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荊棘路(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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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鬱桂舟一大早被人嫌棄了, 好不容易到了竹屋處, 原本每日裏教導他兩時辰的院首不在屋裏,倒是付舉人正在悠閑的喝茶。

    這是從上回鬱桂舟拜了院首為師後, 第一回單獨與付舉人相處, 平日裏,他在付舉人的堂上倒是一如既往,該聽聽,該抄抄;而付舉人打那兒之後,也並未在單獨留過他,如今乍然這樣獨處,鬱桂舟倒是突然生出兩份尷尬。

    唉, 都怪那拜師給鬧的。

    到底他還是上前, 恭敬的施了禮,喚道:“師兄。”

    付舉人瞥了他一眼:“來了啊。”

    鬱桂舟微微額首,又聽他道:“今日院首出門訪友去了, 所以你的課業由我來教導, 你可有何疑問?”

    鬱桂舟恰到好處的露出一個稍稍驚訝又恍然大悟的表情, 搖頭表示並沒有異議。

    “那好,你跟我來, ”話落,付舉人就走進了屋裏,鬱桂舟頓了頓,這才抬腳跟了上去,隻見他在堂內琴案後落座, 在鬱桂舟踏進來後,還說道:“對麵那一架琴是為你準備的,今日我不教導你別的,隻論琴技。”

    “羽華謝過師兄。”鬱桂舟淺淺點頭,在他對麵坐下。

    付舉人頭也沒抬,卻仿佛知道他已然身姿端正的坐好了一般,盡直講道:“在琴道裏,曾對我們彈琴者曾提出這樣一句:大聲不振華而流漫;細聲不湮滅而不聞,無論如何濃烈,且不可因此而失了掌控,在轉入暗沉時,且不可暗淡消失,我知你們編造了琴譜基礎,但許多古人說的話還是很有用的,世家之所以不懼別之道,無外乎是因為他們所掌握的是世世代代以來,許多大家們嘔心瀝血的結語和指導,你可知?”

    “羽華明白。”鬱桂舟當然明白這一點,他們的琴譜基礎,一些淺淡的見解在與千百年來累積的經驗抗衡,自然猶如拿雞蛋撞石頭,隻是江河落日,世家手裏的傳世之寶在戰火流連中險些毀之一炬,這才給了他們可趁之際。

    付舉人還是頭也不回的說道,手指在琴弦上叮叮咚咚的彈奏了起來:“疾而不速,留而不滯,淩而不亂,離而不殊,心閑手敏、觸景如誌,唯意所擬,聲有所主,亦要輕、重、去、就皆當乎理,乃盡其妙,這便是如今世家裏通用的琴道之境。”

    世家...

    鬱桂舟雙眼瞳孔驀然瞪大,似乎還有些不可置信:“師兄!”

    “你師兄我於琴之道並無所長,如今也不過是恰恰送與你罷了。”付舉人彈著琴,哼起了小調,絲毫不知方才的話給對麵的人多大的震撼。

    世家把風雅一道牢牢把持,而琴道的精髓就這樣毫無保留的被付舉人給捅了出來,尤其還是捅給了這個正在挖世家牆角的師弟!鬱桂舟真覺得今兒來得太值了,可他又突然有些擔憂,若是院首知道了付舉人把這些泄露給他,真不會揍他嗎?

    或許是他的擔憂太過明顯,隻見付舉人輕輕一笑:“你那師傅並不知道我知道這些,再則付家又不是世家,怎會知道這些?”

    說來,付舉人能知道這些,還得多虧早前他年輕時,長了一張好容貌,勾搭上了隔壁一家千金小姐,那時他還年輕,院首也還年輕,被隔壁位高權重的一戶人家請去教導幾位公子幾月,付舉人也跟著院首時常出入那府上,兩月後的一日,在花園裏碰見了那家如花似玉的小姐。

    後邊的故事,就如同大部分狗血故事一般,他們偷偷摸摸,見不得光,時常在一府之隔的牆下用琴聲訴訴衷腸,好景不長,這份見不得光的你情我願最終被發現,隔壁人家強行把二人隔斷。

    那時,付舉人雖年輕俊美,但無權無勢,女方家財大氣粗,位高權重,自然有更好的人選,分別後,不出兩年,千金小姐含淚嫁了人,臨嫁之際,還把曾經兩人贈予的東西都退了回來。

    她婚後,付舉人考上了舉人。

    但,從此性情大變,不再拘泥於世俗之間,成為了與院首截然相反的人,鬱桂舟一直不懂,為何院首這樣的保守派教導出來的人會是這樣灑脫得希望事兒越鬧越大,自己在一邊幸災樂禍,但如今他知道原因了。

    看來每個或風流、或憂鬱的男人背後都有一個讓人聞者泣淚的恩怨情仇!

    付舉人已經講到了最後,他的麵色沉寂,眉宇之間仿佛還帶著點點憂鬱,在追歎過往,他淺淺的歎息一聲,鬱桂舟卻突然想起了一樁事:“師兄,我記得學裏都說你和嫂子情深意重,情比金堅呐。”

    付舉人看著他,蹙起了眉。他道:“誰說的。”

    鬱桂舟倒是不敢在說這些府學裏的傳聞出來了,否則待會他翻臉了怎生是好?

