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拒任要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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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為還有許多戰國大名等著自己敬酒,不宜在織田信長麵前停留太久;也或許是因為任命左兵衛督一事關係重大,不應該在這樣的場合深入討論;更有可能是認定織田信長為這突如其來的天大好事樂暈了頭,顧不上向自己致謝,足利義輝寬容地一笑:“這件事情我會當眾向諸國大名宣布的,在此之前,你不要隨便向別人泄露。今天就好好地欣賞能樂吧!”
盡管接下來的能樂表演更加精彩,可是,足利義輝剛剛說的話如同一聲晴天霹靂,狠狠地砸在了織田信長的頭上,讓他心中湧起了陣陣驚濤駭浪,還有什麽心思欣賞能樂?如坐針氈一般地挨到了表演結束、味同嚼蠟地吃過了足利義輝賜給各位來賓的美酒佳肴,就匆匆告辭,回到了東福寺。
走進自己寄居的僧舍外廂,織田信長就看到自己的家臣們都聚攏在一起,聽著豐臣秀吉眉飛色舞地說些什麽;平素根本瞧不起出身農家的豐臣秀吉的柴田勝家也昂著頭,聽得津津有味,直到聽到織田信長那沉重的腳步聲在房門口響起,眾人才都倏然警醒過來,趕緊起身,向他躬身施禮。
心事重重的織田信長沒好氣地說道:“又在嚼什麽舌頭?總是這麽大驚小怪,難怪人家都是我們是尾張的鄉巴佬!”
諸位家臣都看出了主公心緒不佳,旁人不敢接腔,隻有豐臣秀吉仍是往日那樣一副嬉皮笑臉的表情,搖頭晃腦地說道:“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
織田信長更是震怒不已,喝道:“你這隻可惡的猴子,什麽太可怕了?!”
豐臣秀吉說道:“流言啊!主公,現在街麵上的流言滿天飛,實在是讓人覺得太可怕了。”
織田信長勉強來了一點興趣,問道:“到底是什麽流言?難道說,有誰敢在這個時候謀劃上洛嗎?”
豐臣秀吉說道:“那倒不是。諸國大名,還有許多能夠排得上號的一方領主都**齊聚京都、朝賀天皇陛下,唯一沒有被幕府邀請的強藩大名,隻有甲斐的武田信玄那個家夥。可是,姑且不說他還是背負著逆賊的罪名,在這個時候率軍上洛,分明是要與天下人為敵,就算他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那麽做嘛!”
說了半天,織田信長還是沒有弄明白到底是什麽流言,就沉下臉來,嗬斥道:“總是這樣顛三倒四、廢話連篇,有時候真恨不得把你這隻可惡的猴子的那條舌頭給割掉!”
豐臣秀吉嬉皮笑臉地說道:“市井上的流言,還要靠在下稟報主公呢!所以,主公還是暫且留下在下的這條舌頭吧……”
豐臣秀吉絕不是自誇,尾張織田氏的諸多家臣都出身於武士之家,向來不屑於留戀市井裏巷,沒有陪侍織田信長覲見幕府將軍或者拜謁公卿大臣、諸國大名的時候,就都老老實實待在東福寺裏參禪打坐或是磨刀拭劍。隻有出身農家、自幼還曾流浪諸國的豐臣秀吉天生就有旺盛的好奇心,每到一處,就到處閑逛,不是在酒館裏跟人高談闊論,就是鑽進店鋪裏問東問西。在明國就是如此,這一次到京都也不例外。
織田信長沒有心思聽他插科打諢,厲聲嗬斥道:“快說,到底是什麽流言,讓你們覺得那樣可怕!”
豐臣秀吉被主公突然的暴戾嚇了一跳,趕緊肅整了麵容,說道:“稟報主公,市井傳言,幕府將軍義輝殿下打算委任殿下做副將軍……”
“什麽?”織田信長吃了一驚,說道:“真有這樣的傳言?”
豐臣秀吉並不知道,織田信長這麽問隻是詫異這樣重要的事情,如果不是足利義輝在一兩個時辰之前主動向他說起,連他本人也不知道半點風聲,竟然會在市井中流傳;還以為是主公被這樣駭人的消息給震住了,又恢複了平素的嬉皮笑臉,說道:“是啊!還都傳得神乎其神,有人說這是義輝殿下的本意,要報答明國出動大軍幫助他討伐逆賊三好長慶的恩情;有人說這是天皇陛下的提議,要報答明國幫助他脫離逆賊三好長慶的掌控,這一次又送他回到京都的恩情;還有人說這是明國總大將俞大猷俞將軍和副總大將戚繼光戚將軍向天皇陛下和義輝殿下提出的要求,說是主公貴為天朝的皇親國戚,卻隻是一個從五品的一國太守,實在有損天朝顏麵……”
聽到這樣的傳言,每一種都離不開最讓織田信長難堪的明國,而且話語還說的這樣難聽,令他怒不可遏,厲聲喝道:“夠了!”
