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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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宵一過,年節就算結束了,不提仍有多少公侯應襲之家宴請賈府中人吃酒看戲,卻說黛玉自打借老父之蔭被朝廷封為縣主,明麵上又攜了許多財物重回榮國府,不獨邢、王夫人等待她越發和藹可親,便是下人們亦多存敬畏之心。

    過了幾日,有禮部奉旨將黛玉按郡主之例應有的俸祿綢緞等,乃是俸銀一百兩,祿米一百斛,俸緞十二匹。同時,又奉旨命尚衣監等前來給黛玉量製禮服常服並送車轎等物,一應所需皆從皇帝內帑所出,無需黛玉自費,賈政等喜得連呼聖恩隆德。

    因此,賈家下人的態度更為恭謹殷勤,黛玉想吃揚州菜,大廚房裏就不會送上金陵菜。

    這日在賈母房中用過早飯,漱了口,乘人不備,惜春蹭到黛玉身邊,扯著她的衣袖,悄聲道:“好姐姐,晌午我到你房裏吃飯可好?”

    黛玉笑道:“妹妹陪我一起吃飯,自然求之不得。”

    一來賈母房中人來人往,縱使賈母不管事,每日也有許多人前來奉承,嘈雜之聲盈耳不絕,二來黛玉孝中堅持茹素,即使大家同席,她眼前若無素菜,便一口不吃,故近來除了偶爾早上陪賈母用些素粥蓴羹等物外,餘者多在房中自用。

    惜春喜不自勝,片刻間便露了痕跡,小聲道:“桂花鴨味極美。”

    黛玉聽了,不禁莞爾,亦悄聲回道:“一會子我打發紫鵑去大廚房,叫她們做一隻鴨子送上來。妹妹還有什麽想吃的?”

    惜春興奮地道:“明兒若能吃上糟的好鵝掌鴨信,至美也。”

    黛玉拍了她胳膊一下,笑道:“今兒晌午的飯還沒吃呢,你倒想著明兒了。”

    迎春生性懦弱,從不表達自己的意願,探春生性要強,處處依著當家主母的眼色行事,獨惜春年紀小,未免貪吃些,才來找黛玉,乃因三春姊妹皆是隨著賈母吃飯,不能單獨點菜,且賈母年邁,多係軟爛之食,非年輕人所喜。

    晌午時分,跟賈母說了一聲,惜春在黛玉房中如願吃到桂花鴨,又隨黛玉吃了一碗玉色的燕窩湯,頓時喜笑顏開,連聲道:“這湯好,和老太太房裏偶爾吃的燕窩粥大不相同。”

    黛玉笑道:“粥是甜的,湯是鹹的,相同才是怪事。”

    惜春搖頭道:“不一樣,味兒就不同,也不是沒有甜湯。這湯是怎麽做的?既清且鮮。”

    紫鵑在一旁笑道:“每碗用上等燕窩二兩,先用泉水燒滾了泡發,今兒用的是玉泉山的泉水,再用銀針挑去裏頭的黑絲、絨毛等雜物,最後用鮮蘑菇湯滾之,色至如玉方好。我們姑娘吃素,才這麽做的。明兒姑娘來嚐嚐叫人用雞湯或者火腿湯做的,又是一樣風味。”

    惜春吐舌,道:“原來一碗湯竟有這麽多講究。燕窩貴重,非家常所食之物,明日就不用做我的了。”言下之意卻是還要來黛玉房中吃飯。

    黛玉道:“你若這麽說,明日就不必來了。若是叫你一碗燕窩都算計著吃,我成什麽人了?你放心,別的我也沒有,燕窩卻是管夠。”因燕窩確實對症,是滋補佳品,林如海生前給她備了許多,又叮囑她吃完了再叫心腹親自去買好的,不用賈家的或者薛家送的。

    惜春笑嘻嘻地道:“既這麽著,我就偏了姐姐的好東西,明日就吃火腿湯滾的燕窩。”

    正說著,忽有人通報說:“史大姑娘來了。”

    惜春眉頭一皺,道:“她怎麽來了?”

    三春因黛玉來榮國府不得不從賈母院中挪至王夫人後麵的三間小抱廈內居住,又兼上顧王夫人等人的心事,惜春年紀小,皆隨迎探二人行事,未免都對黛玉淡淡的。可是,縱使來往不親密,也終究是中表之親,況黛玉極懂禮數,非驕狂之人,自然滋生一份情誼。

    比起黛玉,她們更不喜自幼便長在榮國府的史湘雲,那才是占據了賈母心思最多的姑娘,一直壓在她們三姊妹頭上,言談舉止往往肆無忌憚,若有不當之語出口,別人都說她心直口快,認真和她計較了倒成了自己的不是。後來黛玉進府,成了賈母的心頭肉,寶玉和黛玉又是最好,史湘雲出了孝再來時地位大不如從前,彼時三春心胸大快。

    就是因為如此,除了探春因王夫人之故素與寶釵親厚,仍遠著黛玉外,迎春、惜春二人心中對黛玉的觀感遠遠強過史湘雲並薛寶釵,隻不敢表示,惜春也是現在才敢親近黛玉。

    黛玉聽了惜春的話,笑道:“正月未完,想是老太太接了她來的,在史家,終究不及這裏自在。走,咱們去老太太房裏,仔細去得晚了,別人說咱們失禮。”

