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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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薛家自從薛蟠之父亡故後,漸亦衰敗,經此一事,更是元氣大傷,連各地的生意都不好做了,乃因大家都知道薛家商行以次充好的行為,誰去光顧?

    薛姨媽氣得大病一場,寶釵含羞抱愧,亦以服侍老母為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彼時賈家仍舊忙著元春省親諸事,個個腳不沾地,哪裏顧得了薛家?況且賈赦、賈政等都無實權,既不敢也無能耐請昌隆帝收回成命。

    王子騰奉旨查邊亦不在京中,薛家竟是無計可施。

    最終,不過是賈母並王夫人等登門探望薛姨媽一回,安慰道:“比起那些被抄家的皇商來,隻罰十萬兩銀子的結果已經是大幸了。姨太太不必自責,都是下人欺瞞拐騙,才有今日之事,以後姨太太好生管束下人,不怕不能東山再起。”

    薛姨媽得到消息後便哭得雙目紅腫,如今聽了賈母的話,忍不住再次流淚,道:“都是我那個孽障不中用,但凡有他老子十之一二的本事,或者像寶丫頭一樣懂事,也不至於被下人欺瞞至此,連祖上皇商的名分都丟了,亦在親友之間丟盡了臉麵。日後,讓我如何麵對家鄉的各房人等?將來在九泉之下,我又有何顏麵再見他父親。”

    說到最後,薛姨媽泣不成聲,倘若薛蟠再眼前,恨不得捶他幾下肉。

    寶釵心裏也是十分難受,道:“媽,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正如老太太說的,竟是整頓生意要緊。咱們家沒有能人,不妨找舅舅和姨娘借兩個人使。”

    薛姨媽早已六神無主了,聞言道:“便是整頓了又如何?主顧們都知咱們家的事情了。”

    寶釵眉頭一皺計上心來,道:“除了幾處實在沒法子替換的百年老店外,餘者不妨換個鋪子和招牌重新開張,貨物轉移過去即可,損失有限。那些百年老店則使人張貼布告,說咱們不諳世事,實不知夥計瞞著咱們做出這樣的事,殃及主家,為了彌補過失,店中貨物減價賣出,若有先前買了次品的人來找,也按價賠償,無論如何不能讓家裏的生意毀在哥哥手裏。”

    薛姨媽道:“前頭的話倒有些意思,減價賣貨也使得,隻有最後這一條不可行。你細想想,咱們做了多少年的生意?賣出了多少東西?倘若無論是買到好貨的還是買到次品的人人都來找賠,咱們有多少銀子夠賠的?沒的再生禍端。”

    薛寶釵聽完,深覺有理,馬上就蠲去自己說的最後一條。她這份臨危不亂的冷靜工夫令王夫人十分讚賞,即便是賈母也忍不住看了又看。

    思忖了片刻,賈母開口道:“到底是寶丫頭,又聰明又果斷,出的好計策,我們家四個女孩子個個都不如她,真真是姨太太有福。姨太太別嗔我多嘴,出了今兒這事情,姨太太該當慶幸才是,這叫因禍得福,也叫亡羊補牢猶未晚也。”

    薛姨媽問道:“老太太何出此言?”

    賈母道:“姨太太竟不明白?雖沒了皇商之名,也被罰了十萬兩銀子,但是姨太太家卻發現了老夥計老家人的欺瞞,此後加以整治,豈不是好事?若姨太太不知,長此以往,姨太太家的生意能剩下什麽?隻怕不僅是個空殼子,采辦雜料的捅出更大的漏子也未可知。”

    王夫人讚同道:“極是,極是。”

    薛姨媽仔細想了想,果然覺得大有道理,眉宇間的憂愁消減了一些,道:“到底是老太太,我聽了老太太的話可謂是茅塞頓開。”

    可巧寶玉聽說薛家之事,也來探望寶釵,接口道:“姨媽很該整頓整頓那些子黑心爛肺的人了。別的還罷了,若是那摻假的藥吃死了人怎麽辦?我雖不大讀書,但好歹看過幾本醫術,略懂些醫理,那些摻假的藥、或者沒了藥性的藥配成一副藥吃下去,比毒藥還狠呢!”

