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b的靠近令尼克斯有點兒不知所措。

    他腦海中混亂地回放著先前大魔王告知他的所有事情，與村民b那催促般的眼神混雜在一起, 明明處於針鋒相對的兩方, 卻令他感覺雙方都在脅迫自己。

    無論如何，他的立場應該都是堅定的。

    絕對不能讓她知道從前的事情。

    不能讓她回憶起來。

    熟悉氣味的靠近讓尼克斯口中產生了久違的幹渴感覺。喉嚨湧上的似曾相識的鮮美血液的氣味混雜著屬於人類的肉質感, 激起了在他生前始終糾纏著他的進食的**。

    魔族是肉食性的動物。它們甚至能將同族的軀體端上餐桌，以各種雕花裝飾其中，布置成一道披著光鮮外表的餐點。它們並不挑食，可毫無疑問的是，經過魔法浸泡的**能帶給他們至高無上的喜悅。

    尼克斯在死亡之後，就已經少了進食的必須需求。他之前大量進食是為了穩固自身的黑魔法，那些幹巴巴的麵包究竟有什麽味道, 他其實並不知道。

    他生前、在死亡的最後一刻, 碰到過一個女人。她帶著一個小孩子。

    仿佛身後有什麽猛獸追趕一般, 在見到自己後, 焦急地提出了一個奇怪的請求：

    “求求你, ……吃了她。”

    ——“……你沒事嗎？”

    村民b的聲音令尼克斯猛地驚醒過來。他視線的焦距定格在不知何時已經非常靠近自己的村民b身上——她因為身高差而微微昂起了腦袋，焦躁的情緒還未完全褪去, 卻因為麵前人的不正常而被掃到了一旁。尼克斯對上她的視線, 驀地意識到兩人間的距離有些太近了——他後退了一點，應了一聲。

    他之前就一直以“黑魔法會影響到她”而避開自己, 村民b早就明白了。此時被避開後也沒有繼續上前，而是看著對方恍惚的神色，輕輕地歎了口氣。

    他這樣子，再這樣逼迫對方, 就弄得自己像是逼良為娼的罪人。

    “抱歉，我沒考慮到你現在的身體狀況，……這些事我會去問問別人的，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問誰？”

    尼克斯奇怪的重點又落了下來。村民b抬頭瞄了對方一眼，旋即回頭走向了那間房間——如她所願地，聽見了對方跟上的聲音。

    費文是肯定不會跟她說的，她也沒安裏的水平能從費文口中套到話。如此想來，知道她之前是如何跟尼克斯認識的人，也沒有了吧。

    她不可能跑到魔域去一個個將當時的魔族揪出來問話。

    “總會有人問的，”暫時沒想到的村民b隨口答道，站在門邊示意尼克斯進去，“有些事情被蒙在鼓裏……對我而言不是什麽好事。就像身體裏缺少了某樣東西，不弄清楚，難保在某些事情上會作出錯誤的選擇。”

    “不會的，”尼克斯停在了門旁，略有猶豫地看了她一眼，“你的選擇不會出錯。”

    “這大概是我聽過最高的讚美了。”

    尼克斯的身體擋住了村民b向內探尋的視線——她看著這個魔族站在屬於人類的房間門口，又歎了口氣，後退一步，準備離開。

    “雖然費文先生說，你們之後將會麵臨危險，……不過，勇者的問題請交給我來處理。”

    尼克斯皺起眉頭。

    “明明隻要說清楚就什麽事都沒有，卻非要弄到現在的地步。……你們是戀愛中敏感的小女生嗎？我不喜歡這種什麽都隱瞞的態度，就算打著‘為了你好’的名號，也請說出來讓我自己判斷一下究竟是不是為了我好。”

    被擋下的問題在胸口積聚成不滿與抱怨，由村民b口中脫出。些許是這些日子來認識了不少人的緣故，相較於之前交流甚少導致的沉默，她現在說起話來異常連貫，甚至沒有尼克斯插.入話題的餘地。

    樓道的下方突然傳來一聲屬於野獸的長嘯——村民b語氣一滯，不再注意被尼克斯擋住的房間布局，腳下轉了個彎，便朝來時的方向離去。

    走了幾步後，不忘回頭說道：

    “還有，對待我的時候請不要這樣小心翼翼。我對你幾次的幫助存以感激的心態，可你是高高在上的魔王，……應該拿出一點魔王應有的高貴態度。我印象中的大魔王格爾斯諾，是一位各方麵都值得尊敬的王，除了那糟糕至極的審美觀。……我聽大魔王說過，他所鍾意的下一任大魔王，是魔王之一。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你，……是你嗎？”

