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保媒拉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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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孫惠娘出現在這裏,戚繼光心中暗暗叫苦:嚴世蕃將她接到家中,不用說一定是要拿她為**餌,引自己上鉤!真不知道該如何應付,才能既不入嚴世蕃的套中,又不致於惹惱了嚴世蕃,更不會傷及那位無辜女子孫惠娘的顏麵……
還沒有等他想出什麽名堂來,孫惠娘已經款款步入西廳,衝著眾人盈盈下拜:“奴家孫惠娘見過諸位老爺!”
“孫小姐不必多禮,快快請起。”嚴世蕃笑道:“犬子不知道孫小姐乃是戚將軍的紅粉知己,多有冒犯之處;且孫小姐與戚將軍一別多年,好不容易才得以再度相見,卻被犬子酒後大鬧寒芳齋,攪了兩位相會之喜。其罪之大,令世蕃萬分不安。今日冒昧把孫小姐請到寒舍,正是要向二位賠罪。”
孫惠娘深深地看了戚繼光一眼,對嚴世蕃說道:“奴家身為下賤,又怎敢稱得上是名滿天下的平倭討夷大英雄戚繼光戚將軍的舊識?老爺這麽說,可真真愧殺奴家了。”
聽到孫惠娘這麽說,徐渭立刻緊張了起來:剛剛對嚴世蕃說過戚繼光和孫惠娘是多年的老交情,卻被孫惠娘矢口否認,嚴世蕃是何等聰明狡黠之人,一定能覺察出破綻來……
想到這裏,徐渭忙笑著說道:“孫小姐說笑了。戚軍門在軍中之時,時常與我等提及小姐芳名,還說昔日與小姐同遊十裏秦淮,曾做一首詩贈與小姐,詩雲‘常記江湖落拓時,坐擁紅粉不題詩。此生應是逍遙客,肯把浮名換玉脂。’這等柔情,我等都能體會得,孫小姐難道還不明白。或者,孫小姐還在記恨他這兩日未曾前去寒芳齋拜會的罪過嗎?”
孫惠娘瞥了徐渭一眼,淡淡地說道:“戚將軍乃是當今風雲一時的人物,自然訪客盈門,不得空去陋居也在情理之中,奴家怎敢說‘記恨’二字?不過,徐先生記憶或許有誤,奴家記得戚將軍當日不過是與朋友同遊秦淮,邀約奴家唱曲佐酒而已;所做的那首詩與先生所吟的這首詩前兩句倒也隻字不差,後兩句卻是‘他日重會朝天闋,更把詩酒話離情。’分明是送予友朋的離別贈詩,怎能說是贈予奴家的?再者說來,先生聽他所吟詩句,既然他‘坐擁紅粉不題詩’,又怎會不吝筆墨,贈詩給奴家?”
徐渭心中大聲稱妙,更對眼前這位蘭心慧質、又有敏捷通變之才的秦淮名妓高看了幾分。戚繼光也鬆了口氣,尷尬地笑笑,順著徐渭和孫惠娘方才的話題說道:“惠娘有所不知,當著朋友,戚某自然要說‘他日重會朝天闋,更把詩酒話離情。’其實,在戚某心中,卻是真真想對你說‘此生應是逍遙客,肯把浮名換玉脂。’是故在與文長兄談及你之時,就隨口吟誦了出來。偏偏他過耳不忘,以致今日兩廂裏說岔,倒叫嚴大人見笑了。”
“哪裏哪裏。”嚴世蕃笑道:“我這位徐年兄一向自負才學,眼高於頂,今日遭孫小姐搶白幾句,也是他以訛傳訛的報應!不過,徐年兄,你可要自罰三杯,給孫小姐賠罪才是!”
接著,他又對孫惠娘說:“孫小姐,論說該給你單獨安席的,隻是想來孫小姐更願與戚將軍坐在一處,就在他的身旁給小姐設個座吧!”
嚴府的仆役趕緊搬過一張椅子放在戚繼光的身旁,孫惠娘也不推辭,盈盈向眾人又是一拜,款款地走到那邊,嬌羞地瞥了戚繼光一眼,這才坐了下來。
嚴世蕃心中再無疑慮,又從袍袖之中掏出一張箋紙,侍立身後伺候的丫環趕緊接了過來,送到了戚繼光的麵前,戚繼光定睛一看,正是孫惠娘的脫籍文書,上麵蓋有應天府衙的大印。
縱然是身經百戰的戚繼光,麵對這樣一連串的匪夷所思之事也不禁有些亂了方寸,抬眼望著嚴世蕃,問道:“嚴大人,這是何意?”
