”
忽然間,戴婭就回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弗緹斯的場景。
“死囚,你手上的血跡屬於誰?”
“這血跡屬於北方都城的長官,我將他的頭顱割了下來,懸掛在城牆上。”
戴婭的麵色惱了起來,她恨恨地盯了一眼弗緹斯,懊惱地說:“你騙了我!這是——這是你的城市,是叛軍盤踞的地方。”
弗緹斯根本不是帶她來遊玩的。
他隻是……想要去做自己的事情罷了。
弗緹斯麵不改色,那張總是板著嚴肅表情的臉,此刻更為冷酷了。然而,他說的話可不算是正經,反而有著下等人的油腔滑調,仿佛一位慣於為自己開脫的罪犯。他對戴婭說:“我的主人,這座城裏確實有不少新奇的東西,你一定會喜歡的。而且……”
頓了頓,他俯在主人的耳畔,親一親她的耳垂,說:“城裏有清水和食物,還有足夠寬敞的房間。有床和被褥,也有換洗的衣服。如果你還想要昨天晚上的……”
他話語末尾的聲音,隱匿在沉沉的笑意裏。
戴婭的麵龐頃刻便緋紅起來。
她咬牙切齒著,對他說:“弗緹斯,我要刮花你的臉。”
弗緹斯摸了摸自己麵孔上的疤痕,說:“主人,我早說過,我的臉一直是花的。”
說完,他不顧主人的抗議,用鬥篷將她結結實實地籠了起來,拘在自己的身前。她那美豔的麵孔與身形,被遮得一幹二淨。
“做什麽?”戴婭的聲音悶悶傳來。
“不想讓別人瞧見你的臉。”他說:“那會有大麻煩。”
戴婭心想,她也不想如同一件展品一般,在眾目睽睽之下穿過那座吊橋。平民們的目光如果不是仰慕與膜拜的,那會讓她如坐針氈。
她的視野一片漆黑,呼吸間能嗅到弗緹斯身上的氣味。這味道她很熟悉,讓她能獲得一絲微妙的安全感。
他沒有貴族身上精致奢侈的香味,也沒有花與草的風雅味道。隻有血與死之間凝鑄而出的殺意和殘戾的冷酷,像是野生的猛獸散發的惡意。
這樣的男人,竟然讓她覺得很有安全感。
真是不可思議。
馬蹄緩緩地踏過了吊橋,發出吱呀吱呀的響聲。她聽見了低低起伏的議論聲,有老有少,有沙啞有清涼,有各式各樣的口音,有厭惡或者喜悅的情緒。它們混雜在一起,矛盾得很。
“真的是弗緹斯……他回來了。他一定會殺了辛克萊,他是個殘暴的人。”
“他比辛克萊好上無數倍!我們應當獻上歡呼。”
“聽說他的顱骨被懸賞以重金……這隻陰溝裏爬出來的老鼠……”
戴婭聽著那些粗魯直白的話,眉頭緊蹙。
她想,這座城絲毫不配被稱作“快樂”。
她閉上眼睛,倚靠在弗緹斯的懷裏。那男人用結實的手臂環住她,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肩膀,像是在安慰一個渴求食物的孩子。
不知過了多久,弗緹斯穿過吊橋,進入了城內,她眼前的黑暗才被揭開。
她睜開眼,卻看到麵前站著一堆平民的少年人。他們的穿著勉強算得上幹淨,但是卻太過樸素簡單了。他們追著騎在馬上的弗緹斯,時而快步跑幾步,想要緊緊地跟著愛戴的首領。
當年輕人們看到鬥篷下的戴婭時,齊齊露出了驚愕的眼光,麵孔呆怔,仿佛窺見了什麽神跡。
“弗緹斯,她是誰?”為首的少年呆愣愣地,如此問道:“你將神宮裏的女武士偷來了嗎?”