有了此前在歧阜城的那一番長談,豐臣秀吉怎能不明白主公心中究竟是如何看待明國。因此,雖說他不知道織田信長為何生氣,卻還是乖巧地改口說道:“真是一派胡言!主公即便是掌控天下,那也是憑借自己的武力和威望,怎能依靠異族之力……”
織田信長不願意聽到豐臣秀吉這樣毫無用處的諂媚之言,就打斷了他的話,轉而麵向諸位家臣,問道:“你們都說說看,如果我要憑借武力和威望掌控天下,大概需要多少年?”
織田氏諸臣麵麵相覷,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概因尾張織田氏盡管崛起神速,從一片廢墟之上複國到如今成為領有一百二十萬領地的強藩大名,隻用了兩三年時間,畢竟根基太淺,想要進一步擴張,所麵臨的問題和困難都有很多;而想要掌控天下,不但要擁有雄厚的實力,而且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還會受到諸多偶然因素的影響。比如說,當年領有駿河、遠江、三河三國,領地多達一百五十萬石的海道第一強藩駿河今川氏,二度上洛之時,在桶狹間突遭尾張織田氏的襲擊,三萬大軍頃刻潰敗,“天下人”今川義元也被斬下了首級……
沉默了許久之後,看著主公一直盯著大家,等著有人來回答這個問題,隨行家臣之中地位最高、性情也最為直率的柴田勝家不得不開口了,沉吟著說道:“請主公恕在下直言,主公的這個問題可真是不好說啊!按照行前主公和家中諸人商量的意見,此行要奏請幕府同意我們出兵信濃,討伐甲斐武田氏。甲斐武田氏雖然新遭大敗,元氣大傷,但武田氏經營甲斐已經傳世五代,曆時一百多年,實力尚存;武田信玄又是赫赫有名的一代名將,沒有三五年時間,難以平定武田氏。而後還要鞏固新領,徐圖近畿;也不是一年兩年就能成功的……”
織田信長不耐煩地打斷了柴田勝家的話,追問道:“這些事情我都知道,不用你一五一十地替我剖析。痛快一點,直截了當地告訴我,在你看來,大概需要多少時間,我就能率軍上洛!”
柴田勝家猶豫了一下,這才咬牙說道:“依在下愚見,少則十年,多則十五年。”
織田信長罕見地露出了笑容,說道:“不錯。這也是我最樂觀的估計。眼下有人告訴我,隻要我點個頭,立刻就能實現這一理想。這樣天大的好事,你們說,我該不該接受?”
眾人無比驚詫,都怔怔地看著織田信長,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織田信長說道:“猴子說的不是流言。今日觀賞能樂表演之時,義輝殿下親口告訴我,他希望我能夠出任左兵衛督之職,並且,不日就要向諸國大名宣布此事!”
“啊!”幾乎所有的織田氏家臣們都忍不住驚呼出聲。左兵衛督?那不就是副將軍嗎?!
性急的豐臣秀吉急切地問道:“那麽,主公有沒有接受?”
織田信長說道:“在回來的路上,我還一直在考慮要不要接受。可是,聽到市井之上竟然有那樣的傳言,你們說,我還能接受嗎?!”
茲事體大,諸位家臣都不好隨意置喙,織田信長便自顧自說了下去:“我今年二十五歲,即便用上十五年、二十年,也不過是四十來歲,就能實現我掌控天下、平定亂世的大誌!可是,如果我現在就接受的話,無論是義輝殿下,還是諸國大名、領主,乃至全天下之人,都會認定我是仰仗和明國之間的特殊關係而竊據副將軍的高位。即便成為這個‘天下人’,如何能夠令諸國大名、領主信服?又如何能夠號令天下?!”
說到這裏,織田信長略微停頓了一下,又用一種更加毅然決然的語氣一字一頓地說道:“更何況,我織田信長想要的東西,自然會憑借著我自己的力量去奪取過來,又何需別人恩賜!”
柴田勝家沉吟著說道:“主公說的完全在理。可是,如果斷然拒絕了義輝殿下的好意,幕府那邊可不好交代啊……”
織田信長說道:“不錯。這件事情關係到義輝殿下的顏麵,如果等到他當著前來朝賀的諸國大名、領主的麵宣布此事,而我卻斷然拒絕的話,隻怕到時候他會下不來台,一定會大為惱火;其他那些為之羨慕甚至嫉妒的諸國大名、領主也會指責我不識抬舉,不遵幕府號令。所以——”
他提高了聲調,說道:“我決定要連夜返回歧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