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章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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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民b領著體型大了一倍的小花,順著格萊斯先前所說的小路離開。

    小路的盡頭些許是南大道內部的道路, 不高不低的房屋受到教堂的影響, 著色相較檳果大道而言,會更為清淡一些。村民b鑽過灌木叢布成的圍牆, 踏上巨大石塊鋪成的道路時,身上還沾著幾片樹葉與被枝梢劃過的痕跡。黑色的鬥篷下擺已經被小花咬得破爛,狼狽的模樣與旁的光鮮亮麗格格不入。

    她腳下剛穩,便環顧四周。卻見小花先她一步,對某個方向吠叫兩聲現出了它的敵意,將村民b的視線也一同吸引過去。

    看見遠處腳步穩重地走來的人後,她不由一愣。

    格萊斯先前說過, 安裏今日在南大道當班, 讓村民b離開教堂後可以先去找他。她原本還想自己沒有找他的理由, 就將這件事稍微放放, ……可是對方怎麽先找上門來了?

    “我追著一位魔族過來, ”安裏看出她的疑惑,腳下步子一頓, 卻並未停下, “不過他進了教堂……那就不是我能管的事了。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你,你不是找牧師……怎麽了?”

    靠近後才覺察到眼前人的不對勁, 安裏低頭掃了眼來意不善的小花,仍舊將注意力落在了眼前的人身上。她此時神色有些恍惚,仿佛剛剛才發生過難以忘懷的事情。眼中的意外與驚嚇,被安裏這樣一問, 才突然回過神來一般,敷衍地應了兩聲:“嗯、……沒什麽。”

    安裏狐疑的視線讓她對於自己的敷衍回答而有點不甚自在,可一想到剛剛的事情,她一張口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

    留下魔法?

    村民b不可能不知道黑魔法對人體傷害有多大,尼克斯問出這話的時候就肯定地拒絕了。可仔細想想又覺得自己的拒絕對這位屢次幫助自己的魔族不太友好,便猶豫了一下,問了對方有沒有其他需要幫助的地方。

    那位魔王聞言,竟然真的仔細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對她擺了擺手:“你過來一下。”

    “……”

    見眼前一隻手晃了晃,將村民b的回憶卡在了令人尷尬的畫麵之前,也避免了她情緒的再複雜。她定神看向眼前的安裏,見他露出一副無奈的笑容:

    “牧師剛剛確實說他沒打算把你送出去,沒想到這麽快就把你趕出來了?還真是不講情調啊……”

    “不,是我執意離開的,”村民b說,推了推身旁的小花,讓它安靜一點,“教堂的環境對小花的身體不好,……它好像是隻魔獸。”

    “……你之前都不知道?”

    “安裏先生之前就知道了?”

    一來一回兩個反問句,將這個話題卡斷了一瞬。安裏扯了扯嘴角,卻笑不出來了——她連自己的寵物是危險的魔獸都看不出來?

    “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感覺到它身上的黑魔法,……啊、不過你不用擔心,那時候還很微弱,大部分人應當都不知道。”安裏撓了撓頭,最後放棄了一般,打量著周圍安靜無人的環境,引了村民b向道路深處離開,“後來黑魔法的跡象突然間不見蹤影,……雖然原因我大概了解過了,……”

    安裏的視線不時瞄向小花。當時會在會麵魔族的地方看到這隻小黑狗,讓他以為身旁的人類被小黑狗給生吞活剝作為糧食了——畢竟小花的體型不斷變化,也被他看在眼中。

    魔獸體型千萬,安裏也不敢保證小花最後會膨脹到什麽程度。現在看來它確實在變大,而且是越變越大。現今的體型倒還符合人類對於犬類的定義,可繼續增大下去,就危險了。

    安裏心中思忖著,瞄了眼走到身側的村民b,覺得還是先給她找個地方能藏起來:

    “南大道的衛兵比其他區域都多,加上教堂的動靜已經鬧出去了,衛兵都在聚集。……我先帶你離開這裏吧。很可惜的,我家最近被監視得比較嚴……這樣吧,我有個弟弟上學時在外有一處住處,現在他畢業了,那間房子就空了出來,……我今天還得去處理一下魔法師的事情,明天我們再談談吧?”

    “……現在不能談嗎?”

    “有些事情我得問過魔法師後才能確認,……你還有什麽事嗎?”