    哪想,付舉人先是死死的蹙著眉,過了會又點了點頭,肯定了這一樁傳聞:“說得倒也是符合事實,她對我,算得上不離不棄,生死相依了,都說昨日之日不可留,我如今嬌妻愛子在懷,那些前塵往事自然也該煙消雲散,所幸還有一樁爛穀子的事兒能派得上用場,也不往我吹風淋雨,在牆頭彈一下調吹一口熱氣的。”

    鬱桂舟在竹屋處待了兩個時辰,聽到了一份來自世家內部的琴道精髓,又聽了一樁陳年舊事,這才起身告辭。

    都說少女懷春,而對少年郎又何曾不是難以忘懷,好在,如今各有各的結局,各有各的圓滿,都說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而他也算幸運,在這異世他鄉裏,也尋到了一個惦念著他,思念著他的一心人。

    他回蘭院之時,姚未和白暉已經回來了,見到他,姚未特急忙招呼起來:“鬱兄,快來,我才從家裏帶來的栗子糕,這可是我娘親手做的,全給我了,連我爹都沒分到一塊。”

    鬱桂舟走近一看,見石桌上果真擱了個籃子,施越東和白暉正幫著從籃子把那幾盤碟子朝外拿,鬱桂舟看得咋舌:“這也太多了吧?”

    真真是替姚大人歎息一聲。

    姚未理所當然的道:“咱們有四個人呐。”

    這些可都是他娘特意做的,說要好生感謝鬱兄等人,跟他們混在一塊,姚未在姚夫人眼裏那是進步了不少,姚夫人雖然護短起來四六不分,敵我同傷,但她心裏還是門清。

    鬱桂舟也不客氣的坐了下來,深吸一口:“好香啊。”

    姚夫人這栗子糕做得是真漂亮,一塊一塊的,看著軟軟糯糯,讓人非常有食欲,這時,又一盤被擱在了桌上,鬱桂舟定睛一看,有些驚訝:“這不是邀月樓的烤雞嗎?”

    “對,”拿東西出來的姚未又端了一盤子放他麵前,道:“這是豬蹄。”

    鬱桂舟無言以對,隻能沉默。

    又見姚未端了兩盤燒鵝和一碟小菜,籃子這才空了,白暉和施越東跟鬱桂舟一樣,還以為就幾盤栗子糕,早早就坐了下來,卻見姚未變戲法似的,又在籃子下一層拿出了別的,實是讓人驚歎不已。

    姚未清空了籃子,這才拍拍手,一屁股坐下:“吃吧,大家隨意吃。”

    栗子糕配烤雞、豬蹄,燒鵝小菜,虧得姚未能想得出來,還好鬱桂舟三人早習慣了他,隻得客隨主便,就著碟筷吃了起來,剛吃一會,姚未又跑進了屋裏,端了一戶水過來,還美名其曰,若是被梗著就喝水,做完這一切,他這才放心的狂吃了起來。

    看著他下筷的速度,真真是狂放不羈,行雲流水,鬱桂舟不禁問道:“姚兄,你這是一大早沒吃呢?”

    姚未一邊嚼動,一邊點頭,等咽下了嘴裏的菜,還看著他們歎道:“可不嗎,我可跑斷了腿,又找了兩個可靠的人專門幫我盯著那陳嬸去了,本來想讓那兩癩子去的,可後頭一想,那癩子認識那一群惡霸,還不如讓他們繼續進去潛伏,說不得還能探聽點啥有用的消息不是?”

    說完,他又問了白暉:“白老三,你那邊如何了?”

    白暉動作慢條斯理的撚著一塊栗子糕慢慢下咽,又擦了擦嘴,方點頭回道:“自是安排妥當,這婦人又不是甚大人物,探她的底子應是容易得很,等著吧,最遲不過明日就有消息傳來了。”

    白暉說得沒錯,確實用不著明日,他們吃完飯片刻後,就有消息傳來說,那陳嬸的身份已經查到。

    白暉把接到的消息遞給他們,幾人把紙條傳了傳,都清楚的看清了那上頭些的幾句話:陳嬸原名秦月,如今不過花信之年,鄰裏們都道,這陳嬸原是某家府上的奴婢,自嫁人後一直安分守己,伺候一家大小,裏裏外外一手操持,從不再外人麵前道一聲苦,一聲累,此舉也讓婆家人提起她讚不絕口,說她孝順懂禮,夫妻和順,而外人說起她時,也大多都稱讚其賢惠,實乃女子典範。

    而秦月夫家姓陳,她夫君陳春如今正是替補才上任不久的文書一職,故此,外人多喊她一聲陳嬸。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小劇場。

    但是喬喬要感謝所有送地雷和送營養液的寶寶們,愛你們。

    再此,喬喬就不一一打出來了(我實在不想承認自己笨!因為我找不到在哪裏看!),你們也別笑我,容我先笑笑吧,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