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皇都之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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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帖經卷做完已到午時, 鬱桂舟甩了甩酸痛的胳膊, 在籃子裏夾了幾片幹糧片和肉片吃了吃,等肚子裏有了飽足, 把籃子蓋得嚴嚴實實的, 又閉目歇了一會,這才潤了筆,把答案給填了上去。

    未時一刻,帖經卷考校完畢。

    隻頭一輪下來,考場中不少學子便耗費了泰半精力,癱在號子裏動彈不得。有年老者更是精力不佳,臉色有些虛白。

    在白公子所在的丙號房中, 難得的他竟與宣和分到了一起, 兩人就在對麵挨著,原本白公子還暗想見到了熟人,待會考試完便嘮嘮嗑, 小聲的閑聊幾句罷了。

    如今他雙眼無神, 抬頭看著同樣雙眼翻成了死魚狀的宣和, 歇了那要嘮嘮嗑的心思,岔開腿, 毫無形象的爬著,而宣和原本也存著與他一樣的心思,這會子也不得不先閉目養養神了。

    半個時辰後,銅鑼聲響起。

    巡邏的士兵挨個的敲醒了正睡過去的學子,施越東就是睡得沉那一類, 因為考試越發臨近,所以原本捧著書不離手的施公子已經連著熬了好幾宿,在考核前才勉強休息了幾個時辰,這會又被這高強度的一壓,在休息期間便睡了過去。

    睡意朦朧,還帶著迷糊之際,施公子恍惚想起了來之前見他精神不佳的鬱兄給他的一粒丸子,說吃了肯定有效,就是要多備一些清水。

    清水施公子帶了不少,這會精力不行,便把鬱桂舟給的丸子找了出來往嘴裏一塞,刹那,他的雙眼便鼓動起來,嘴裏不止的噗哧,連世家子弟的形象也顧不得了,不斷的伸出舌頭用手扇風,又趕忙拿出清水孟灌。

    鬱兄這給的到底是什麽,辣得他臉上都開始發燒了!

    自覺整個人都燒起來了的施越東在狂灌了一桶清水後才覺得那臉上的溫度降了不少,然後心有餘悸的擦了擦額頭鼻尖的細汗,發卷的大人奇怪的看了他兩眼,最後什麽也沒說的離開了。

    等施越東細細的看了起來,突然不由得想到。好像吃了那辣丸子後,他確確實實不犯困了,如今別說犯困,便是想入睡也難得很,他的腦袋瓜反而無比的清醒。

    這,到底該不該感謝鬱兄一場呢?

    此時,鬱桂舟正在埋頭苦思,此卷為名墨義,所謂墨義者,每經問義十道,五道全寫疏,五道全寫注。

    他清晰的記得府試時,墨義還是這個墨義,大都問經義,而到了鄉試開始,不問經義,問道,問見,問雜七雜八,各種稀奇古怪的事兒。

    如今見到這一份別出心裁的墨義卷,他還是很淡定的。

    上一篇帖經,全篇的農事、律典、民風,而此卷通篇論政,絲毫沒有任何掩飾,也沒有別的多餘的摻雜。

    經書裏也曾有過論政,為君者,為官者,為民者,天文地理,人倫品德,都曾一一敘述,那是老祖宗們留下來的示範,教導應如何去為君、為官甚至為民。

    可誰家這麽有才,引用了老祖宗的原話後還讓他們自行敘述,指出對不對,並加以引用?真引用當今後這會試還能過嗎?或者說以後還能考試嗎?

    鬱桂舟很淡定,隻是額角發疼,忍不住扶額。

    怎每回科舉總會由一開始的正經一下變成了要靠氣運奪冠?科舉之中還給了他們兩種選擇,選擇錯了出局,選擇對了一步登天,而此次是真的一步登天,若是僥幸過了會試,那大小也是個進士老爺,進士便可以在朝廷任職,從此達到讀書人的一條出路,光宗耀祖,改換門庭。

    而讀書人的另一條出路便是不屑於這些官位,不在乎這些虛名,從一而終的在書道上一條走到黑,成為一方大儒,受學子敬仰,為四海傳頌。

    鬱公子的讀書路很簡單,就是讀書-科舉-當官。現在他麵臨了一個選擇,若是引用了魏君不好的,他還能不能有出頭之日?這還沒進官場便把最大那個官給得罪了,哪怕入了官場,那以後的升遷之路也是前路暗淡。

    若是他引用好的,是否有太過諂媚巴結的嫌疑,世人總有通病,那便是對送上門的,或者討好巴結的總是不屑一顧,從來不會留下一個好印象。

    依鬱公子的圓滑,最終他選擇了好的壞的都引用,好的方麵總是要比壞的方麵多上三層,這樣既不用一概的高歌稱頌有諂媚的嫌疑,也不用一味壞的把人得罪死。

    君王嗎,高高在上,哪怕有錯,哪怕犯錯,那也是極少的!