    安裏側過頭來,灰黑色的眸子看向了身後的人,唯有在工作期間才會換上的深藍色披風與方便行動的輕鎧,讓他的身形看上去更為寬闊有致了。微微下沉的語氣令後者的話一滯,隱約聽出了些不太對勁。

    他在堅持讓自己跟著他走。

    “……是沒有什麽事,但是,公主現在在搜捕我。會給安裏先生帶來困擾吧。”

    這是事實——盡管村民b不曉得昨天的牧師是怎麽將自己從那片區域帶走的,可在宅邸下找不到自己,公主今天就不可能放過她。安裏現在是還不知道她為什麽會被衛兵追捕,才會這樣說吧。

    村民b心裏思考著該怎麽跟對方解釋自己的事情,誰知後者聽了她的說辭後微微一笑,毫不介意地說道:“哪裏,應該是我會給你帶來困擾才是。”

    “……”

    確實挺困擾的。村民b躊躇著該不該這樣回答,便聽安裏思忖再三,下一句話從身側飄了過來:

    “其實我之前就覺得,自己挺喜歡你的。”

    “……”

    “……啊,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一句話就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說了些什麽驚人之語,安裏一滯後,麵色微紅地為自己辯解了兩句。他苦惱地清咳兩聲,尋找到了更為貼切的說辭:“我是說,我很喜歡你大膽的行為,還有單一而明確的目標。……至少,比起勇者來說,要好多了。唯有清楚自己腳下的道路,才能更好地引導他人啊。”

    安裏的話語中帶著少見的自我厭惡,令村民b側目多看了一眼,於他對自己的評價卻不予置否。她反而覺得自己是個欲求過多的人,想要活下去就算了、反而還想要活得更好。

    想要像過去那樣平靜而安心的日子。盡管現在的她已經無法適應。

    “總之,請先跟我來吧。騎士的職責是守護重要之人,……家母,是這樣說的。”

    安裏從小巷中走到了一條大路上。

    這兒已經快要超出南大道的範疇,有點像村民b初次進入的檳果大道。紫花藤廣場上海殘留著半個月前勇者招募隊友的告示,村民b停在其中之一麵前,看著眼前紙麵枯黃的告示。

    她至今還不知道,那場狩獵區的異常事件是怎麽被解決的。

    在這種居民繁多的地方,她反而不容易被衛兵認出。加上安裏讓她鬆開了鬥篷,一身獵人套裝的她,隻要不湊近了看,就像是帶著獵犬散步的獵人之女。

    注意到身旁的人在看布告欄上的公告,安裏走到她身邊,落在上麵一行行文字上時,繼續了方才的話題:

    “家母,曾經是第一任勇者的同伴。女騎士的威名,至今還流傳於世。”

    “……?”

    聽到了第一任勇者,村民b一愣,微微昂起頭來才能望見貼近了自己的安裏的頸部。焦距拉近一些,他英挺的側麵上早已不見了笑意,眸中的暗色慢慢吞噬著那抹朦朧,仿佛陷入了過去的回憶。

    “實不相瞞,我見過第一任勇者。雖然那時年紀尚小,……可那位傳說的勇者,並非旁人所言的那般完美。

    “用現在的話來說,他是個小人也不為過。但是,他卻清晰地知道自己重要的東西,應當守護的東西。他下手從未疑慮過,都是為了他所摯愛的女性。就連被權力迷惑的國王將他驅趕時,也沒有絲毫猶豫便離開了這個國家。……他的背影,總是會吸引著旁人去追隨。”

    安裏的語速至此一頓,驀地加快了許多。溫柔和煦的聲音也變得抱怨或是不忍:“可是,現在的勇者,……他不對。

    “他看不明白,於他而言重要的東西是什麽。他經常在兩件事情中猶疑不決,終於選擇其一後,又會對另一件事抱以愧疚。……這種優柔寡斷的性格,不應該是勇者。

    “勇者應該要更果決、更強勢!……否則,根本無法帶領被他所吸引的人!根本無法讓我心甘情願地追隨……”

    這樣的勇者,不對勁。

    村民b聽著他口中的抱怨,輕聲應了聲,沒有說話。沒有人比她更了解勇者的性格。那原本就是個極富感染力的家夥,對旁人的事情異常關心,可自己的事卻難以決斷。像安裏這種性格,會跟勇者合不來,她覺得並不奇怪。