嚴世蕃微微一笑,說道:“正所謂不打不相識,有犬子日前大鬧寒芳齋的孟浪之舉,世蕃才知道將軍與孫小姐交情匪淺。君子有**之美,世蕃雖不敢自認君子,亦有心成全這段英雄美人的佳話,便不揣冒昧,命人替孫小姐辦好了脫籍文書,讓她從此脫離風塵之累,專一侍奉戚將軍。”
徐渭倒還罷了,戚繼光和孫惠娘兩人卻情不自禁地“啊”了一聲,先是一怔,隨即對視了一眼,立刻又將視線閃躲了開去,孫惠娘粉麵頓時飛上兩片紅雲,更嬌羞地低下頭去。
嚴世蕃這一招甚是高明,對於孫惠娘來說,既能脫離苦海,恢複自由之身;又能跟從自己仰慕已久的大英雄,怎能不心花怒放?而對於戚繼光來說,盡管深知嚴世蕃這麽做是為了籠絡自己,但是方才和孫惠娘對視了一眼,看到孫惠娘那嬌羞中帶著幾許欣喜幾許希冀的眼神,斷然拒絕的話是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見戚繼光並不推辭,嚴世蕃越發得意,指著孫惠娘,對戚繼光笑道:“有道是美人配英雄,論孫小姐的絕代風華,確是隻有戚將軍這樣的蓋世英雄才配得上!世蕃也略備薄禮,要贈與孫小姐。”
說著,他又拍了拍手,兩位丫環走了進來,將一張小方桌擺放到西廳當中;又有一名丫環捧著一個紅綢覆蓋著的東西走了進來,放在方桌上,等嚴世蕃點頭示意之後,就動手將紅綢揭開,隻見是一隻尺許見方的錦盒。錦盒打開之後,露出了裏麵所盛東西的廬山真麵目。
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一頂金光燦爛的珠冠!
這是一頂極其漂亮的珠冠,帽胎用金絲編成,襯著皂色薄紗;表麵用金箔和翡翠鑲嵌成牡丹花和雲朵的形狀,冠上棲息著四隻珍珠綴就的小鳥,各自朝著不同的方向引頸展翅,作欲飛之勢;小鳥的周圍襯托著八朵金花,另外還**著兩根鳳頭釵,每根釵的鳳頭嘴裏都銜著一串長可及肩的珠花。一眼看去,這頂珠冠確實是華貴堂皇,氣派非凡,價值更是不菲。
戚繼光和徐渭尚在驚詫之中,就聽到嚴世蕃笑道:“戚將軍和徐年兄都是知道的,世蕃也**喜風月,怎奈這些年裏辱蒙皇上不棄,差事是越兼越多,身上的擔子也愈發重了,不得不把昔日**行徑收斂了.手機看小說訪問.16.幾分。縱然如此,此番隨同聖駕來到這六朝金粉勝地的南京,世蕃也收了兩房小妻。她們昔日都曾在舊院居住,與孫小姐乃是情同姐妹的手帕交。聞說孫小姐終生有了依靠,跟的還是戚將軍這樣名滿天下的大英雄,著實歡喜得很,就拿出自家的體己錢湊份子打了這頂珠冠送給孫小姐,就當是替自己好姐妹添一件妝奩罷了。”
即便戚繼光和徐渭都不是內行之人,也能估**得出來那頂珠冠價值少說也不下千金之數,嚴世蕃卻說得如此輕鬆,不過是自家兩名新近從秦淮舊院買來的兩名侍妾拿出體己錢買來的而已,足見相府門第是何等的奢侈闊綽!而且,嚴世蕃毫不諱言自己的兩房小妻也是曾在秦淮舊院倚門接客的煙花女子,無非是要讓戚繼光不必忌諱什麽朝野清流的議論,安心收納孫惠娘為侍妾。
即便不算方才饋贈給他們和孫惠娘的三份厚禮,單憑這份用心,已經足以證明嚴世蕃要籠絡他們的心情是何等的迫切,手段是何等的高明,讓戚繼光和徐渭兩人心中越發緊張起來,都在心裏想著如何才能盡快脫身。尤其是戚繼光,旁人都是一人一席,他卻有孫惠娘那樣的佳人陪坐身旁,反倒讓他如坐針氈,渾身都不自在了。
這個時候,嚴府的丫環來上菜,給每張食案上了一盤白汁魚塊,熱氣騰騰地散發著**人的香味。大家一起舉箸,各自嚐了一口,都紛紛點頭,說這魚肉的味道鮮美之極。一直謀劃脫身之計的徐渭靈機一動,頓時有了主意,先是對魚肉讚不絕口,接著又裝出一副好奇的樣子,問嚴世蕃說:“年兄,這是什麽魚?難為貴府的廚子燒得這麽香!我怎麽從不曾嚐過這等美味?”
嚴世蕃平生最喜好別人奉承,此刻受到名噪一時的“辱恩報國生”徐渭的當麵稱讚,自然心中十分得意;加之他更愛借酒狎客,就故意賣了個關子,笑道:“在下若是徑直說出來,豈不了無趣味?還請年兄猜猜看。”
徐渭又拿起筷子,挾了一箸魚肉放入嘴裏,閉著眼睛品味了半天,這才睜開眼睛,搖頭晃腦地說道:“嗯,猜不出,真真猜不出來。我生在江南水鄉,這些年裏又隨戚軍門縱橫四海,各種各樣的河魚、海魚吃過不少,卻從來沒有嚐過這個味道的。”說著,他又挾了一箸,打算再度品嚐。
嚴世蕃大驚小怪地叫了起來:“年兄!你這樣狂啖不已,還要不要命了?”
徐渭已經把那箸魚肉放進了嘴裏,一邊咀嚼,一邊笑道:“年兄這話說得奇!這等美味,為何不能大快朵頤?”
嚴世蕃笑道:“你當真不知道麽?這是河豚啊!”
徐渭停止了咀嚼,疑惑地問道:“你說什麽?”
“這是——”嚴世蕃一字一頓地說:“河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