    “……不……”

    尼克斯的話剛剛開了個頭，村民b的影子就消失在了他的視線當中，隨之傳來的隻有她毫不掩飾的下樓踏步的聲音。尼克斯聽著耳邊的聲音逐漸走遠消失了，才細想了一番村民b的話，回身將房門完全鎖了起來，向著她離開的另一個方向走去。

    沒走幾步，腦海中突然竄出了什麽——令他不適地擰緊了眉頭，腳步停了下來。

    待到視野中的一切都恢複原樣時，才看見一隻裹著黑布、透明人一般的東西。它張口後發出的是費文的蒼老聲音，令認識他的人能從那抹空曠中想象出對方說話時的平靜麵色：

    “尼克斯大人，剛剛抓到的敵方魔族說，王子赫德森會在近日邀請您前去王宮。”

    “……嗯。”

    他輕輕應了一聲。無力的身體造成的糟糕情緒，加之方才村民b的話，讓他有點低落。

    -

    “怎麽了？”

    抵達下方的村民b看見小花在梯段下方來來回回地走著，走近了問道。

    小花個性說不上安靜，可體型變大後，就不習慣到處跑跑跳跳了。倘若還是以前的那副小黑狗的形態，現在樓梯旁貼著的牆紙可能已經被它撓得不成樣子了。村民b往還算寬大的大堂中看了一眼，最後望向了小花嚷叫的一個方向。

    那正是王宮來時的方向。

    “勇者來了？”

    小花嗚咽一聲，像是確認。

    村民b將小花腦袋上掛著的勇者之劍取了下來，從刀鞘中抽出，細細觀察了一番在金屬下方流淌的魔法。魔法肉眼可見，來源不明，似乎是劍柄上的那顆極其幹淨的水晶。有關水晶、魔法這類她無法使用的東西，村民b並不知道太多——她相信實踐出真知，無法實踐，那些條條框框的概念，就算知道了也難以反應過來。

    勇者之劍拿在手中確實同匕首一般輕巧，比及普通的長劍要舒服得多。隻是它過大的體積讓習慣了匕首的村民b難以控製攻擊的範圍——一個不注意，可能就會出現難以挽回的後果。

    “那我們走吧。”

    費文之前就說了，這兒除了他們外並沒有旁人，村民b帶著小花往外走去，還真的沒有見到一個人。那邊的別院裏一灘血紅色仍舊存在，隻是不見了其他身影，村民b原本還有點好奇那名卡西的現狀，想想卻也沒有多管了。

    在這裏逗留了將近一個白天，卻因為天上烏雲太過厚重，村民b隻有在走出那幢破舊的大宅子後才從室內外的光差覺察到了現在正在轉向夜晚。原本就安靜的空氣此時也沉寂了許多，荒蕪的周圍的一切，這副景象竟然跟處在魔域的野外時相差無幾。

    隻不過身旁有隻小花，讓她心裏有了些踏實感。

    “……”

    她走出門口的瞬間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與費文談話過後就消失無蹤的安裏。他的去向令人生疑，可無論哪個方麵而言，安裏的實力都在她之上，似乎沒有她擔心的必要。

    費文慈祥的麵孔猶在村民b的眼前，她猶疑了一下，還是決定相信他的說辭。要是生了事端，她不可能沒覺察到。

    從這片地段走出去不久，就能看見寥寥的幾個流浪漢了。他們的麵容在逐漸變暗的光線下難以看清，可這邊小花那不甚友好的模樣在他們眼中可謂異常清楚，特別是在昏暗的光下那對顯眼的眸子——他們都縮緊了脖子不敢靠近這隻模樣怪異的野獸，同時落在隨行的人類身上的目光，也變得奇怪了起來。

    這些流浪漢不是流浪者，他們隻不過是無處可去難以生存的人類。每天在這裏都會有人死去——也會有人進入。這兒的人的數量在最近隻增不減，之前安裏提及時也是一副頭痛的表情。