    他們方才就到了紫花藤廣場上。這兒居民眾多,安裏也屬於受人矚目的類型,待久了後,就有幾人上前來給他打了招呼。他都一一應付了過去,村民b卻能看出他此時的疲倦。

    “先走吧。”

    她出聲喊回了安裏的意識。作為與他同行的人,村民b也沒少受他們打量,身旁的小花也已經表現出了警惕的神色——它體型變大後,性格倒是暴躁了許多。

    安裏回神後便恢複了平時的自然神色,與居民們寒暄著,仿佛方才那快要達到界點的負麵情緒並非他所發出。村民b見他現在平穩的氣息,暗中鬆了口氣。

    旁人於勇者的看法,她倒不是特別在意。聽了牧師的說辭後,她對於“勇者沒救了”這點更加深信不疑,而且現在失憶的勇者,村民b反而容易下手些。

    記起昨日勇者那些異常的舉止,村民b陷入思考。

    “騎士是世襲製的?”她隨口問道。對於第一任勇者,她的了解確實不多。

    安裏搖了搖頭:“不,我隻是因為憧憬家母與勇者,才成為了騎士。可現在的勇者並非我所期待的人。……這樣看來,你倒是與第一任勇者的性格有些相似呢。”

    安裏說到這兒,也看不出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之言,輕笑的表情難以讓人當真。他已經帶對方走了許久,周圍的行人變多又變少了。村民b先前在檳果大道徘徊過,此時再回來時,卻仍舊覺得陌生。她看著眼前一片極具特色的房屋,再看了看不遠處幾乎遮住了一片天空的王宮——王宮之外便是她年幼時來過一趟的魔法學院,與這片區域緊密相連。

    據安裏所言,這兒是按照魔法學院修建的公寓樓,供不願居住在學院中的學員使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學院的允許,他弟弟在這個季度畢業,可房間能供他使用到明年。

    “他性格獨立,畢業了也不願搬回來,最近因為一些特殊原因不得不回到家中。這裏的話已經是空房間了,他之後似乎想去西城發展,所以你放心待著,”安裏談到弟弟的時候苦笑著搖搖頭,“也許跟家裏人的態度有點關係,不過……現在他長大了,很難能改變過來。”

    “……有弟弟也挺麻煩的。”

    “不會,有弟弟妹妹,家裏也能熱鬧點。”

    “安裏先生兄弟姐妹很多?”

    “家母早亡,隻有我一個孩子。弟弟妹妹,是指伯父的兩個孩子。”

    安裏語氣平靜。

    村民b聞言便閉上了口,掐斷了這個話題。她跟他走進了這幢塗著泥塊顏色的建築——它表麵上像個被挖了許多個洞口的山洞一般,有些窗台的高度甚至在小花能夠觸及的位置。它高大聳立,平時村民b都沒注意到這裏還有這樣一幢屋子,此時走進後覺得裏麵卻像洞口那般昏暗陰沉。

    裏麵的人不多,據說是因為最近畢業生離校後在校生都在準備期末的魔法檢測。安裏也來過這裏不少次了,跟門衛笑著交流兩句,便帶她走了進去。

    “開了點小玩笑,希望你不要介意。”

    “……?”

    -

    房間很大。

    這已經是幾乎是一整個套間了——跟她之前住的旅館截然不同。前主的痕跡都被收拾得幹幹淨淨,完全一副等待旁人入住的模樣。盡管如此,村民b也沒有多碰些什麽東西,而是把最大的起居室給搬了個幹淨,然後,把小花放在了客廳中央。

    安裏離開已經是昨天的事情。村民b從這間房間的窗戶望去,能遠遠地看見南大道上的教堂。那時已是黑夜,一道道宛若閃電的光芒劃過教堂上方的天空,看得人心底升起了懼意。村民b想到離開時撞見的尼克斯,隱隱有些不妙的預感。

    教堂的魔法屬性,於魔族能造成極大的傷害。那位魔王雖強,可教皇與聖女——加上牧師格萊斯,應該也不好對付吧?

