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船頭的風, 因為首當其衝，極為強勁。

    驅趕走了孩子們, 老船長打了個噴嚏, 拿出手帕擦了擦臉頰, 正想回去, 身後卻有腳步聲靠近。

    “簡先生？”他轉頭看見了簡嶽，停下，稍稍驚訝的問：“這麽晚了, 簡先生怎麽有興趣到船頭這邊來。”

    “出來轉轉。”從樓梯口走出, 簡嶽一身大衣，戴著禮帽, 遮住了眉眼，“剛才聽到孩子們打鬧，一時興起，就跟過來了。”

    他摘下帽子，笑道:“你這個船長當的真不容易。”

    老船長笑了笑，不知該說什麽回應, 他在社交方麵一向晦澀笨拙，經常被伊世梅先生瞧不起。

    這個蒼老的人，最終選擇隨著這艘船殉葬。

    簡嶽回憶著麵前此人的結局，“能不能跟我講講, 你這個船長的一生，應該會有很多故事吧。”

    老船長怔了一下，像是沒想到以簡嶽在上流社會的地位, 會如此平等和親切的同他聊天。

    這讓他忍不住多看了對方幾眼，東方男子的特征在這位男子身上其實很明顯，可雖然如此，卻沒有讓他心中生出一點種族方麵的隔閡感，反而為對方柔和包容的氣質而暗暗讚歎。

    “船長……我已經做了大半輩子了，年輕時候覺得光輝榮耀，年老了，卻隻覺得責任太重。”

    老船長被挑起了談話的興致，不免多說了幾句，“崗位的職責，讓我既要明確航線、氣候、每一個海域的瞬息萬變，又要對船上所有的乘客，對貨品，對我的公司擔負責任。事實上，我很快就要退休了，所以，泰坦尼克號這一次，對我而言，很可能是最後的航行。“

    簡嶽看向他，“最後的航行，這對你而言，應該是很榮耀的事，作為泰坦尼克號的船長。”

    老船長點頭，“沒錯，我想無論是對於船上的任何一個水手，能成為這艘船的駕馭者，而深感榮耀。”他脫下船長帽，用一種深情地態度撫摸它。

    男人和大海，多麽富有浪漫色彩的組合。

    這位老船長原本不必擁有那樣的結局，但簡嶽其實也看得出，他內心太渴望成功，太渴望榮耀和鼓掌聲了。

    光是這麽一會兒，這位年邁的老船長就告訴了簡嶽許多的事情。

    包括泰坦尼克號的開辦，設立，以及船長人選決定的方法，他隻是因為德高望重的資曆才得以被派遣出來，參與領導泰坦尼克號的處女航。

    而事實上，船上就隻是水手的隊伍裏，就有不下十位來自白星公司或股東或管理者的親戚子弟，虎視眈眈，意圖上位。

    畢竟，一艘遊輪的可航行壽命本可以大於一位船長的整個人生。

    ——隻要不出意外。

    “其實我也看得開了。“見簡嶽半晌不說話，老船長笑了笑，搖搖頭，“說這些讓你覺得無聊了吧，我知道，船上的很多人都有點煩我把她的速度降低的太慢，白天還好，到了晚上，提速前行可不是什麽理智的選擇。”

    簡嶽有點哭笑不得，他是來告誡對方的，沒想到，卻反被對方告誡了。

    看樣子，這泰坦尼克號提速的根結不在老船長身上，如果沒有別人的慫恿，他是不會衝動的選擇提速的，但當然，這個別人的慫恿，也得是有分量的人物，列如首席設計師安德魯和董事長伊世梅給予的雙重壓力。

    但這兩個人都是老油條，怕是不等他多說幾句，就會察覺出莫名其妙來。

    簡嶽頭疼的按了按額角，難不成真的得出風頭來解決這個問題？

    “泰坦尼克號的航行路線，按照這個速度還有三天就能到，雖然提速是能快一點，但千萬不能著急，你看咱們後麵的那艘裝了一船美酒的貨船，就戰戰兢兢，絲毫不敢出差錯，否則，那位先生肯定不會放過卡琳娜號的船長……”

    “什麽船？”

    “卡琳娜號？那是一艘貨船，但是很大，擁有它的主人是個西班牙財主，非常富有。”

    簡嶽眯起眼，低沉問道：“你是說有一艘很大的船就在我們後麵，距離有多遠？”

    “距離我們大約有……兩個小時的路程。”

    “有多大？”

    “它至少有趣六個貨艙，能盛放五萬噸以上的貨物。”

    “……能裝下多少人？”

    “人？怎麽這樣問，雖然很大，但一個貨船，它裝下我們一船人還算勉強吧，不過，吃水艱難點，扔一些貨物，就差不多可以了。”

