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夫子(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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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謝澤的記憶裏, 餓肚子是常有的事兒, 無論是在方家還是在謝家,在謝家時, 繼續萬氏從來當他是不存在的一般, 每回做飯都隻燒幾個人的份,等他們吃完了,謝澤隻能撈到一點殘羹剩飯。

    好在時不時還有他祖母救濟他,偷偷拿個飯團讓他吃,還求了人把他送到方家去學手藝,一晃數

    年,如今, 他都是個大小夥了。

    除了他祖母和姐姐, 這世上唯一真心待他的少之又少,而鬱桂舟和鬱桑便是其中之一,正因為他們心善, 他就更不能拖累他們。

    “不了, 我爹他們知道我今兒回來的, ”謝澤還是搖搖頭。

    按他的本意是並不想回謝家的,但他又不想拂了鬱桑的好意, 如今他回謝家村的事兒,路上也有不少人瞧見,少不得有人回告訴萬氏等人。

    他若是不回去,隻怕待會謝強和萬氏就會拖家帶口的過來打秋風了。

    至於住在鬱家,那更是無可能的事兒, 萬氏此人沒臉沒皮,說不得到時候便要借著關心繼子的理由一日三頓的守在鬱家,到時候,沒得讓人無端惡心。

    謝澤的未說之語鬱桂舟和謝榮都懂,這孩子讓人著實心疼,鬱桂舟拍了拍他不厚實的小肩膀:“怕什麽,他們都來了這麽多回了,可有一回占到了便宜?”

    是,萬氏在一眾婦人中,確實是要有腦子得多,否則,以謝強那爆脾氣,兩人過了這些年也沒見她吃虧便知道是個有手腕的人。

    但萬氏在機靈那也是有限的,對付對付謝強這種空有蠻力,喜歡用拳頭恐嚇,以及朱氏那種比丁氏好不到哪兒去的腦子的確每回都站了上風,但她對上不知看了多少後宅爭鬥陰私的龐氏,那些手腕就不夠看了。

    隻要龐氏在鬱家坐鎮一日,那萬氏和謝強就翻不起大浪,萬氏都萎了,謝強這個沒腦子的更是一擊即中。

    想來萬氏和謝強正是知道這一點,所以已許久不曾登門了。

    聽了鬱桂舟的話,謝澤這才露出了舒心的笑,重重的點了點頭,和鬱桑一起跑進了屋裏去耍去了。

    鬱桂舟笑著看他們蹦蹦跳跳的背影搖頭,轉頭見謝榮兩眼亮晶晶的看著他,不由在自己臉上摸了摸,笑道:“咋了,可是有何不對?”

    謝榮搖搖頭。

    她左看又看,見四周沒人,輕輕墊了墊腳,在鬱桂舟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吧唧”一下親在了他的臉頰上,隨後趁著人還沒回過神,一下跑開了。

    鬱桂舟摸了摸被親過的地方,心裏漸漸湧上了愉悅,正要乘勝追擊,剛到灶房門口,卻被“嘭”的一下關上的門板險些擊中臉部。

    於是,鬱桂舟隻得苦笑了。

    謝榮雙手捧著臉頰,咬著唇朝外說道:“你去找桑哥和澤哥去,我自己一個人忙。”

    鬱桂舟也知道小姑娘害羞,說來,謝榮能主動親他,實是讓他驚訝得很,想來,能邁出這一步,對小姑娘來說,隻怕是鼓足了勇氣吧。

    “好好好,那我去找他們了。”

    說完,鬱桂舟當真去了鬱桑屋裏,見兩個半大小夥玩得正有趣,也不打擾他們,轉道去了書房清理狄掌櫃派人送來的東西。

    三個大箱子是狄掌櫃送的年禮,鬱桂舟把蓋子揭開,等露出裏邊的筆墨紙硯時,險些笑出了聲兒。

    前兩日三房那頭才送了不少筆墨紙硯過來,如今狄掌櫃又送了不少來,想來都是知道他辦這個學堂純碎是一些心意,怕他虧得太慘這才好心好意替他分擔分擔罷了。

    罷,左右他確實是需要這些的,領了這份心意又何妨。

    至於另一個白家送來的小箱子,裏頭除了是一本賬本外,還有一包銀錠,鬱桂舟把那包銀錠給取了出來擱在桌上,翻開看了看賬本。

    在上月初,他們又編著了幾本風雅之道的書,在原本的基礎上又添了一些,著重表明了注意事項,研討方法等等,在白家的浮雲齋一上架,迅速就贏得了不少學子們的喜愛。

    畢竟,基礎知識基礎,那些淺顯易懂的東西他們多去先生處聽個幾遍倒也懂了不少,可再往上就難了,這些東西不像其他書籍一樣,有個參考,有個前人引領,靠自己摸索著實要花費不少功夫。

    他們的這一批概述正彌補了這些空缺,仿佛打開了一道口子,讓人逐漸看清那迷霧後的東西,不用再橫衝直闖而不得其門而入。

    為寒門學子們大大縮短了時間。

    若是沒有他們的推波助瀾,在以後還是會有人會悟出這些,但那也是以後,世家和寒門之中,原本就相隔了一段距離,若是遲遲推延下去,那差距就更遠了。

    所幸,他們的成果也是斐然的。

    如今在渝州臨近的幾個州府內,他們推出的這些書籍早就人盡皆知,稍遠一些的,如淮南等地,如今也慢慢推廣了出去,像鬱家三房,如今在教導這風雅之道上,用的書籍也是鬱桂舟等人編著的。