    村民b抓著小花的爪子無聊地玩了會兒,覺得這種悠閑的時間早就不適合她了。她應該更需要緊迫的時間來壓迫她的前進,休息隻需要短暫的時間即可,否則過分的空虛會壓垮她對自身的思考。

    昨天時間已晚,村民b不自在地悠哉了會兒,便抱著小花睡了過去。然而隔天醒來時,本抱著的溫暖物體突然變成了她靠在了對方身上——那油光發亮的毛發柔軟而溫和,貼在她臉上,加之下方軟綿綿的肉質,讓村民b迷蒙中差點下意識地咬了一口。

    直到下方的生物,因她手上較為用力的動作而嗚咽一聲時,才驀地清醒了過來。

    起居室有大窗,清晨並無太陽,卻能見到窗外透進來的光線。村民b尚在遠方的思路被眼前一隻睜得巨大的眼睛給扯了回來,旋即她的大腦敲醒警鍾,憑著多年野外生存的經驗——

    掌根用力一推那巨大的家夥,卻無法將對方推動分毫,反而將她整個人都推後了一步。

    她順手撿起昨夜被解開放在地上的武器,橫在身前。

    野獸仿佛被她用的力量給弄痛了些,發出可憐兮兮的嗚咽聲。這副示弱的模樣令村民b警惕的動作稍稍猶豫,卻並未完全放鬆。

    它的體型已經比村民b還要高出了一個腦袋,從蜷著的動作站了起來,那幽深的瞳孔被拉得狹長。頭上長著一對像是幼年山羊的角,卻通體漆黑,醞釀著不祥的動靜。它抖了抖身子後,原本想朝著村民b歡快地跑進來,可對上對方戒備的雙眸後又有點退縮。

    一人一獸就這樣僵持不下——村民b的大腦還在某個卡上動彈不得時,房門突然被推開了。

    “……”

    來人一推門便撞見了裏麵對峙的兩人,他微愣住,旋即擰起了眉頭,“它變得這麽巨大了?”

    “……它?”

    “先前不知道它是魔獸就算了,……這個,不是跟著你的那條小黑狗小花嗎?”

    安裏朝門外看了一眼,確認沒有旁人路過門口,才小心地關上了門。那有些眼熟的黑魔法讓他一眼便看出了對方的身份,可一夜之間就變得如此之大——

    果然,是在膨脹吧。

    安裏看向小花,眉頭深鎖。人類對於魔獸的了解寥寥可數,隻知道它們幼年時體型與野獸相似。可他並不知曉有哪個野獸像它這樣的模樣,……而且,黑魔法的濃度極其之高。

    看著村民b疑慮不定地放下了武器,他走了進去。今天的他似乎沒有值班,換上了黑色的一套騎士裝。暗金色的紋路印在臂膀的位置,需要仔細琢磨才能看出它的圖案,淡金色的頭發與身上的漆黑一做對比,將他身上的那股高傲氣質更加凸顯出來。

    他打量著警惕著自己的小花,開口道:“變化得很快。我想是受到實力強大的魔族影響吧,……不知道它原本的體型有多大。”

    安裏記起在那個魔族那兒看見小花的情景。待在那兒,空氣中黑魔法的密度都不一樣了,就連他都會受到巨大的影響,更別提與黑魔法屬性相配的小花。會急劇成年,理所應當。

    好在這間房子不算簡陋,容納安裏所知的大部分體型的野獸應當都不成問題。可小花明顯是超出他認知的物種,就怕萬一……

    他思考著解決方案,牆的另一邊傳來悉索的聲音令他介意。旋即房門的門鎖打開的聲音傳來——他猛地想起剛剛一路跟著自己的那道魔法,腳下稍稍後移,卻因門口出現的少年麵容而微微愣住。

    後者的狀況也不比他好多少——畢竟房間中突然出現了體型巨大的魔獸、怎麽可能不驚訝!

    “……剛剛門衛明明告訴我說,你在這裏藏了個女人,”他手上剛剛凝聚的魔法,在瞧見旁邊安裏的視線後默默地收了回來,同時抬高聲音質疑道,“怎麽是……”

    “情況比較複雜,你怎麽回來了?”安裏把問題敷衍過去,同時問道。

    “……教堂昨天不是被魔獸入侵了嗎?聽說今天已經把入侵的魔獸抓住囚禁下來等待發落了。我昨天聽弗萊婭說,在狩獵區救下我的那位冒險者也被帶了過去,……就想回來拿點東西,去教堂……”

    少年回答的時候,視線不住地在室內來回轉悠著。裏麵那隻魔獸的水平與在狩獵區碰見的那些都截然不同,隻一眼便讓他感到了無比的恐懼。他下意識地移開與它對視的視線,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一旁麵色冷靜的女子身上——

    “閣下?!”

    他驚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