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歌劇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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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軟的草地上還沾著新鮮的露水, 遠處漂亮的尖頂小房子已經裝扮一新,從一個個方形或者圓形的窗洞裏透出絨絨暖光,像是一個個調皮的大眼睛。

    然而這一次活動的場地卻不在室內。

    而在室外。

    已經被打理幹淨的草地中央,豎起了一個巨大的“燈傘”。“傘柄”是一根直徑十公分還保留著樹皮的原木,直直的伸向天空,大約有五六米高。“傘骨”則是一串串自然彎曲下垂的彩燈軟管, 變幻著亮起紅色、橙色、藍色、紫色的彩光, 上麵還纏繞垂落著各種亮晶晶的小裝飾,在中央的原木緩緩旋轉, 並且越轉越快的時候, 那些彩色的光就連綿成了一片。傘麵上麵覆蓋著的那層薄薄的透明白紗, 也被風吹得鼓起來, 和飛起的亮晶的小裝飾纏繞又解開。

    傘下則是一隻隻用粗糙的木頭做成的小馬、小牛、小鹿、還有獨角獸。騎跨的位置上鋪設了華麗精美的刺繡坐墊。這些小動物關節全部是可以活動的, 你坐上去之後,真的可以騎著他們在院子裏緩慢行走。除了這些木頭做的玩偶外,還有許多真正的小動物,小馬、小鹿、小兔子還有小刺蝟, 在草地上四處遊走, 蹦蹦跳跳, 隨意的吃著自助餐盤裏的水果和食物。一條銀光閃閃的溪水如同發光的絲綢把整個草地一分為二, 靠近建築的這邊燈火璀璨, 遠離建築的一片燈光昏暗,好像有著什麽隱隱綽綽的影子在往來徘徊。

    這裏空無一人。

    這裏安靜無聲。

    顧騁像是一個不小心闖入了童話世界的成年人,四處張望了一圈, 站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了。

    但就是這樣,他還是被一頭矯健俊美的小鹿呼嚕嚕添了一通手指。

    現在聚會還沒有開始,他來的有點早。

    但是……等等,應該就是這個時間沒有錯吧?

    不是霍譽非安排司機接他來的嗎?

    顧騁默默的往後躲了躲,那隻小鹿緊跟著就湊上來,從手指舔到手心,好像吃到了美味的糖果,怎麽也不舍得挪開嘴。

    顧騁快速後退了幾步,差點就要拔腿跑掉了。

    就在這個時候,無數穿著金線和絲綢縫製的華麗長袍、硬褶短裙、還有銀色金屬長靴的白人、黑人說說笑笑從建築裏走出來。他們看到他都有點驚訝,但很快,這些仿佛埃及貴族打扮一樣的白人和黑人從中一分為二,走出了一位穿著烏金盔甲的亞洲騎士。

    好像是中國人?

    李澤從分開的人群中朝顧騁走來,伸手想要去摸那隻一直跟隨在顧騁身邊的小鹿腦袋,被非常嫌棄的躲開了,並且扭身劃出一道矯健的影子,踩過溪水,消失在河對岸的陰影裏。

    顧騁非常明顯的看到,這位亞洲騎士伸出來的手在空中尷尬的停留了幾秒,才若無其事的收回來。

    對他禮貌的而友好的笑了笑,輕聲建議道:“和我們坐在一起嗎?我的名字是李澤,霍譽非的朋友。”

    顧騁覺得有點好玩,主動伸出手,自我介紹:“我叫顧騁,也是譽非的……好朋友。”

    譽非?好朋友?

