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蒼瀾（11）

    深夜。

    初一蜷縮在床腳。她緊緊地抱住自己，麵目有些呆滯, 眼睛定定的隻對著一個方向, 沒有聚焦的瞳孔裏是不是閃過一些恐慌, 一些害怕, 一些憤怒, 和絲絲點點的......歹毒。

    “姐姐......姐姐......千城雪......”

    她突然放開自己，掀開被子，四處摸索著, 直到她找到了她的手機。

    大半夜的, 她撥通了一個電話。

    “嘟——嘟——”

    一串忙音過後, 對麵終於有人傳來了聲響。

    “喂, 初一啊, 告訴媽媽怎麽了？這麽晚了發生了什麽？”不年輕的聲音，夾雜著絲絲倦意, 明顯是熟睡後被吵醒的樣子，卻分外耐心, 真是慈愛的母親啊。

    “姐姐......姐姐回來了, 姐姐......是姐姐！”先是迷茫，後來一句, 格外堅定。

    “姐姐？你在說什麽？初一, 你不是做噩夢了吧？”

    “不！不！沒有做夢！前幾天我就看見姐姐了, 白天的時候我和阿瑾去潛道的時候看見她了，姐姐她，回來了。”

    “你是說千城雪？”女人的語氣裏多了些鋒利, “她還知道回來？”

    “可是媽媽，姐姐明明回來了，為什麽不見我？我喊她，她都不理我，她用哪種很冷漠的眼神看著我，媽媽，姐姐為什麽會這樣？”初一喏喏的吐出一個個委屈至極的字眼，她無助迷茫的坐在床上，像孤獨的幼獸，等待著母親的安撫。

    而這一個個叫人心疼的字眼瞬間就撩的話筒對麵的中年女人一陣火大，“你管她做什麽？這麽多年不回來，我還以為她死在外麵了呢！”

    “媽媽，你怎麽能這麽說姐姐呢？你要對姐姐好一點啊！不然姐姐怎麽不會來，她就站在我的對麵她都不肯理我！都怪媽媽對總是罵姐姐，姐姐才消失這麽久的。”初一頓時大吼，做母親的怎麽可以這麽對待自己的女兒呢！

    “好好好，初一乖，媽媽不說了，啊那個我們不說她了，不說她了，初一啊，最近過的怎麽樣啊，好久沒跟媽媽通電話了，吃的好麽，還有沒有錢了？錢不要亂花......”

    “前幾天不是給過你錢了麽？那麽多錢你又打麻將輸光了麽？媽媽，我賺錢不容易，你能不能稍微節省一點？”對麵的人還沒說完話就被打斷了，這是她一貫沒錢了要錢的語氣，初一眼底閃過一絲不耐和厭煩，“若是姐姐在，她定好好待媽媽的，姐姐一向對媽媽很好的，而且姐姐過的那般好，我就想不通為什麽媽媽怎麽總是把對你那樣好的姐姐往外推？”

    “你說你姐姐現在過得很好？”

    初一歎了口氣，“姐姐不願見我，我也隻是匆匆看見兩眼，隻覺得姐姐比以往更漂亮更有氣質了，想來這些年姐姐在外麵是沒受什麽苦的，這麽想想，我心裏也覺得好受多了，姐姐過得好......就算她不認我們，隻要她過的好......就行。”

    “這逆女！我怎麽養了這麽個白眼狼？好吃好喝拱了這麽多年辛辛苦苦把她撫養長大，她居然丟下她的母親就消失了這麽些年，如今，她回來了竟然還不認你這個妹妹和我這個母親，這個挨千刀的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千母憤憤不平的罵著，毫不在乎的將那些聽著寒心的話倒在自己女兒身上。

    “媽媽！你真是夠了！好了，我不想說了，我去睡覺了，你也早點睡吧，就這樣——掛了。”初一心煩的掛了電話，眼底的不耐和厭煩在和夜裏毫不掩飾的□□著。

    而千母聽見“嘟嘟——”的忙音好半晌才回過神，“這丫頭，說掛就掛了真是的，千城雪這死丫頭，真是白養她了，唉，不行，我付出那麽多辛辛苦苦把她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長大，裝作不認識就行了？消失了那麽多年如今回來，混得好了連媽都忘了，哎呀~不行了不行了，我的心髒吆！都是被這白眼狼的不孝女給氣的！”

    她越想越氣憤，越想越不甘心，她覺得她付出了那麽多，竟然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自己過著這樣的生活，而她養的好女兒卻在外麵過得逍遙，這怎麽行？