    一篇墨義卷下來,鬱桂舟整個後背都打濕了,每一題每一句話他總是要斟酌許久,生怕犯了什麽忌諱,他擱下筆,又細細的檢查了一遍,發現沒甚大錯處方才真的鬆了口氣兒。

    而不知何時,牆上已掛滿了宮燈,照得暗沉的天色依舊亮如白晝。

    戌時三刻,鍾聲接連敲響,很快,考場裏響起了銅鑼之聲,士兵們開始收了卷,交給了號房入口處的大人,等這茬過了,此起彼伏的哀怨在考場裏響起。

    “今年這題可比往年更為嚴苛,根本摸不到思路,實在是任性!”

    “就是啊,完全是無跡可尋。”

    ......

    鬱桂舟心想,可不是這樣嗎,現在的科舉真是越來越任性了,若是再考上兩次,他都要搭命在這兒了。

    渝州府四公子,相比他的深思熟慮,每走一步都要細想,施公子便是最簡單的一個人,該寫寫,從來不曾想過會不會得罪誰的問題,下筆那是一個健步如飛,估計是全場中最先完成墨義一卷的舉子了。

    寫完了一篇墨義,施公子依然虎虎生威,精力大好,最後百般無聊之下,還拿起了籃子裏的幹糧慢悠悠的吃了起來,悠閑得不像身處考場,倒像是在看猴戲,而他就是那個看別人撓頭愁苦的人。

    而施公子腦子裏,卻想著,明日考試時不若再吃上一顆那辣丸得了,有了它,他的頭腦格外清醒,思緒如風,且靈泉源源不斷的湧入,真真是如虎添翼。

    而另一頭白公子和宣和正打著嘴皮子。

    宣和道:“白兄,此卷對你白家人來說應是易如反掌吧?”

    白暉立即嚴正義辭的表示:“我白家忠君愛國,體恤民情,最是公正不過,宣公子到底在說什麽?”

    白家人怎麽了,白家人雖是天子母族,但白家人個個高風亮節,從來不迎合誰,也從來不溜須誰,而且,他白家人怎麽就易如反掌了?不就是和當今的關係親近了點嗎,可正因為太親近了點,更是格外難辦,身為天子母族之人,白暉最後一篇的通誇,誓要維護天子顏麵,總不能有母族之人反而去揭錯的不是?

    天子若真有錯,自有白家本家的老者進宮去與君上談,輪不到他什麽事的。

    而且他沒記錯的話,這宣和的母親也是白家人才是,且還是白家本家的一位庶女來著,比他們這些旁枝可是親近了許多,白暉咬了咬牙,這宣和還要不要臉了,自己答得易如反掌反而還說什麽你們白家,你們白家的。

    虛偽!

    這一晚,考場中的舉子們睡得格外香甜。

    科舉第二日,早早的便考了詩詞一卷,以稻米二字作詩。此題簡單,場中學子幾乎在發下了試卷後便提筆開動,前後不超過一個時辰便完成。

    而後過了兩刻鍾,本次會試的核心試卷才終於發了下來-策論。

    大魏有一地名為亡山,此地貧瘠寒涼,砂石成堆,是整個大魏朝最為苦寒的地方,隸屬於北方,這亡山境內,流寇成堆,百姓常常裹不飽腹,越是貧瘠的地方便越是有山賊流寇發生,他們讓老百姓本就貧苦的日子越發艱難,那裏家家戶戶的甚至不敢出個貌美的姑娘,生怕哪一日便被那些賊人聽到了風兒給強擄了去。

    魏君曾派了數隊兵馬去亡山境內清繳這些賊子,但可恨的是這些賊子精得很,從不敢與士兵們正麵抗衡,隻要朝堂派了兵,便躲得無影無蹤的,但隻要他們一走,又開始無惡不作,被派去亡山境內的官員前前後後好幾批,有人身死,有人同流合汙,還有人聽聞便要辭官,魏君很是頭疼,幹脆借著科舉之時考考這些舉子。

    應要如何行事才能保亡山境內太平,且要如何才能讓亡山老百姓過上好日子?

    這一題,莫說考這些舉人,便是考校朝堂命官也得為難不已,那亡山之地,荒涼、貧瘠、寒涼,就是司農事的官員都不知那塊地兒上應該種些什麽,還談如何改善老百姓的日子呢?

    鬱桂舟對這亡山還算有幾分熟悉的。

    鬱家大房一脈如今悉數在亡山境內還不知情形如何,這兩年他們請的人都未帶什麽可靠的消息回來,鬱老祖嘴上不說什麽,但心裏卻一日憂心過一日。

    朝堂要想徹底的消滅這些賊子,非一朝一夕的事兒,光是去打一趟並無大用,還得派隊伍鎮守在亡山境內隨時偵查,而亡山知府得與這些士兵們配合,挨家的普查人口,效驗每家每丁的具體情況,因為很有可能便是那些賊子既當賊,又是民。

    而貧瘠的地方並不適合種植蔬菜,應該先改變土地的土壤問題,在鬱桂舟記憶裏,高粱、玉米、小麥、花椒、棉花、等等植物都是耐旱,耐貧瘠,耐澇的,而其他的如豆子之類的、馬鈴薯都適合貧瘠之地的生長,不挑地兒才對。

    這些雖不說能讓老百姓富裕起來,但至少能讓他們吃飽飯,隻要吃飽飯了,依著人的無窮無盡的思緒,還怕想不出來掙錢的法子嗎?

    作者有話要說:  給我一點陽光,我能給你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