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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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了夜,快樂城的城內依舊一片忙亂。火光大亮,穿梭的士兵搬運著傷員們。藥味與血腥味溢散開,在夜色裏久久盤桓,揮之不去。

    而在那片忙亂之中,有一位身姿昳麗的女郎施施然走過擔架與草席之間。她揚著一隻手臂,嫣紅指尖透著玫瑰的色澤,手腕上垂落的細鏈發出叮當清響。當她步過後,那片痛楚的呻|吟便微弱了下去。

    辛克萊立在幢幢的燈影下,遙遙望著她的身影,隨即發出了輕輕的歎息:“這就是神明的力量。”

    忽然間,他發現一名身材孱弱的少女正蹲在城牆的陰影之中,她也怔怔地望著那女郎。

    “歐蘭朵。”辛克萊露出輕快的微笑,說:“還不去休息麽?你還是個孩子,還是個女孩兒,不應該參與到這些殘酷的事情裏來。”

    歐蘭朵抬起頭,發現身旁站著的正是另一位首領辛克萊。她的語氣頓時有些扭捏起來:“我隻是想看看她罷了。”

    “神官大人麽?”

    “是的。”歐蘭朵喃喃說:“她可以幫助弗緹斯,而我卻什麽都沒法做。”

    “不是人人都生而有那樣的幸運。”辛克萊摸了摸她的發頂,說:“也不必為此感到失落或悲痛。”

    辛克萊的安慰是好意,然而這樣的話落入歐蘭朵的耳中,卻使得她更為難過了。

    戴婭全然沒有在乎旁人的注視,她自顧自完成法術的布設,便打算離開傷員們待著的地方。她將要走時,低低的道謝聲便在夜色裏回響起來。

    “感謝您為了快樂城而站在這裏。向光明之神敬酒,祝你享受無盡快樂。”

    或老或少,或男或女,或微弱或堅實的聲音,先後響起。

    戴婭微愕,恍惚間,她竟然覺得這是神殿前的一場朝拜。信奉著光明之神的子民們匍匐在階梯上,朝著白色的高聳殿堂俯下身去,向著從未見過的神明與深居不出的聖女感謝恩典。

    戴婭微垂眼簾,她不動聲色地點點頭,隨即離開。

    夜風揚起她的黑發,她竟然有了一種錯覺——即使她並不是待在神殿之中,她依舊受到眾人的景仰,身負無數愛戴。

    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

    無須憑借神殿的依傍,便能讓她獲得身為人上人的優越感。

    戴婭不明白,這樣的感覺從何而來。

    濕潤的夜空忽而下起了雨,不多時,雨水便浸潤了整座城池。戴婭站在一處屋簷下,透過茫茫的雨幕朝外望去,漆黑的街道被雨幕澆細的一團模糊,隱隱有幾輛馬車倉惶地經過道路中央,飛濺起一片水花。

    “我以為你迷路了。”

    弗緹斯帶著輕輕低喘的聲音,在她身側響起。

    男人渾身濕漉漉的,像是剛從湖水裏撈出來。他抹了抹麵頰上的水珠,低聲說:“還想過你會不會暗暗躲在某個地方哭起來。”

    弗緹斯的話,讓戴婭眸光一冷。

    她抬起手掌,就朝著他的麵孔刮去。當那耳光快要落到弗緹斯麵頰上時,她卻硬生生地停住了手,最終將手臂緩緩放下。

    “饒恕你這一次的無禮。僅此一次。”

    “嗯?”弗緹斯歪過頭:“我說錯了什麽嗎?”

    “我不會做出那樣有失儀態的行為。”她矯正道。

    “可你確實會哭泣。”弗緹斯故作好心地提醒:“你忘了嗎?上一次你幫我……”

    “閉嘴吧。”戴婭忍無可忍,重新抬起了手。她的手指在空中揚了許久,最終隻是安安靜靜地寫了一道咒語,讓弗緹斯的身上重新變得幹爽起來。

    他抬起手臂,拽了拽變幹了的袖口,發出一聲輕笑:“果然,我的主人絲毫不懼怕我。即使我是所謂‘將靈魂出賣給魔女之人’。”

    戴婭斂起眉,榛綠色的眼眸直直地望向他。

    “魔女阿芙莉亞隻是傳說中的存在罷了,即使是我這樣侍奉於神明的人都不曾見過她。魔女是否真的存在是一個未知數,而民間以訛傳訛的謠傳就更沒有可信度了。”她說。

    “存在。”他直白地說:“真的存在。”

    “弗緹斯,你……”戴婭欲言又止。

    他望著她的麵龐,露出了輕微的笑意。外麵的雨聲大作,傾盆的夜雨發出啪沙啪沙的響聲。在這片紛繁的雨水裏,他的聲音變得幾不可聞。

    “無論我是怎樣的存在,是惡徒,還是普通的賤民——我的性命是你救下來的,因此我是屬於你的。我的夙願也是屬於你的……我將為了你,重鑄這個帝國。”

    戴婭用手指輕輕地戳了戳他的麵頰:“弗緹斯,動聽的情話誰都會說。我可不是那麽好欺騙的人。你以為我是鄉村之中的無知少女麽?”

    “當然不會。”他托起她一縷長發,放在鼻下輕嗅:“我的主人如此美麗,當然不是一般的女人。”

    “我說過,沒有人會平白無故地對毫無血緣關係的人付出。你的所作所為,十分荒謬。”

    “那,我的主人,你知道世界上有一種東西,近似於魔法,又不是魔法,叫做‘愛情’麽?”