    如今三房在淮南書院的院長是鬱當家的三叔、鬱言的爹,也是鬱桂舟的三叔祖,上回送年禮時,還特意寫了封信與他,上頭說,他做的事兒他們都已知曉,誇他行事有度,頗有鬱家先祖的風範,還說,若是下回那要造一冊書籍,莫要忘了他們才是雲雲。

    連鬱當家都說,他三叔祖極少誇人,連鬱言也不過是得了一句:天資可期,但心無大誌。可見對鬱桂舟的期望有多高,為此,那一日,鬱當家還特意開了壇子酒在那兒一人暢飲。

    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這是鬱桂舟最為關心的事兒,他擱了賬本,把那包袱銀兩隨意擱在了書架下頭。

    這一筆進賬,他還沒有想好是否要和家裏的混在一處,或是和以往一般,留來做科舉的路費,以及往後的人際拓展等等。

    等理好了這些,鬱老祖等人也從田裏回來了,鬱當家和丁氏一人提了個大木桶,走路間還能聽見裏邊叮叮咚咚的躍水聲兒,鬱桑拉著謝澤跑了出來,喊了人,兩人就圍著院子裏兩個大木桶看稀奇,時不時還伸手在那冒尖的魚頭上點了點。

    “這兩孩子,”鬱老祖含笑看著他們,接了謝榮端來的熱水淨了手,朝四周看了看,問道:“舟哥兒呢?”

    謝榮抹了抹手上的水滯,眼底也有些疑惑:“方才還在呢?”

    她又道:“許是在書房吧,桑哥他們回來時,狄掌櫃派人送了一程,還順著送了年禮過來,都放進書房裏頭了。”

    鬱老祖點點頭,難得的說起了這些人情往來的事兒:“近日你祖母病了,竹姐兩個又要伺候她,你這邊得辛苦一些,狄掌櫃等人送來的東西隻管擱在書房便是,舟哥兒自有計較,其他的你定要寫明,清點好,待這幾日也得挑了送回禮過去。”

    謝榮一一計了下來:“我知道了祖父。”

    說來這也是第一回鬱家收到各家送的年禮,謝榮初初和龐氏學著掌家時,龐氏就曾說過,等鬱家漸漸不同凡響,定然會收到各種禮,那時,作為掌家娘子就定要細心了,收了什麽,何時入的庫,大概價值幾何,心裏都要有個底,等回禮時,要挑價值差不多的禮送回去等等,這裏頭的學問不少,掌家娘子若是做得好了,作為當家的出門人家都要誇上幾句家裏有個賢惠人兒雲雲。

    隻是恰好,碰上這收年禮時龐氏病了,謝榮隻得拿出往日做賬時的流程,按著龐氏曾經教過的慢慢做了起來。

    丁氏扶著腰在一邊看著,從謝榮到鬱桑、謝澤她沒一人看過得眼。

    她這累死累活的在外頭忙活,回來連口熱茶都喝不到一口,這些當小輩的竟然沒有一個關心關心,連她的小兒子也隻顧著看魚眼裏看不到老娘。

    丁氏別提多委屈了。

    存了一口氣兒,吃飯時,丁氏也顧不得別的,大口大口就吃了起來,那桌上大半的菜被她掀來倒去的弄得一團糟。

    鬱桂舟等小輩是不好說的,隻扒著碗裏的飯,忍了又忍的鬱當家可管不住那性子,尤其人謝澤難得來一回,既是親戚又是客人,哪有客人都吃不上兩夾菜,被主人家把好的挑完了的道理?

    何況,他和鬱老祖這個當長輩的還在呢!

    吐了口氣兒,鬱當家一筷子敲在了丁氏還在盤子上作怪的手,滿臉的凶狠:“你個臭婆娘,吃吃吃,你是餓死鬼投胎是不是?”

    丁氏這一下被打得,當下手就紅了,她哎喲一聲忙把手收了回來:“當家的,你幹啥呢?”

    鬱當家閉了閉眼,不去看桌上的滿桌狼藉,他想幹啥,他想把這婆娘給仍出門吃吃冷風,讓她長長腦子。

    但最終,鬱當家麵無表情的看了過去:“既然你愛吃,那這桌子上的菜就是你的了,從今兒起,你就把這桌上的菜給我吃幹淨,以後也別吃飯了,省點糧食喂豬也是要長兩塊肉的。”

    丁氏看著他,愕然不語。

    鬱當家已經站了起來,朝謝榮說道:“舟哥兒媳婦,去下幾碗麵,放些肉進去,咱們今兒好生開開葷。”

    “我這就去,”謝榮擱了筷子,抬腳就朝灶房走去。

    對丁氏,謝榮還是怨的,尤其還有上回謝春瑩的事兒,每每都有她在從中作梗,既讓人煩心偏生又奈何她不得,實在讓人嘔得很。

    隨即離開的還有鬱桂舟、鬱桑、謝澤,走在最後的鬱老祖沉沉的看了看丁氏,道:“吃好了就過去把竹姐姐妹給換過來,這桌上的菜端到你屋裏去,我看足夠你吃上三日了。”

    空蕩蕩的堂屋裏,丁氏看著一堆七零八亂的菜,像狗啃過的一般模樣,頓時癱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眾人:自己造的孽,跪著也要吃完。

    丁氏:後悔不已。

    哦,下一章學堂要開始上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