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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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今的一個叔公死了,也是太上皇的親叔叔,作為侄孫的當今輕易出不得宮,福壽公主年長,又有封號,遂代父母前來吊唁送喪。回宮時途經林家,偶然從窗戶看到林家門前人來人往,不似往日那般冷清,福壽公主打發人問明緣故,得知黛玉回家了,忙來一見。

    福壽公主容色尋常,倒喜歡美人,那日一別後便對黛玉念念不忘。在她看來,黛玉年紀雖輕,卻是世間少有的美人,令人賞心悅目。

    不,用美人來形容過於膚淺了。

    福壽公主再見黛玉時,覺得她出落得越發超逸了,不由得暗恨自己讀書太少,腹內一團草包,找不出合適的詞藻來形容她。

    及至到了黛玉房中,看到書架上磊著的滿滿的書籍,窗下案上亦設有筆墨紙硯等物,唯獨沒有金銀玉器等,福壽公主走近書架瞧了幾眼,發現其中多是舊書,半點塵埃沒有,不禁咋舌,道:“這麽些書,你都看完了?”

    黛玉一麵叫人上茶果,一麵笑道:“哪兒能呢。因是先嚴先慈留下來的書籍,囫圇吞棗似的倒看全了,真意尚未理解,正打算仔細地讀一讀,理一理,記在心裏。”

    今年一切塵埃落定了,黛玉叫南下進貨的幾個人把留在老宅的舊書都運回來放在這裏,因其中有許多都是林如海和賈敏生前讀過的書,雖無孤本等書的價值,但在黛玉心中依然如珍寶一般,更別說她從林如海和賈敏生前的注解中學到許多東西。

    福壽公主道:“每回看到這些書,我的腦門子就疼得慌,難為你看得進去。”

    黛玉請她坐下,親自捧茶,笑道:“我也是閑的,若有人情送往的事情,哪有工夫看這些書?如今不過仗著年紀小,多讀書,好明理,總沒有壞處。”

    福壽公主正覺口渴,接過茶碗喝了幾口,隻覺清香滿口,不禁問道:“這是什麽茶?”

    黛玉答道:“這是碧螺春,年年都是貢品,公主嚐不出來?”

    福壽公主低頭看了看茶碗,果見綠水之中的茶葉卷曲如螺,舒展開來更是令人賞心悅目,不禁道:“進到宮裏頭的碧螺春哪有這樣香?今年各處進上的茶,我都嚐過,總覺得不如往昔,揀了好茶葉要了幾瓶子,皆不及你這個。”

    黛玉想了想,抿嘴笑道:“我大概明白其中的緣故了。”

    福壽公主問是何緣故,黛玉道:“我若說了,可不許叫那些人知道來恨我。”

    福壽公主聽了,道:“你放心,我又不是不知利害的。”

    黛玉悄聲道:“我曾聽人言道:因恐宮裏的貴人點名要東西,偏這東西不應季節,或者數量極少,底下無處可尋,所以往宮裏進瓜果時鮮都是選常見易得的,許多尖兒反倒留在宮外孝敬達官顯貴。還有一個原因則是底下的人弄鬼,從戶部領了足夠采買好東西的銀子,卻采買了次一等的進上。遠的不說,今年進貢到宮裏的荔枝才有幾簍子?可許多達官顯貴的門下卻收了不知道多少地方上的孝敬,也是那些進上的人送的。”

    說著,黛玉又將手裏的素紗帕子遞給福壽公主,道:“那些宮中貴人專用的蟒緞織金緙絲等也還罷了,一則量少皆好,二則沒人敢弄鬼。公主瞧瞧我這今年官用的紗,比自己身上穿的上用的如何?還有我這做裙子的毛青布,比宮裏的如何?”

    福壽公主仔細看了片刻,隨即大怒,道:“這紗輕軟厚密,明顯強過宮裏的薄片子!毛青布瞧著也比宮裏的強些。巧得很,今兒奔喪,我穿了一雙毛青布做的鞋。”遂掀開裙子。

    對比一下,高下立判。

    黛玉勸道:“公主快別惱,生氣是無濟於事,這些都是積年的弊病了,無非是欺上瞞下,一時半會也難肅清。不止這些,聽說宮裏頭采買物事的報價也是極高。我隨先嚴去過市肆遊玩,很知道些物事的價格,一個雞子不過三文錢兩個,賤的時候一文錢一個,榮國府的下人報價是十文錢一個買不到,不知宮裏又是什麽價,總不會幾十兩銀子一個罷?”

    福壽公主道:“幾十兩銀子倒不至於,十兩銀子一個雞子卻是常有的事兒。國庫裏頭沒有銀子,太上皇說要儉省,誰知打個補丁需要數百兩銀子,不知道是什麽補丁竟這樣貴。父皇和母後已察覺出不妥,正欲整治,畢竟我們在宮外住了那麽些年,縱使知道底下人報價虛高,也覺得不至於高到十兩銀子一個雞子,幾百兩銀子一個補丁。隻是,我們從前穿宮裏賞下來的衣料,或者往織造處買上用的料子,從不去民間,不知道進上的許多物事是次品。”

    黛玉納悶道:“難道門下沒有孝敬?”