    弗緹斯的話有幾分嚴肅,又含著一分輕佻。

    戴婭的眼睫輕輕一抖,她低聲說:“我知道……不過,我們之間是不會有那樣的東西的。”

    他朝她伸出了手,將她摟在了自己的懷中。她棲身於寬厚的懷抱裏,緩緩地闔上雙眸,說:“我並無任何可愛之處。而我也對愛情毫無所求。”

    “你擁有足以傾倒一切的美貌,還有讓人又愛又恨的性格。”他說。

    “是,所以國王陛下愛我。”她回答。

    戴婭莫名其妙的回答,讓弗緹斯抱著她的手臂一緊。

    她依舊倚靠在他的懷裏,用手指勾勒著他身體的輪廓,口中慢慢說:“你之所以被懸以重金,說來還是我的錯誤。我騙他說我將貞潔贈給了你,他動怒了。”

    “結果把你從神殿中放了出來,與我相會?真是仁慈的國王。”

    “不。”她喃喃說:“海穆拉說,當他將你的頭顱骨割下來的那一天,就是我成為他新娘的那一天。”

    他又笑了,脊背微微地震動著。

    “看來我還不能輕易交出這個頭顱,免得我的主人嫁給一個她不愛的男人。”他攬著懷裏的女郎,聲音卻略略輕佻起來:“你說‘動聽的情話誰都會說’,那你會說麽?能對卑賤的弗緹斯·加爾納說一句嗎?”

    等待他的,是一個清脆的耳光。

    雨漸漸停下了,兩人走出了屋簷下。她的腳一踏進積水中,弗緹斯便攔住了她。他將她橫抱起來,口中解釋說:“我怕你的衣角被汙水染髒。”

    兩人回到了議會廳,廳堂裏燈火通明,還在為隔日後的策略而忙碌著。

    看到弗緹斯來了,廳堂裏有了一瞬的寂靜,隨後又繼續自己手頭的工作。

    一個穿著薄背心、留著小卷發的矮個子男人走了上來,他卑躬屈膝地對弗緹斯行了禮,俯在他的耳邊竊竊私語。

    “怎麽?”戴婭問。

    “城外來了一群逃難的村民,他問我要不要救。”弗緹斯說:“我的意見當然是不救。”

    正伏在桌案前議事的辛克萊朝他抬起了頭,隨後便扭開了目光。

    戴婭興趣缺缺:“隻是普通的賤民罷了,是死是活都無所謂吧。就算卷入了軍隊的流矢之中,被踩踏喪命,那也隻能說是命運的選擇罷了。”

    平民於現在的她而言,便是螻蟻。

    十數年間,她都接受著這樣的信念灌輸,從未有過改變。

    啪嗒一聲脆響,是辛克萊將手中的筆拍在了桌案上。

    他起身,直直地走到戴婭麵前,朝她禮貌地行了禮,風度恭謙地說道:“神官殿下,夜深人疲,請您先行休息吧。”

    “有什麽不對嗎?”弗緹斯攤手,說:“要打開城門,就意味著要衝出去直麵國王的軍隊。在理智的考量下,權衡最小的損失和傷亡,放棄那群不幸的人才是最好的選擇。”

    辛克萊直起身體,望向弗緹斯,說:“弗緹斯,你不要忘記了支持我們走到現在的初衷是什麽。本末倒置可不是一件好事。”

    說完,辛克萊轉向了一片寂靜的議事廳內,說:“請各位繼續吧。”

    他的笑容極富有感染力,能驅散抑鬱緊張的心情。一瞬間,大廳內的人便恢複了先前的忙碌喧嘩。

    辛克萊的態度,讓戴婭的心底有幾分不豫。

    “區區賤民……”她貝齒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眉眼間透出一股狠厲:“也敢這樣對我說話麽?”

    下一瞬,她的手中便出現了一條鞭子,那鞭子劈開空氣,帶著撕裂般的響動,朝著辛克萊身旁的地麵抽去,滿是威懾的意味。

    辛克萊微驚,然而,不等他閃躲,戴婭的手便被人牢牢握住了。

    “辛克萊就是這樣的人。”弗緹斯握住她的手腕,讓她的手紋絲不能動彈。他略略流露出無奈之色,輕輕地搖了搖頭:“他跟我這樣沒骨氣的男人不同,你就是抽打他一千下一萬下,他也不會朝你露出卑躬屈膝的神態,還是會像剛才那樣,將你請回去睡覺。”

    戴婭盯著辛克萊的背影,冷冷地哼了一聲。

    “我可不希望這把鞭子抽到任何一個除我以外的人身上。”弗緹斯說著,將他的女主人推著走了出去:“回去歇息吧。”

    他的手依舊緊緊拽著戴婭的手腕。

    戴婭的眼眸冷冷瞥向弗緹斯,她輕聲說:“你很看重這個人?他不是出賣過你嗎?”

    辛克萊的身影略略僵住了,很快恢複了自如。

    弗緹斯將她半推半拽著牽離了廳堂內。

    “那是一種很複雜的情況,我的主人。”弗緹斯站在夜色裏,低聲說:“他隻不過是在八千個人和弗緹斯·加爾納之間,選擇了其中之一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女主如何洗澡刷牙上廁所……

    男主如何洗澡刷牙上廁所……

    天真!魔仙堡的人是不需要排泄的!!就算不刷牙洗澡也是冰清玉潔出水芙蓉!(自p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