少年全然不帶掩飾的驚豔和誇張,讓戴婭心下覺得無比滿意。她難得地沒有表現出厭棄,反倒是露出了愈發驕傲的笑容。
要是換做從前的她,她定然會嫌棄自己——竟然以被平民誇讚為榮,這是恥辱,是對自己的否定。隻有天神、貴族,或者一國之主的讚美,才算是對她的肯定。
“我是弗緹斯的……”
她想說,她是弗緹斯的主人。
她想告訴這群圍觀的旁人,他們引以為豪的首領,是匍匐在她腳下的卑賤奴隸。
然而,弗緹斯卻比她說得更快。
“她是我的女人。”
他毫無愧疚地說。
“你……!”戴婭露出了震動的神色,她聽到這個冒犯的說法,即刻就想懲罰他。然而,她未出口的訓斥之言,卻被那男人笑著用吻給堵住了。
少年們發出了一陣口哨和唏噓聲。在這片猶如喝彩般的叫好聲裏,弗緹斯引著韁繩,策馬快速朝前奔去,將少年們的揶揄聲扔在了身後。
“弗緹斯將神宮裏的女武士偷回來做了自己的妻子!”
弗緹斯的馬奔過小巷,濺起一堆陳舊的雨水。最後,停在一棟灰黃色的高大建築前——這裏從前應當是長官的府邸,銅製的信箱被擦過無數次,在過去應當是閃亮無比的。外凸的陽台上還擺放著枯萎的名貴花草,那是有錢人才願意供養的消遣。
他橫抱著她,走進了這座已經易主的府邸。
弗緹斯看著她麵上越來越明顯的惱怒,輕聲說:“我的主人,稍等我一會。”
他放下戴婭,起身離開。不消多時,便回來了,手上拿著一把鞭子。
迎著戴婭盛滿慍怒的目光,他將鞭子遞到了她的手裏。隨即,解開了罩在自己身上的衣衫。黑色的鬥篷與粗陋的上衣相繼落地,他露出了肌肉結實漂亮的上半身。疤痕交錯的身體,毫無遮掩地呈現在了他主人的麵前。
他像是虔誠的信徒見到了所敬仰的神祗一般,在她麵前單膝跪下。
“嗯?”戴婭握著鞭子的手柄,挑起了眉頭:“你是想讓我懲罰你麽?”
“是。”他低聲說:“樂意之至。”
他脊背的肌肉線條極為完美,說話時有著微微的震動。戴婭能想象出,當鞭子抽上他的身體時,會留下怎樣煞風景的血紅印跡。
弗緹斯知道,他惹怒了這個自尊心極度強大的主人。讓她懲罰一頓,也並沒有什麽。
戴婭喜歡,他就照做。
鞭打對他來說,隻不過是撓癢癢罷了。
美麗的女人手持鞭子,在空蕩蕩的大廳裏慢悠悠地走著。這座府邸的大廳從前是極為輝煌瑰麗的,天頂上描著神徒降誕的油畫,雪白的廊柱下鋪著紅茸地毯。隨著城池的易主,這裏卻變得極為清冷空曠,昂貴的擺設都被掠奪一空,原本光潔的地麵也覆了一層灰。
她握著鞭子的模樣,像是外出打獵的月亮女神。豔麗已極的麵容,宛如夜色下盛開的曇花。在這樣極端美麗的尤物麵前,似乎已經不再需要任何自尊。
終於,她揚起了鞭子,朝著男人的身上狠狠抽打而去。
清脆的響聲過後,一道紅腫的鞭痕顯露了出來。然而,那個男人卻一聲不吭。
戴婭知道,弗緹斯就是這樣的人。
什麽樣的痛苦,對他來說都像是用頭發絲輕掻一樣。她確信,如果麵前有麥酒,他可以一邊恍若無事地喝酒,一邊承受她的懲罰。
一道接一道的鞭痕,出現在他的身體上。
終於,她有些疲倦了。
那男人沒有給出任何的反應,不會冒冷汗、低呼,或者皺眉,讓她感受不到絲毫懲罰的樂趣。她丟下鞭子,氣惱地說:“就這樣吧。”
弗緹斯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腕。鞭打絲毫沒有令他的身體遲滯,他依舊是健壯而強大的。他將自己有幾分倦怠的女主人橫抱了起來,俯身對她說:“……盡興了麽?現在,可以繼續昨天的事情了麽?”
作者有話要說: 正劇隻是個幌子
本質還是談戀愛談到天崩地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