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夫子(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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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節漸至, 遠在淮南的鬱家三房給二房這邊送了年禮過來, 整整一車,有淮南當地的特色布匹, 吃食, 還聽說了鬱桂舟打算辦學堂,送了不少筆墨紙硯過來。

    除了鬱家三房,大古鎮上的丁氏娘家也頭一回托人送了東西過來,雖然東西不多,且是些米麵雞蛋等尋常物事,但放在個個都是人精,恨不得把別人家的都扒像自己口袋裏的丁家人, 實屬破天荒。

    除了送年禮, 丁家人還捎人帶了個口信,說等年節一過,就讓丁小秋過來跟著鬱桂舟讀書習字。

    對這點, 鬱家是毫無意見的, 當初丁雲的事兒, 說穿了,鬱桂舟還是有著推波助瀾的責任, 後來允諾了丁家一件事,如今丁小秋過來,恰好還了那份因果。

    說起丁小秋,鬱桂舟就止不住發笑。實是這小胖子胖嘟嘟的,人卻機靈得很, 不過他所有的鬼心眼都用來藏他身上那些吃食去了,為此,沒少被大他一點的哥哥們揍。

    “相公,你在笑什麽?”謝榮手裏抱著一大塊肉從外頭進來,就見鬱桂舟在發愣,嘴角還時不時笑一笑,怪異得很。

    鬱桂舟呆了一下,搖搖頭:“我就是想起小秋那胖墩了,三舅母倒是不聲不響的從大舅母和二舅母手裏把丁小秋給塞了進來,倒是讓人驚訝。”

    他在謝榮手上撇了一眼,一把走過去,把那一大塊肉接了過來,往廚房裏提,還顛了顛問道:“還有幾日才年節呢,怎這時候買這麽多。”

    謝榮跟在他身後,回道:“這可不是家裏頭買的,是山下村的屠娘子送過來的年禮。”

    打從鬱家開始賣麵膏開始,屠娘子就一直跟鬱家有著往來,這兩年就沒斷過,還時不時給謝榮拉了不少單買賣來,逢年過節的也送點野味,送點肉什麽的,兩家交情也從最初的生疏到如今是熟絡。

    等放了肉,謝榮拿了一旁的蓋子把肉給蓋上,兩人才出了門,門口,放假回來的鬱小弟拉著謝澤也才恰恰走到門口,在他們後邊,還停了輛牛車,車夫正往下搬著東西。

    “哥!”鬱桑一見到鬱桂舟,頓時鬆開了拉著謝澤的手跑了過去。

    鬱桂舟眉眼笑開:“都這麽大個人了,怎麽還跟孩子似的?”雖然嘴裏說著抱怨,但卻在鬱桑仰慕的眼神下,摸了摸他的腦袋瓜。

    謝澤站在原地,眼裏有著羨慕。

    在他幼小的時候,也是盼望著有一個哥哥能擋在他和姐姐的麵前,在他們受了欺負的時候能有人出頭,在姐姐被逼著嫁人,連一身好衣裳都穿不上時,有個人能為她打抱不平,可惜,沒有如果,這些年他們吃了苦,受了累,也終於走過來了。

    “澤哥兒也回來了,都這麽大了,”在謝澤晃神的時候,鬱桂舟不知何時走到了他麵前,用那雙大手輕輕的摸了摸他的腦袋。

    謝澤一下,心裏就暖了起來。

    他抿了抿唇,低聲喊道:“姐夫。”

    想來從前是他誤會了才對,鬱..不對,他姐夫人還是很好的,這兩年對姐姐的心意他看在眼裏,每回逢懷雲鎮集裏時,他總是見姐姐穿戴整齊,頭上還別著一根漂亮的銀釵子,說話得體,也時常在他麵前念叨姐夫如何如何雲雲。

    謝澤一個從小吃別家飯長大的孩子,最是敏感,從前他感覺鬱家對他姐姐不好,所以他心裏就有些記恨,如今知道姐姐過得好,那麽他也願意把鬱家人當親戚。何況,因為他姐夫的原因,原來在方家飽一餐餓一餐的日子早就如同流水一般走過,如今,方家的幾位大師傅都爭先恐後的要把手藝傳給他,就連從前高高在上的方家小姐,對他也是和顏悅色,還時不時拿著一些香包給他,說是她的一片心意。

    方小姐的心思他拒絕了。

    這些人態度轉變的背後,莫不是因為他有一個做秀才公的姐夫,且姐夫人物清雋,名聲斐然,在整個渝州學子內都是排得上號的人物,又同幾大家族公子素有往來,引為知己,其人脈寬廣,讓人覺得鬱桂舟定然是半步舉子,往後說不得還是個當官的料。

    如今趁官老爺根基不穩的時候賣他一個麵子,日後也好相見不是,這謝澤可是他唯一的小舅子啊。對生活的轉變,謝澤還是很感激鬱桂舟的,所以在鬱桑來接他時,謝澤並沒有同以往一般回拒了。

    “唉,姐夫可是難得見你來,”鬱桂舟難得感歎兩句,又道:“好在如今也在家了,往後你跟著桑兒時常回來便是。”

    謝澤聽話的點點頭。

    這時,搬完東西的車夫指著地上三四個大箱子朝他們說道:“鬱公子,這是狄掌櫃讓我送過來的年禮,還有白家那邊送來的,都一並擱箱子裏了。”

    鬱桂舟步了出去,問道:“狄掌櫃可在鎮上?”