    旋即，她給千城瑾打了個電話。

    而掛電話後的初一則打通了另一個人的號碼。

    開口第一句，“喂，媽，我初一。”從媽媽變成媽，字數少了一句，可熟稔不止一點，而且，整個和軟的口氣裏都是依賴和信任。

    “喂~寶貝啊，這麽晚了還不睡覺打電話幹什麽呢？”這是個相對年輕的女人，聽起來可比初一這個女兒都要有活力。

    “媽，你那邊怎麽那麽吵，你又在混夜場？能不能收收心啊？”初一聽見了對麵傳來的嘈雜，皺起眉，口氣中多了些埋怨，可更多的是擔心，還有一絲對麵人永遠也發現不了的失落。

    “喂~寶貝你說什麽？媽媽聽不見，媽媽這裏還忙，你先睡啊乖。”說完女人就迫不及待的掛了電話。

    這次，輪到初一聽那“嘟嘟——”的忙音，夜色太濃，完全掩蓋了握住手機的那隻手，指節泛白！

    嗬！這就是她的母親，待在夜場自己玩樂永遠大於跟自己的女兒多說一句——還不如一個旁人！

    又是一陣震動喚回了她翻湧的思緒，她看了看來電顯示，是千城瑾的。

    “喂。”聲音冷淡，帶著幾分不耐，這是她對千城瑾一貫的態度。

    “你怎麽把那件事告訴大伯母了，你明明知道她很不喜歡大姐，還有，我和羽哥不是已經給你解釋過了麽，那不是大姐！”

    “你這是在責怪我麽？”初一的聲音更冷了。

    旋即，聽筒對麵的人氣勢一下子就軟和了，慌慌張張的就解釋，“噯初一我不是這個意思，可是那真的不是大姐，雖然我也不想承認，但是如果是大姐，她怎麽會不認我們？”

    “我說了，那就是大姐。”初一的口氣萬分肯定，她的大姐，化成灰她都不會認錯，她天生就對這個人及其敏感，“羽哥？羽哥說什麽你信什麽，可你不要忘記了，千家當初就是羽哥從姐姐手裏奪走的，他當然不會想讓姐姐回來！至於你說的姐姐丟失的那個雙胞胎妹妹，我知道這件事情，不過當初千家花了那麽多人力財力還有蒼鷹直接動了道上的勢力也沒找見，她又是被仇家掠了去的，你覺得還有生還的可能麽千城瑾！我老實告訴你，千城霜，在出生一個月的時候就已經死了！當初媽媽剛生了孩子舅舅就鎖了消息，千城羽就拿這些來混弄你你就真信了麽！”

    “......你說什麽？”

    初一突然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但都已經說出來了，他知道就知道了。

    初一的沉默讓電話對麵的千城瑾機械的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你說什麽？”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麽？”

    “我當然知道！”

    “你是從哪知道這些的？”

    “你難道不知道麽？你自己騙誰？”初一沒好氣的掛了電話，直接把自己手中昂貴的手機砸在牆上發泄！

    “啊——”

    “啊——”

    “啊——”

    好煩啊！她快要瘋了！一切都亂了都亂了！明明之前都好好的！明明順風順水的這些年都過來了！為什麽！為什麽如今要這樣！

    “啊——”

    她用盡力氣嘶吼！肺氣竄到了喉嚨，夾雜著鹹腥的氣味，體內的悶氣不停的上竄，衝擊的大腦一陣陣的眩暈，就像細胞炸裂的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後，初一重重的砸在床上。

    “呼——呼——呼——”

    粗重的呼吸更替著一輪一輪新鮮的空氣，窒息和缺氧的感覺漸漸消退，她無力的趴在床上，指節卻將床單圈成皺巴巴的一團。

    “姐姐——嗬！”

    黑暗遮掩了她瞳孔中的情緒，沒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麽。

    另一邊。

    手機裏的忙音響的人心煩意亂，可是手機的主人卻頹敗的窩在地上任它響個不停。

    千城霜，早死了。他知道。

    大哥多了大姐的權利。他知道。

    大哥不是爸爸的兒子。他知道。

    大姐喜歡大哥。他知道。

    初一喜歡大哥......這件事，他也知道。

    他還知道很多事，比如，初一管大伯叫舅舅，卻管大伯母叫媽媽，其實，她和初一是有血緣的。因為，初一是大伯的私生女。大伯母討厭大姐的原因他也知道，因為大伯母當初懷的雙胞胎，卻丟了一個，她每日念叨著她丟失的女兒卻對另一個還在的女兒不聞不問，直到她看見了初一，她覺得初一就是她丟失的女兒，她讓初一叫她媽媽，對初一百般萬般好，可她經常對大姐說你才不是我女兒，我才沒有你這樣的女兒，白眼狼，掃把星！

    可是，初一比大姐小了整整五歲。

    他還知道很多很多......他從來都沒有表麵上那麽陽光，也對，生活在這泥潭一樣的家族裏，誰不是一身臭味？

    所以，大姐才走了。

    所以，大姐才不忍我們。

    千城之雪，何堪與淤泥為伍？風雪銀城，到底是，清冷高貴太多了。哪像他這徒有虛名的千城之瑾，到底是灰塵太多，供不起那寶石般的赤子之心......

    所以——

    “大姐......”

    終歸，都是，我們對不起你......誰讓我在這種腐爛的地方呆的太久，誰讓我，就是喜歡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