    簡嶽目光閃了一下，“這艘貨船是往那裏送貨？”

    老船長奇怪於簡嶽的問題，他察覺到麵前這位年輕的東方男人在他說出這句話後，氣質一下子發生了奇異的變化，“這艘船是要運往裏海的，它在航線上和我們其實並不相交，隻是在同一個海港出海，所以離得近些，應該很快就會和我們走向不同的方向。”

    “不同的方向，還要多久？”

    船長看了看前方的海域，再低頭瞧了眼自己的手表，“估計等到深夜，泰坦尼克號明日就會正式進入海流海域，而後麵的船，會避開這裏，進入暖流……按照吃水量來說，不到半個小時，它就會轉彎吧。”

    “恩。“

    簡嶽將禮帽戴回，指腹在眼瞼上稍稍揉搓，似是思量著什麽，但很快他就有了決斷，抬頭對船長點點頭，“我還有事就先走了，船長你繼續小心開船吧。“轉身前，他又停下，忽然問了一句，“對了，泰坦尼克號的話，就算是進水，應該也能堅持很久？”

    老船長：“……這，能堅持三個小時應該沒問題。“不知為何，他忍不住想要去擦擦額頭，雖然上麵沒有流下下汗水。

    點點頭，簡嶽邁步。

    望著簡嶽的背影，老船長忍不住道：“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麽這麽問，可是泰坦尼克號不會沉的，她的堅固是我平生未見！”

    簡嶽眉頭稍稍挑起，沒有回應老船長，若無其事的繼續往前走，消失在對方視野中。

    夜色，霧靄。

    現在是晚上22:00，距離深夜還有很長的時間。

    走到樓梯口，簡嶽想象著這樣一大塊鋼鐵，會以怎麽樣的速度沉入大海，說什麽不會進水，那真是笑話，鋼鐵而已，它的硬度和後世的鈦合金，納米合金根本無法相提並論，而就算是再堅固的物質，經過撞擊和切割都會麵臨破裂，更何況，對於他而言，一塊鐵皮，甚至用不到他半分的力氣。

    既然主題是拯救、

    撞冰山，早點來也不是什麽壞事。

    從毀滅中重生，這才是泰坦尼克號這一曲戀歌的真正感動所在。

    不過，至少得給船上的人們留足準備的時間。

    簡嶽給一對爬樓梯的小情侶讓開位置，看著他們年輕的麵孔微微笑了笑，隨機順著左邊慢慢走下，沿著地毯，一路走到升降梯的門口，這裏的船員已經認得他上次來過，等他走進去，二話沒說就給按下了三等艙的按鈕，而船體最底部的鍋爐房，基本也就在三等艙的下麵。

    李家的男丁，就有在鍋爐房工作的。

    三等艙還是老樣子，充斥著接地氣的各種氣味，決不局限於臭味，至少這迎麵撲過來的小姑娘，身上就滿是就上海時期摩登女郎極為偏愛的雪花膏的香味，這雪花膏還是直播間的觀眾打賞，由簡嶽送給她的。

    十六歲的李響兒還是個充滿不確定性的小姑娘。

    她健康活潑、就算麵臨了生活的苦楚，也還是充滿湧起和挑戰一切的性情。

    “你怎麽跑到三等艙來了？”李響兒撲閃的大眼睛，在柔和的臉蛋上很是可愛，“你是來找……找我的？”

    就在剛剛，傑克也來了三等艙，正在那邊，免費幫人畫素描呢，免費的東西當然很受歡迎，如果簡嶽往旁邊多看幾眼，應該也隻能看見擠得一層又一層的人群。

    看不見傑克。

    可李響兒出於私心，不太想告訴簡嶽。

    那個金發男孩，和她心底的男神太親密了點。她太小，想不到別的，就是一種喜愛的東西被搶走的敵視。

    李響兒不自然的停頓被簡嶽捕捉到了，但出於輕重緩急，導致他沒有在意，而是示意這小姑娘跟他走到無人的死角，輕聲問道：“你知道鍋爐房怎麽下去，對嗎？”

    這聰明的丫頭，肯定會不顧規矩，偷偷下去給她的家人送飯，送水。

    李響兒一頭霧水的點頭。

    簡嶽微笑，“很好。”

    十分鍾後。

    “這也太草率了。”小姑娘一路嘟囔，“太草率了，這麽三言兩語，我怎麽就答應你要來鍋爐房啊，這要是被人抓到怎麽辦，草率死了！至少也得再等一會，到晚上，連值班的人也都隻會打瞌睡了。”

    簡嶽目不斜視，溫和道:“現在也是睡覺的點。”