    李澤立刻伸出手和他握了握,敏銳的留意到了這兩個小細節。在心裏默默思考著對方的來曆。

    於是顧騁就被帶到了一群外國人之間,坐在河邊一圈圈樹樁做成的椅子裏最中央的位置。

    月亮藏起來了,他們麵前就是黑漆漆的水麵。

    在夜風之下,微微泛起波瀾。

    這些外國人顯得非常興致勃勃,用各種不同的語言大聲談論著什麽,就連英語也說得又急又快,顧騁一句也聽不懂。幾分鍾之後,黑黢黢的河麵上忽然兩起了星星點點的光,等那些光點飄近了才發現,那是一朵朵顫巍巍幾乎透明的小花,花心裏亮著發光的珠子,把透明花瓣裏的纖維脈絡都照了出來。隨著水流和夜風,悠悠飄蕩,有時候聚在一起,有時候又被吹散。

    在那些光點全部飄到他們麵前的時候,李澤忽然站了起來,請所有人安靜。

    一時間天地隻有靜悄悄的月色。

    月亮又出來了。

    然後就是一聲高亢而華麗的男高音。

    然後河對岸忽然“彭”的一聲亮起了燈,那是一個圓形的舞台。穿著金色曳地長裙的舞女本來如同雕塑一般被定在原地,這時候就忽然活動了起來,兩瓣金色貝殼做成的抹胸隻能遮住最關鍵的位置,而腰下的長裙卻嚴嚴實實,隻在動作最劇烈的時候露出白皙修長的雙腿。她們眼睛又大又深,畫著冶豔的妝容,好像是千年之前法老的情人,又好像是森林裏的女妖。

    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安安靜靜。

    顧騁好奇的看著她們熱烈的舞蹈。

    然後馬上的,就被華麗的男音所吸引。

    那個聲音像是在唱歌,又像是在詠歎。用的是一種充滿了花腔的英文。

    然後,一道光從天而降,頭戴橄欖枝、手握權杖、麵上覆以羽毛和寶石製成麵具的“大祭司”從黑暗最深處出現。

    他揮舞著權杖,投入的歌唱。

    那聲音裏似乎有一種抨擊心髒的力量,短短的幾句之後,在座的不少人忽然站了起來,對藝術表示鄭重和敬意。

    顧騁也覺得很好聽,但他聽不懂,就沒有什麽特殊的反應。

    而且他覺得這個聲音有點熟悉……腦子裏正在回憶著到底哪裏熟悉。

    李澤忽然朝他靠近了一點,低聲翻譯:“他講的是死亡和重生,大意是一個年輕的孤兒身陷貧窮和疾病,最終被黑色的烏鴉奪去了生命。當他醒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躺在富麗堂皇的宮殿裏,變成了尼羅河流域一個曆史上沒有留下名字的偉大王國的王子。”

    顧騁很有興趣的靠近了一些。

    因為音樂的效果十分華麗,他們說話的聲音很容易就會被淹沒進去。

    李澤索性側過身,幾乎是在顧騁的耳朵邊給他講故事:“他無數個夜晚做夢,夢見死亡的神靈對他說,你是被我眷顧的人,你注定背負非同一般的使命,於是他下定決心,放下王子的身份,成為了溝通神明的祭祀,讓這個王國的名字被寫入史冊裏。而就在一次宏大的祭祀活動中,前生的自己被作為祭品送上了祭台,作為祭祀的他不得不做出選擇。即使是祭祀,他也沒有更換祭品的權力。因此他扔下權杖,重新戴上王冠,以這個國家繼承人的身份,一手碾碎了曾經親自扶持起來的神權……”

    就在他說到這裏的時候,舞台上的祭祀將手中華麗的權杖高高舉上頭頂,忽然大聲念了一個音節,然後用力掰斷,扔向遠處,轉身匆匆走上從地麵高高升起王座,王座兩邊的侍女將王冠雙手戴在他的頭頂。

    然後化身為王子的前任祭祀重新開口。

    “命運,你的一半是巧合,一半是居心叵測。我向你懇求的時候你不屑一顧,如今我高高在上,你狡猾的手指將再也不能玩弄於我……”

    這一次直接換成了中文。

    李澤表情磕絆了一秒鍾。

    眼角的餘光瞄到正襟危坐、終於能聽懂說什麽,認真投入進去的顧騁,福至心靈的往一邊挪了挪,又挪了挪,直到恢複到正常的距離。

    華麗的男聲繼續在詠唱,換回中文之後就更加讓顧騁覺得熟悉。

    “我問我的父母、兄弟、朋友,沒有答案,我問這天、這地、這河流、這山川、他們回我以默然,我向神靈張開雙臂,答案是不屑。而就是在這樣的世界,黑色的水彌漫過地表,人們一勺一勺哺食毒藥。”

