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區別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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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汪直又象當年一樣,用日本人的口氣說話,清田哲也猜想他的心情一定很不錯,就陪著笑臉,試探著問道:“那麽,小人賠償的事情……”
汪直立刻板起了麵孔,一口回絕道:“合作歸合作,賠償歸賠償,怎能混為一談!而且,汪某一再說過,那件事情關乎我汪某人的顏麵,是絕對沒有商量的餘地的!”
略微停頓了一下,汪直繼續說道:“不過,既然汪某打算和清田哲也先生通力合作,總得拿出一點誠意來才對。不如這樣好了,那三十一萬三千七百兩銀子,可以先付一半現銀,餘下一半以先生的綢行、絲織作坊做擔保,從日後買賣的利潤之中分三年扣除。先生覺得怎麽樣?”
清田哲也在心中怒罵:這個該死的明國鬼畜,真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家夥!不但分文不減,還要將我的綢行、絲織作坊扣下來做擔保,還要分去我三年的利潤……
見清田哲也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汪直揶揄他說:“你清田哲也先生果然不改平素摳摳索索的**病啊!以你的眼光和多年從事絲綢買賣的經驗,能不知道這筆生意該有多大,每年可以賺到多少錢嗎?與其在這裏和汪某討價還價,倒不如好好想想該怎麽把咱們的生意越做越大!”
清田哲也仍不肯死心,厚著臉皮繼續哀求說道:“賺的雖然確實不少,可是,那麽多的夥計、工匠要開支,那麽多的大名、領主要打點,小人還要養活一大家子人,開銷實在太大,無論如何還請五峰大人多多關照……”
汪直笑罵道:“不要說的那麽可憐,好象我汪某人逼得你傾家蕩產、一家老小要沿門乞討一樣!至多我再退一步,一半的賠款必須馬上付清,剩下的許你五年之內還清!不許再和我討價還價,我還和其他各位先生有買賣要談!”
清田哲也心裏清楚,欠款從三年還清到五年還清,汪直已經是大大地退讓了一步,他也不好得寸進尺,隻得唯唯稱網的緹騎校尉帶到帥帳旁側的一個營帳之中,和汪直手下的朝奉簽署文書。
這些年來,在大明朝廷的暗中支持下,汪直的生意越做越大,幾乎壟斷了大明和日本之間的貿易,舉凡兩間之間大宗的貿易,諸如絲綢、瓷器、茶葉、藥材等,他都涉足其中,並在日本開設有上百家商號、店鋪,經營各色商品;一是為了減少中間環節,以免被倭國的坐地商人分潤;二來也是為了給鎮撫司日本情報網的諸多密探提供掩護。這些商號、店鋪也都在去年被三好長慶搶走變賣。跟清田哲也一樣,堺港各座的那些經營瓷器、茶葉、藥材等行業的頭麵商人也都撿到了這個大便宜。眼下汪直帶著明國大軍找上門來,他們也隻好象清田哲也一樣,把當初吞下去的不義之財,乖乖地吐回來。好在汪直並沒有得理不饒人,也沒有獅子大開口,隻是讓他們也象清田哲也那樣,加倍賠償,卻隻需償還一半現銀,餘下的欠款也分三到五年還清。為了幫助他們償還欠款,汪直同樣答應,日後可以把自己從大明運來的貨物交給各座發賣。
明國各色商品在日本廣受歡迎,轉個手就有一倍甚至數倍的利潤,汪直將那些商品交給各座發賣,也就等於是給他們這些各座商人包銷,所獲利潤之大,可想而知。那些商人不勝感激,主動建議“五峰大人”幹脆奏請幕府同意,效法絲織行會,也成立個什麽瓷器行會、茶葉行會等等,由大家包買包銷。
汪直笑道:“諸位先生的心情,汪某可以理解。不過,成立絲織行會乃是商界一大創舉,能否得到貴國達官顯貴、眾位商賈的廣泛認同,眼下還不知道。等到施行一段時間,若是效果不錯,汪某自會奏請義輝殿下予以推廣。諸位就安心等待好了!不過,為要達成我們大家這一共同意願,倒不妨提前做些綢繆之舉。比如說,諸位不一定什麽事情都指望汪某一人,也可以自行上奏幕府。以諸位在座中的影響力,一定能說服其他商號聯名上書,幕府也不能不考慮大家的意願。這麽做要好過汪某一介異族之人指手畫腳,對貴國商貿貨殖之事幹預太多……”
那些商人知道,眼前這位五峰大人還是秉承著商賈之流“財不露白”的低調作風,想讓他們牽頭,組織其他商號“自發”組成行會。想想汪直也有苦衷,成立行會就等若是壟斷了大明和日本兩國之間的貿易,那些原本可以脅迫朝廷出具勘合、自行前往明國進行朝貢貿易的大名就被排除在外,那些人失去了這麽一大筆財源,難免會視行會及倡議設立行會之人為眼中釘肉中刺;加之他又是一個異族之人,設若插手過多,勢必成為眾矢之的,一旦明國大軍撤走,日後隻怕他難以在日本立足,更不要說是做生意了……
想明白了這其中的關竅所在,那些商人紛紛表示願意為成立行會盡自己一份力量,隻求“五峰大人”日後在價格方麵多多關照,讓大家生意能好做一點。
汪直笑道:“好說,好說。打過這麽多年的交道,大家該當知道汪某的為人,向來都是有錢大家賺,從來不吃獨食的。再者說來,我大明有的是絲綢、瓷器和茶葉,汪某辛辛苦苦運到貴國來,不賣給諸位,又能賣給誰人?若是不讓諸位有點賺頭,諸位都不去做那個買賣,汪某的生意豈不是也做不下去了嗎?”