    寶釵聽了,頓時紫漲了臉,半日不得言語。

    其實他們鋪子裏從各處藥行進來的貴重藥材等許多都不是原物,譬如人參,即便是一枝好的全的,也必定截作兩三段,鑲嵌上蘆泡須枝,摻勻了方賣。薛姨媽和薛寶釵母女皆知其中的內情,故雖不是假的,但聽寶玉此語,仍覺得十分難堪。

    賈母假意斥責寶玉道:“你姨媽家遇到這樣的事兒,正傷心,你偏來火上澆油!仔細你跑出來不在家好生讀書,叫你老子知道又生氣。”

    寶玉聽了,方不得不住嘴。

    因他說了那些話,賈母等便未久坐,等他們離開後,薛姨媽當即叫來帶進京的幾房家人以及京都中各處生意的掌櫃,按照薛寶釵之計,如此吩咐了一番。那些人心中有鬼,聞得薛姨媽之謀,急急忙忙地去料理事務,以示齊心協力方可渡過難關。

    當今整頓皇商殃及薛家,自以為是罪魁禍首的黛玉沒好意思去安慰薛姨媽母女,隻覺得自己去了未免有假惺惺之態,且寶釵未必願意見到姊妹們去看他們出的醜事。

    更重要的是,對於薛家的處理方法,黛玉十分不屑。

    黛玉雖未去薛家,但賈母親自去了,回來後自然而然地將當時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黛玉,故黛玉知道了薛寶釵的移花接木之計。

    這日,美景冒雨從二門回來,悄聲道:“除了兩三家積年的老店,如恒舒典等,薛家著實賣了**家鋪子,貨物也拉走了,藥鋪亦再其中,然而隻另外買了兩家鋪子重新開張,並非**個鋪子。姑娘,他們這是何意?”

    黛玉不答反問道:“他們家的十萬兩銀子繳了不曾?”

    美景想了想,道:“薛家並沒有在罰款當日就交上去,前幾日倒是聽說他們正在籌措現銀。今兒一早有戶部的官員來拉了好些沉重的箱子離開,想是繳的那銀子。”

    黛玉聽了,點頭不語。

    依她看來,薛家未必真有他們所宣揚的百萬之富,一則薛蟠揮金如土,有出無進,二則薛父去世後,剩下孤兒寡婦,金陵的那些族中人隻怕瓜分了不少產業,王子騰之勢未必管得了,不然薛姨媽一家子進京不會隻帶四五房家人,也不會處處講究節儉。

    再者,薛家如今遷出了梨香院,住在榮國府東北上的一所幽靜房舍,前廳後舍一共十來間房屋,並無庫房可用,薛家帶來的行李數目就顯而易見了,其中銀錢必然也不多。

    所以,麵對十萬兩銀子的罰款,薛家需要變賣鋪子以換取銀錢。

    那些豪商大賈凡沒有權勢靠山的,很容易被別的有權的侵吞,也導致不少富商甘願依附到達官顯貴門下以求庇佑,年年孝敬大筆的銀子。林如海在世時,就有不少的鹽商富賈前來投身門下,免受他人覬覦,畢竟比起別人來,林如海不重錢財,亦不會剝削他們。

    薛家的確有靠山可依,然比賈家之勢、王家之權更有權勢的不知凡幾,而經商之道本就是此消彼長,薛家之敗是顯而易見的。

    回家給林如海做了周年祭,黛玉再回榮國府時已進十月,又過一些時日,冬衣上身,省親別墅所有事務皆已齊備,再無一點疏漏之處,賈政方擇日上本,當日就批下來了,朱批準奏,次年正月十五上元節恩準元春省親。

    這麽一來,榮國府上下越發忙得不堪了,王夫人鳳姐等房中日日通宵達旦,姊妹們倒是無所事事,依舊閑頑,甚是自在。

    黛玉卻在這時收到了柳從雲命人送來的書信和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