    那些黑人和白人都已經聽不懂舞台上在說什麽了,疑惑不解的交頭接耳。

    李澤麵不改色的向那些外國客人解釋,這種語言更加有藝術張力,更能表現藝術的靈魂。不過為了讓大家更好的欣賞藝術,他也請了專門的翻譯。

    有了翻譯之後,大家都能繼續平和的欣賞藝術了。

    表演逐漸進行到高-潮,王子救下了曾經的自己,給他以金錢、權力、還有美麗的女人,都通通被拒絕。祭品單膝跪在王子麵前,宣誓為他獻上全部的忠誠。

    隨之而來的一次征戰,王子作為王國的首領,成為敵軍首要射殺的目標,九死一生,在最危險的時候,被祭品所救。

    曾經的自己整個胸膛都被紅色的鮮血浸透,卻掙紮著向王子伸出手。

    王子握住他的手,命令:“你必須活著。我將用世界上最好的東西來報答你。”

    那個金色頭發的表演者掙紮著用英文唱出自己的台詞:“我不需要你的報答,你是我的生命之水、黑夜之光、你是我全部的財富、你是世界的寶藏。我為你獻上我的忠誠、我的執著、我的生命、我全部的感情。”

    王子又一次命令:“你必須活著。”

    然而祭品聲音越來越微弱,一遍遍重複:“我給你我全部的感情、全部的感情、全部、包括我的愛情。”

    觀眾席上發出微微驚訝的聲音。

    顧騁也非常非常驚訝。

    因為在那位王子把詠唱變成字正腔圓的話音的時候,他一下子就確定出那個聲音究竟屬於誰了。

    顧騁不可思議的看著台上那個金燦燦的影子,難以想象他竟然到現在才察覺到!

    而舞台之上,麵無表情聽從祭品傾訴的王子,忽然單膝跪地,微微俯身,好像就要吻上去。

    顧騁一雙鋒銳的長眉不禁冷冷的蹙了起來。

    正在不斷傾身的王子忽然一頓,扭頭看了這邊一眼,將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演下去的祭品拋在一邊,快步朝著觀眾的方向走來。

    而他們之間還隔著一條河流。

    於是金燦燦的長袍緩緩鋪開在月光之下重新亮晶晶的水麵上,水麵上那些星星點點的光隨著他的動作聚合又分散,在水波之上飄飄蕩蕩、漸行漸遠。

    涉水而來的華麗歌聲卻越來越靠近。

    他踩上柔軟的草坪,直接而坦蕩的走到了觀眾席的中央。在一些微微驚歎的聲音裏,朝著這裏的主人伸出了自己塗抹著金粉的手指。

    李澤無可奈何的聳聳肩。

    顧騁則毫不猶豫的握住了。

    在握住的一瞬間,心裏最後那麽一點點不確定也煙消雲散。

    於是就被用力拉了起來,神秘的歌者在他手背上輕輕一吻,忽然又一次變換了一種語言,拉著他穿越草坪的河岸,踩進冰涼溪水,重新登上舞台。

    圍繞著他歌唱、跳舞。

    忽然單膝跪下,向他伸出手。

    顧騁下意識捉住,用力拉了起來。

    對方好像有點無奈,繞著他轉了一圈又重新跪下了。

    顧騁懵懵的,終於忍不住小聲問:“你在幹什麽?”