    林如海在世時,門下孝敬極多,當時作為親王的當今,自然隻多不少。

    福壽公主歎道:“自然是有的,好多著呢,隻孝敬的人多是進京上供的,必定考慮到了這些,孝敬上來的東西和宮裏無甚差別,數量亦不算多。”

    說到這裏,福壽公主向黛玉道:“玉兒,原想約你一道兒去牟尼院賞桂花,如今竟不能了。你給我拿幾匹官用的綢緞紗綾,凡你有的茶葉每樣也給我一瓶子,別的也各樣給我兩件,我帶回宮去給父皇看,讓他看看底下都是一幹什麽樣的小鬼!為了各處所需的銀子,父皇愁得頭發都掉了不少,可恨這些人一個個隻顧著自己的私利,一味中飽私囊。”

    最不能容忍宮裏花了高無數倍的銀子,底下卻將次品送到宮裏的行為。

    黛玉依言命人取了東西出來,一一裝好,再三道:“這些事公主叫聖人和皇後娘娘知道也就罷了,千萬別對旁人說。他們知道了,不得生吃了我。”

    福壽公主拍拍她的手,道:“放心,我可不是忘恩負義的人!”

    臨上轎前,福壽公主又謝過黛玉上回所送之禮,道:“玉兒,你比我小那麽些,如今一個人過日子,很不容易,不許再送那些貴重的珠寶玉翠了。”

    黛玉道:“那是我師兄命人送西北捎過來的寶石寶玉,我不過是借花獻佛。”

    福壽公主笑道:“那也費了你許多工夫。再說,天底下哪有什麽東西是白得的?令尊給令師兄五萬兩銀子的事兒,也隻瞞著下頭不叫他們知道來算計你罷了。令師兄也是個實心實意的,聽父皇說,那筆銀子隨著明將軍到了令師兄手裏,一半用來購置當地的田地,一半用來采購柴米棉衣捐給了軍中,舊年冬天極冷,滴水成冰,這一舉動著實解了許多軍中許多危難,明將軍特特上了折子,令師兄說的和你一樣,皆是借花獻佛。”

    陡然聽到柳從雲的事跡,黛玉心中一喜,待聽到他對那筆銀子的處置,又不禁一歎,道:“不曾想柳師兄竟這樣做,我一直沒有那邊的消息。”

    福壽公主道:“令師兄勇武非凡,已經連升三級了呢,父皇親自下的旨意。聽說,去年冬天有一個部落的蠻人凍死了許多牛羊,日子很是難過,一開春便南下,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令師兄帶兵深入北地草原,不僅從後方燒了對方的糧草,而且以少勝多,又親手斬了帶頭南下的那個部族首領的頭顱,也殺了被他立為繼承人的兒子,剩下幾個兒子正在爭奪首領之位,十年八年之內,那個部落無力再南下,如今正派人前來求和呢,尚未抵達京都。”

    黛玉自然替柳從雲感到歡喜,怪道他今年沒有回京,想必是他因前世之故知道西北的戰況,所以留下來抵禦外敵,升職卻都是末則了。

    福壽公主離開後,黛玉仍住在自家,本想等過了林如海的周年之祭再回榮國府,可是賈母卻不同意,進了八月便遣人來接。禮部官員奉旨賞賜的中秋節禮自然而然地又送到了榮國府,竟比前幾次更加豐厚,其中又有玉如意、瑪瑙枕、翡翠碗、水晶缸等名貴珍稀之物。

    賈母等正為黛玉感到歡喜,薛家卻遭了晴天霹靂。

    原來入秋後,戶部官員奉旨督查領內帑錢糧采辦雜料的各個皇商,凡虛報其價,以次充好的皆不輕饒,其各地的生意都得接受清查,因此舉十分突然,哪個皇商都來不及準備,一查一個準,龍顏大怒,連續查抄了好幾家皇商,薛家亦受波及。

    薛家雖是皇商,但薛蟠年輕不知經濟,不過依賴祖上的情分,兼王子騰之權,並榮國府之勢,在戶部掛了個虛名,支領錢糧,至於其餘采辦等事宜自有老家人和夥計們料理,又因薛蟠不諳世事,薛姨媽和薛寶釵又是女眷不得外出,精明無處可用,所以各地的買辦管事夥計等人趁機拐騙,薛家的許多生意都日漸消耗。

    戶部查到薛家不僅替宮裏采辦的東西都是抬高了幾倍價格,就是自家商行裏的東西有許多也是以次充好,諸如人參燕窩等貴重藥材補品等。所幸薛家早敗,又有其他的皇商虎視眈眈,薛家在戶部掛的是虛名,領的錢糧辦的采買並不多,無非是些宮花等物,一則得利有限,二則按製所做,倒不算差,因此上麵隻免去了薛家的皇商之名,罰了十萬兩銀子。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薛家是真的很小氣,很小氣,很小氣,不然香菱一條裙子髒了也不會那麽擔心,連賈寶玉都說薛姨媽嫌他們浪費啥的。除了薛寶釵送人參給王夫人,送燕窩給黛玉,都是有目的性的,其他什麽時候看到薛家出錢啊?恩,鳳姐生日出錢了。薛寶釵送人舊衣服以及史湘雲送的戒指啥的又不花錢,大觀園肯定沒有薛家出的錢,都是同人文裏說的。

    好了,我去做飯了,今天四十多度,我置身於火爐當中,樂觀地想:能不能日瘦三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