    車夫搖搖頭:“掌櫃的今兒便回了府城,說要等過了年節才回來。”

    “麻煩了,”鬱桂舟摸出幾個銅板遞了過去:“小小意思,拿去喝酒吧。”

    車夫擺擺手:“這怎好使得...”

    在鬱桂舟的堅持下,車夫喜滋滋的收了打賞錢,又一骨碌說了幾句喜慶的話,這才告辭,駕著牛車走了。

    地上的三個大箱子並著一個小箱子很快就被幾人給抬進了書房,謝榮看了看天色,便道:“都快晌午了,你們先說著話,我去灶房做飯去。”

    這兩日,雖外頭年味兒越發濃厚,但天氣也冷了不少,龐氏前些日子就受了些風寒,如今還不大好,鬱竹姐妹便大都在龐氏跟前伺候著,鬱老祖父子去田裏把剩下那些稻田魚給打撈上來,屯著養在屋裏,年節裏時也好宰殺,丁氏沒逃得過,被謝地主家那閨女爆出說她收了不少金銀的事兒給捅了出來,鬱當家怒極,這不,如今無論做點啥都把人帶著,專挑那髒的累的讓丁氏幹,直把人累得直叫喚。

    謝春瑩日子也不好過,或許說整個謝地主家日子都不好過,受謝春瑩影響,謝地主家至今還被人指指點點,暗地裏的譏諷就跟別提了,讓人樂此不疲的是大家夥無時無刻不在猜測,那撕了謝春瑩衣裳的漢子到底是誰?

    村裏頭的王二麻子通通被人拉出來溜了一遍,什麽二狗子,三狗子的原就是渾人,如今有了這個機會,更是明目張膽的點頭承認。

    一時,村裏竟有不少漢子承認撕了謝春瑩的衣裳。

    這其中,有老大不小沒錢娶不到媳婦的,有休了妻的,有媳婦跑了的,有瘸了腿的,有長得醜的,都說眾口鑠金,積毀銷骨,謝春瑩不敢承認自己撕衣裳的事兒,那就隻能被這些髒水一盆一盆的潑過去。

    到最後,哪怕她再出來承認,恐怕也沒人會信,且這謠言最後還不知道被扭曲成什麽樣呢,而經過此事,謝春瑩再想嫁個好人家就難了,原先至少還能嫁給普普通通的漢子,過一過普通日子,有謝地主家的產業,至少不會吃苦受累就是,可如今,有意於他的漢子們也止住了腳步。

    他們也怕啊,誰也不想頭上帶上一片青青草原不是?

    且哪個男人不愛點麵子,娶了謝春瑩,免不得以後走親串門,出門做客要被人笑笑,這對一個男人而言,心裏著實過不去。

    所以為啥這些二癩子要承認呢,還不是想渾水摸魚,萬一能娶到這麽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哪管頭上還長不長草呢,別的漢子怕,可他們是不怕的。

    謝春瑩眼見名聲已壞,關在家裏哭了好些日子,想來想去,又怪在了鬱家頭上,可鬱家其他人她都攀扯不上,唯有丁氏留下了不少把柄,如此一來,抱著要找個墊背的想法,謝春瑩便把丁氏如何答應讓她進鬱家,收了多少好處的事兒通通倒了出來。

    丁氏想辯解,但她那些多出來的首飾可不是說著玩的,還曾被她帶出門炫耀了好些天,如今被人戳穿,除了跳著腳大罵謝春瑩外,那些多餘的首飾也被收走了,最後還被鬱當家給用這種法子懲罰,真可謂是得不償失。

    所以,這些日子,做飯的事兒就落到了謝榮頭上。

    她剛走了幾步,謝澤便追了過來,攔著她說道:“姐,你就別準備我的份了,我回謝家吃就行。”

    謝榮看了他兩眼,不答應:“那可不行,這都快晌午了,他們哪會準備你的份,你難道還準備餓肚子不成?”

    別說不讓人回去吃飯,就是回謝強家去歇上一歇,謝榮都有些不情願,隻是想著那頭畢竟是他們的親爹,她一個出嫁的還好,謝澤這個弟弟若是住到了姐姐家裏,隻怕要被人說道,這才按捺下這個不提。

    她不提,隨後走來的鬱桂舟倒是提了出來:“澤哥兒,不如就在家裏過節得了,反正有你的地方住,桑哥兒那屋大得很,你們年紀相仿,住一塊也有個伴呢?”

    “是啊是啊,”鬱桑手裏還捧著一盒糕點,道:“我還說去找些糕點咱們墊墊肚子呢,你咋說走就走?”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給一個人最大的打擊,莫過於,讓她看得到,吃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