    然後好像被王子瞪了一眼。

    王子將他的手緊緊握住,放在自己胸口,換成中文重新唱道:“我虛假的過去,我真實的現在,我未來的火,我生命的光。我請求你,讓我點燃你、讓我點亮你,讓我將你收藏在靈魂深處。我請求你永遠不要離開。”

    一瞬間,所有音樂都安靜了。

    顧騁忽然意識到,這不是台詞和表演,這是真正的在對他說的話。

    這讓他心髒緊張而激烈的快速跳動起來。

    在霍譽非打算再一次重複一遍的時候,極力鎮定的點頭:“好。”

    霍譽非又等了幾秒,遺憾的發現真的除了一個“好”就再沒有下文了。

    精心準備了禮物的王子有點失落的換回華麗的英文,高高飆出最後幾個音節,旋即就被妖冶的舞女一層層包圍、淹沒。

    然後舞台上所有的燈熄滅了。

    一片黑暗之中,王子脫下了沾滿羽毛和寶石的麵具,低頭吻了下去。

    他亮晶晶的眼睛看著對方,好像是在炫耀又好像是在確認:“喜歡嗎?”

    十幾分鍾之後,他們換回了正常的衣服,重新出現在觥籌交錯的草坪上。

    李澤正在和他的客人討論著剛剛的表演。

    “李澤剛剛從非洲考察回來,打算做一個基礎援建項目,這些非洲人都是他的合作夥伴,也是當地政要。當然了,來自歐洲的投資商也不能輕易怠慢,李澤期待這些人的大力投資。所以他希望能夠在文化上取得雙方的共鳴,我們商量之後,就確定了‘埃及文明’的主題和這種原始而野趣的布置。”其實已經省略了很多複雜內容,但感覺顧騁不是很明白的樣子,霍譽非就繼續解釋,“非洲是人類物種萌發之地,兩河流域則是西方世界文明的發端,我們對這兩個‘開始’都給予同等的敬意,也是在表示合作的誠意和公平。”

    顧騁差不多明白了。

    但是看在霍譽非眼裏,依舊是一副有點懵懵的樣子,就笑了笑,帶他走到那個五彩斑斕的巨大燈傘下麵,坐在了一匹小木馬上。

    “我們在這裏坐一會。”

    顧騁仍舊站著,向他確認:“你不過去沒問題嗎?”

    “當然了,”霍譽非說,“今天是李澤的主場,所以要一會之後我才能向他介紹你了。”

    “你和他不是合作關係嗎?”

    這個問題倒是問在了關鍵上,霍譽非微微一樂:“暫時還不是。”

    “不過很快就要是了。”

    霍譽非站起來轉頭,看見李澤站在身後,手裏端著一隻酒杯,還有一位侍者跟在他身後,手中端著托盤。

    李澤向他舉了舉杯子:“來一杯?”

    霍譽非嘴角一彎,給自己拿了一杯,也遞了一杯給顧騁,笑問:“你怎麽過來了?”

    “因為我感覺不到自己呆在那邊有什麽意義,他們之間話題太多了。”

    霍譽非遠遠瞅了眼涇渭分明的坐在一起,熱烈的說著什麽的白人和黑人,立馬就明白了李澤的意思。

    開了一個玩笑:“這樣你難道不是很輕鬆?隻要撒網就有魚捕。”

    他是在暗指李澤漁翁得利。

    李澤也笑了,故意道:“輕不輕鬆不重要,重要的是誰對我更重要啊。”

    他舉起杯子,透過杯子看了看滿天的五光十色,做出一副深情的樣子:“當然是霍公子你啦。”

    霍譽非嘴角彎彎:“李公子太會說話了,看來我一定要找你合作,隻要有李公子的口才,我不相信會沒有好項目。”

    他抬起酒杯,走近和對方輕輕一碰。

    曲麵的玻璃相撞,發出輕微的“叮”的一聲。

    銀色的月輝讓他耳後一點沒有完全卸掉的金粉閃爍出別樣的光澤,和那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的西裝,簡約素色的手表,以及身上無數個漫不經心卻又恰到好處的小細節搭配在一起,讓他身上換發出一種別樣的魅力。

    隻有財富和地位才能雕琢出的魅力,而這種魅力李澤身上也有。

    所以當他們兩人站在同一個地方的時候,才會顯得格外相得益彰。

    顧騁的神情有些冷淡、有些莫測。

    作者有話要說:  挨個麽麽麽,感覺被小天使抱了一個,開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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