    說是“放棄掙紮的人類越來越多，就算給予怎樣的機會都不肯抓住”。

    說是“隻走捷徑的人類越來越多，沒有捷徑時，幹脆就放棄了前進的步伐混吃等死”。

    這股頹唐的風氣在不斷擴大，無疑在說明人類的生存積極性在不斷下降——魔族過分的強大令人類感到不安，勇者與預言的存在，隻是在他們的不安中增添了一抹希望。

    而這份希望馬上會被打破。

    在王宮中碰巧聽見的王子的說辭重新出現在了村民b的耳畔。她的步子忽然慢了下來，朝周圍掃了一圈後，開始糾結的心情又放鬆了下來——

    旁人的行事肯定有旁人的道理，會被那道理說服，就是不夠堅定的體現。——她隻要達成自己的目標便足夠。

    “……”

    村民b放慢的步伐是因為腦海中突然出現了衝突的兩道念頭。而她身旁的小花在望見不遠處的幾人後，也完全停下了步子，還不忘用牙尖咬住自家主人的領口，阻止她繼續向前。

    “怎麽了？”村民b拍了拍它的鼻子，示意它放開自己。小花眯起了那雙猙獰的眼睛，朝遠處示意了一下。

    在它對著的方向盡頭，站在廢棄的街頭、一處牆角的，正是一個熟悉的人。

    “……吟遊詩人？”

    村民b疑惑了一瞬，旋即反應了過來。他們幾乎是與自己一起得到了勇者的消息，會到這裏埋伏也是情理之中。他們對勇者的執著，遠比她來得強烈。

    村民b原本還不清楚勇者可能會來的路線，準備循著小花指引的方向走去，誰知會在這裏碰見他們。是不是說，在吟遊詩人眼中，這兒是最佳的埋伏地點？

    這周圍皆是廢棄的舊樓，最高的也不過四五層樓。牆體幾乎都被破壞了至少一麵，有些隻留下了一根柱子□□地立在那兒。村民b牽著小花站在了一處牆角之後，與那些睜著眼睛望向此處的流浪漢一一對視過去，最後旁若無人地打量起了不遠處正暗中指揮著同伴的那位年過中年的男人。

    身旁的小花不安分地湊近了她呼了口氣，被村民b一把拍了回去她在那兒等到了陰沉的天色不再透著光線，昏暗的顏色侵入大腦，讓她產生了困乏——而後在對方陣營中瞥見的一人，令她完全打起了精神。

    “……？”

    她突然的動靜驚醒了早就打了個哈欠睡著的小花。它的尾巴動了動，掃起了一陣灰塵，睜開了一對大大的眼睛，看向自家主人那副嚴肅的麵容。

    然後輕輕嗚了一聲，仿佛在詢問她發生了什麽事情。

    “……魔法師？”

    村民b輕喃道。

    她的眼底倒映著那邊唯一的光源——在漆黑無光的這附近，天空中被厚重而血腥的烏雲所籠罩，下方黑壓壓的一片，隻要有了一點光亮，都異常惹眼。此時她漆黑的眼中唯一的一道光亮，正是誕生自吟遊詩人手中的那塊水晶。光亮映在了他周圍的人麵頰之上，細數過去，還有些村民b並不認識的人。

    勇者的同伴很多，有她不認識的人並不意外。可原本應當在安裏家的魔法師，卻出現在了這裏！

    安裏之前閑來無事就有跟她抱怨過他家的老父親。說如果他沒回去給魔法師求情，她可能會在他家待到一切事情結束。可魔法師不知為何又出現在了這兒，……

    他難道回家了？

    村民b走到了牆邊，朝小花打了個手勢，示意它稍安勿躁。它的體型一旦走出去，毫無疑問會被勇者的同伴們錯認成魔獸而群起攻之。要想不打草驚蛇，村民b一個人靠近就足夠了。

    可她腳步剛剛邁出去，小花就湊近了她，一副不願意被扔下不管的表情。村民b愣了會兒，之前明明也數次將它留在其他地方而自己行動，為什麽這次突然就……

    “……它？”

    村民b給它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那柄勇者之劍，聽見小花確認地嗷了一聲，陷入沉默。

    也對，他們肯定認得出勇者之劍，到時候解釋起來也很麻煩，……畢竟，他們似乎也在尋找它。

    村民b就是稍稍猶豫了一會兒，那邊的幾人突然之間有了動作——原本聚在一起的幾人迅速散開，吟遊詩人手中的水晶也在瞬間被掐滅了光源。周圍歸於一片黑暗，村民b眯起眼朝那邊望去，耳邊忽而傳來了一道毫不掩飾的腳步聲。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我不知道該怎麽發糖……

    話說到底是還是521還是兩天都是特別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