    才與惜春出了房門,黛玉便見迎春和探春、寶玉步入階下迎了史湘雲進上房。

    黛玉前世和史湘雲同病相憐,處處厚待史湘雲,誰知自始至終都未曾得到史湘雲的善待,反倒多次受她諷刺,所以今生沒有親近史湘雲的心思,隻挽著惜春的手慢慢走到賈母房中,卻見寶釵亦在裏頭坐著,一臉微笑地看著史湘雲站在賈母跟前大說大笑。

    史湘雲身上穿著一件簇新的大紅撒花斜襟皮褂子,下著鬆花綾麵裙,外麵一根宮絛係著金麒麟,金紅兩色交相輝映,十分燦爛輝煌。

    反觀寶釵,上穿蔥黃對襟短棉襖,下著蜜合色掐邊棉裙,外罩茄紫對襟褂子,一色半新不舊,人盡皆知的金鎖連著瓔珞仍舊藏於衣內襖上,不露半點蹤跡,油光漆黑的好頭發挽著家常髻,隻插著兩根紫金簪子,再無花翠,格外樸實無華。

    再看迎春和探春雖然是一樣的釵環裙襖,且衣著的顏色偏於淡雅,但看起來極有大家氣派,與上房裏富麗堂皇的陳設相得益彰。

    黛玉猶未看完,便聽寶玉道:“林妹妹來了,快進來坐,門口風大。”

    一語未了,房中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看向黛玉,見惜春和黛玉同時入門,迎春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卻在看了探春一眼後,沒有開口。

    史湘雲歪頭打量黛玉片刻,忽閃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笑道:“林姐姐,我好容易來了,也不理我一理兒。從前聽到我來,姐姐和二哥哥早迎出去了,怎麽方才沒見姐姐?莫不是姐姐如今做了縣主,身份尊貴起來了。”

    黛玉見坐在那裏的寶釵在聽了史湘雲的話後抿嘴一笑,雖然並不是嘲笑的意思,但黛玉記著前世之恨,不想讓她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遂道:“妹妹怎麽不問你寶姐姐為何不去迎你?我和四丫頭從房裏出來,隻見到了二哥哥和二姐姐、三妹妹。”

    前世,寶釵一回都沒出門迎過她,她還是把寶釵當作親姐姐,連沒有父母都使得,在寶釵做出不合體統之事時也不心直口快了。自己和寶玉時常親自出門迎她,又允她住在自己房裏,使自己房裏的小丫頭,又落得什麽好?仍是受她刻薄。

    黛玉少年時原不懂史湘雲為何處處敵視自己,待年歲大了,又曆經生死,才明白自己對她的好不過是自己想當然,從自己住到榮國府裏使她在賈母和寶玉心目中地位大降的時候起,就已經注定了史湘雲不會和自己和睦相處,正如自己的到來令三春住處不得不更替一樣。

    寶釵聽見提起自己,忙擺手道:“你們姊妹拌嘴,可別扯上我,和我不相幹。”

    黛玉道:“怎麽不相幹?我和四妹妹沒出門迎接雲丫頭,姐姐也沒有,不料她柿子隻揀軟的捏,不問姐姐,偏來問我。雲丫頭素來說姐姐的好,若是姐姐屈尊迎了她的大駕,我和四妹妹失了禮,她這麽說,我們自然心服口服。”

    前世受了一輩子的氣,最後枉送了性命,今生多了些依靠,自己何必再委曲求全?橫豎自己對史湘雲再好都沒用,還不如給迎惜這兩個交情雖淡卻也不曾交惡的姊妹。

    黛玉理解迎春和惜春不與自己親近,因她們與探春同進同出,又住在榮國府,須得看王夫人的臉色過日子,可是,她無法容忍史湘雲捧寶釵而踩自己的行為。迎春和惜春雖遠著自己,到底不曾傷害過自己,哪像史湘雲,不肯放過任何一個刻薄自己的機會。

    自己和她同樣父母雙亡,同樣寄人籬下,不是應該相互理解、相互包容的嗎?且她比起自己更好些,畢竟叔父俱在,不失為一個依靠。為何她偏偏那樣欺負自己?是因為自己孤苦伶仃,沒有人替自己做主?還是彰顯她作為侯府千金又有叔父依靠的優越?

    人心難測,黛玉不是史湘雲,想不通史湘雲的心思,但是已無意深想,倒是她的一番話說得史湘雲無言以對,幹瞪著兩隻眼。

    寶釵掩口笑道:“真真顰丫頭這張嘴,刀子一樣戳得人心口兒疼。”

    黛玉聽得極不入耳,前世她便厭恨寶釵一口一個顰兒地叫喚自己,隻是自己當時身不由己,而寶釵卻有母有兄,又得王夫人和元春的重視,自己唯有裝作不知,如今卻不願意再聽她口裏說出顰兒等字,正色道:“好叫姐姐得知,我姓林,雖無大名,但有乳名為黛玉,號福安,顰顰二字不過是當年二哥哥頑笑之語,姐姐竟是不必再提,免得叫人說我不尊重。”

    賈母坐在上麵,含笑看著她們姊妹頑笑,並不插口,此時聽了黛玉此語,讚同道:“正是,你們姊妹們一日比一日大了,小時候的稱呼就該改了,別提小名兒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早想罵史湘雲一頓,揭開寶釵無禮的麵皮了,可惜林妹妹太委曲求全,今天終於遵從林如海的遺言不願意受氣了。

    其實林妹妹真是紅樓夢第一毒舌,隻要她不想受氣別人就回不上話來。

    下午刮大風,超級大風,風沙刮在臉上像刀割一樣,我這個噸位居然都被刮著飛!!!!唉,停電了又刮大風沒法做飯,不得不買饢吃,結果饢上一層土,我是真吃土了,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