    “這不一樣，你以為人家跟你一樣草率，說誰就能睡啊。”李響兒皺著鼻子，小大人似的搖頭，似乎是很後悔她的一時莽撞，但當她小心翼翼側著身子，貼著牆壁滑進鍋爐房，才發現裏麵的船工竟然都在暖呼呼的環境裏呼呼大睡。

    這讓她實在傻眼，前幾次來，她可是差點被這些警覺的家夥逮住過的。

    如果她知道一個詞，肯定要高呼。

    “這不科學！”

    讓這些船工昏睡的力量的確在這個世界與科學無關。

    當初，簡嶽的簡曆在老劉看來是絕對完美無缺，其中占很大一部分原因的，就是關於綜合能力的評測值，這其中占比最大的，一個是精神能量，一個是物理攻擊。

    也許是生來兩個人格就背道而馳，他們的擅長也是極其走極端。

    不過，意外的是簡嶽·黑擅長精神能量。

    簡嶽·白擅長的卻是物理攻擊。

    倒是應和了他們分別巫婆和王子的稱號。

    簡嶽·白冷嘲:現在倒是有精神了。

    簡嶽·黑懶洋洋的回答:難得看見你這道貌岸然的家夥會動用武力，我當然得配合配合，看出好戲。感謝我吧，這些船工太脆弱，我不會讓他們妨礙你。

    簡嶽·白:作為戰五渣，你是嫉妒了嗎

    簡嶽·黑:……

    簡嶽目光掃過這一片呼呼大睡的船工，看向熱氣騰騰的鍋爐，和周邊烤的發燙的鐵皮，心下漠然，再回頭，李響兒也坐在地上，一臉傻笑著。

    還是得謝謝他，幫忙清場。

    在無外人會去的鍋爐房，傳來一下又一下，輕輕的，仿佛捏碎，揉爛了某樣紙質品的聲音，但若有人走進來看一眼，就會發現，這原本如銅牆鐵壁般的船體表麵，出現了密密麻麻的手指印，讓所有鐵皮的狀態，都維持在一個輕薄到根本不可能出現的微妙的平衡。

    據係統智能高效計算，這樣的平衡，將會在一個小時之內崩潰。

    因為經過海水的腐蝕和洗刷，它們很快就會變得更薄，最終無法負擔壓強，而支離破碎，這個船體，也會徹底的陷入報廢中。

    按照這個船艙的大小，和排水量，真的破裂，起碼還有三個小時的準備時間。

    這基本是最好的結局。

    觀眾們默默地看著簡嶽的動作，期待著那個時刻的到來，人的劣根性，好像很樂意拯救生命的崇高，又沾沾自喜於冷眼旁觀他人的悲苦歡樂……

    “還有四個小時。”

    簡嶽說，甩了一下發熱的手，“在冰冷的海水上，一艘盛放滿了酒水的貨船，不得不說很是幸運。”

    酒精，會暖熱多少人的身體。

    拯救他們的靈魂。

    [up主已經做的差不多了，接下來，得看看他們會怎麽爆發，就算時間充裕，估計人性糟糕的一麵也會暴露無遺。]

    [不要這樣說！原著裏的某些形象，足夠在場九成人自愧不如！]

    [……我有點矛盾，希望up主在混亂的時候去拉他們一把，卻又希望up主別管……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小天使啊，到時候海難，肯定是女士和小孩優先，男士靠邊，如果到時候出現暴亂的話，up你可一定要保護好小天使！！]

    簡嶽嗯了一聲，一路走回到李響兒身邊，抬手將小姑娘抱了起來，離開鍋爐艙，在他左腳剛剛踏出去的時候，身後船工立刻醒來，接二連三的起身，然後對著周圍的驚嚇。

    傻眼了！

    事關直播的大走向，係統忍不住問:這樣會不會太過啊？這個地圖還是很正常的，小心給後麵惹麻煩。

    簡嶽:我已經盡量低調了。

    簡嶽轉身，避開跑出來的船工，換了個方向，他不是沒想過別的辦法，但就精彩的直播程度，和可靠安全係數，這個是水到渠成的選擇。

    也許，日後這沉船被人發現挖掘，會聯係到他身上，但畢竟這時間，相隔的久遠的過頭了些。

    那邊船工的動靜不小，驚動了不少人。

    簡嶽打算走上到三等艙，先通知一下李家兄弟，他的腳步聲在走廊上響起，一直到盡頭，準備拐入另一個樓梯口時停下，不由自主的挑高眉頭。

    “你在這，是為了等我？”

    作者有話要說：　　猜猜誰來了

    以及，一個戰五渣

    一個不動手

    是不是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