得到了“五峰大人”的承網的緹騎校尉帶到帥帳旁側的一個營帳之中,和汪直手下的朝奉簽署文書。
與堺港各座的頭麵商人談妥了賠償及日後合作等事宜,粗略估算,光是賠償,就能得到一百二十多萬的現銀;日後三五年之內,還能從各座商人那裏得到同樣多的銀子,汪直不禁暗自心花怒放,心中更是感慨萬千:皇上果然天縱聖明,隻是一個行會包買專營,一下子就拿捏住了倭人商賈的脈門,逼得他們不得不乖乖地就範!記得皇上當初解釋說,所謂“經濟”,說的正是倭國各座商人;控製住了他們,就等於是控製住了倭國的經濟命脈。看來,倭國的經濟命脈,就要被我大明控製住了!
汪直可不知道,這個法子並非那位被他奉若神明的嘉靖帝朱厚熜自己想出來的,是剽竊於後世江戶幕府時代實行的“絲割符製度”(注)。唯一不同的是,江戶幕府時代的絲織工會,是由將軍親信、幕府高官和日本商人所組成,如今照樣拿來了將軍親信和日本商人,實際卻增添了代表大明王朝暗中掌控日本經濟命脈的他而已……
其他人都談妥了條件,被帶去簽署文書,想必也就能從此過關,唯獨自己被冷落在一旁,不禁令堺港議政者的召集人、日本最大的米商呂宋助左衛門心裏犯起了疑惑:若論交情,我與你五峰船主也算不薄,去年這個時候,你向我訂購五千石稻米,我沒有加價就爽快地答應了,而且新米一上市就如數交割給了你。雖說後來我從三好氏那裏買了你那十六間米鋪,可大家都這麽幹,怪不到我一個人的頭上,大不了我也按照你五峰船主給他們那些人訂下的章程,加倍賠償給你就是。十六間米鋪價值至多不過五萬兩銀子,翻一倍也隻有十萬兩。至於你那十六間米鋪之中庫存的八千多石稻米,都被三好氏搶了去充作軍糧,就算你也把這些損失都算到我頭上,稻米這個玩意兒不象清田哲也那個家夥弄到的庫存絲綢那樣值錢,八千石也值不到兩萬兩銀子,翻一倍也不過三四萬兩。兩項加起來攏共也不過十四萬兩銀子,我還賠得起。有道是法不責眾,你總不能單單和我一個人過不去……
呂宋助左衛門正在胡思亂想,就聽到汪直說道:“呂宋助左衛門先生,你搶去了我十六間米鋪,還有近萬石的存米。這筆賬,我們該怎麽算呢?”
呂宋助左衛門早有思想準備,趕緊說道:“小人願意加倍賠償五峰大人的損失……”
汪直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你呂宋助左衛門先生家大業大,象他們那樣賠點銀子給我,也傷不了你的筋骨。若是依著汪某的本意,也願意這麽做——反正我又不損失什麽,還能得到偌大一筆銀子做賠償,既有麵子,又有銀子,汪某何樂而不為!可是,你的事情卻跟他們不同,還真是麻煩得很,隻怕你有再多的銀子也未必管用!”
注:絲割符製度——十七世紀初,生絲及絲綢在日本進口的商品中占了絕大部分,為了加強生絲和絲織品貿易的管理和控製,江戶幕府(掌舵之人是名義上已經隱退的德川家康)於1604年要求堺港、京都和長崎三個城市的絲綢商人組成一個工會,稱為“絲割符仲間”,即絲綢分派工會,擁有完全買下由外國人(最初是葡萄牙人,後來是中國人、荷蘭人)進口的生絲的特權,交易價格由工會單方麵決定,但工會必須先把一部分先“買”給幕府將軍或他的禦用商人(稱為“將軍專份”或“公方之絲”),然後再由三個城市的交易商分配剩餘部分。後來,為了吸引更多的商人運絲到日本,江戶幕府於1655年解散了絲綢分派公會。約莫三十年後,中國開放與日本之間的直接貿易,大量生絲湧入日本,江戶幕府又恢複了絲割符製度,並且一直維持到江戶幕府的末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