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以貌取人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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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離開了的烏鴉又聚集起來,久久盤旋於她的頭頂不去,咿呀咿呀地,晦氣地叫著。

    四周陰森森的,此處是城外有名的亂葬崗,多少無名無姓的屍體曾被人丟在這裏,阿寧想,自己這一個不留神,險些成了這千萬人中的一個。

    烏鴉的聲音聽著滲人,可卻沒有打擾到她靜靜的冥想。

    阿寧在盤算,眼下是亂葬崗,距離皇宮約十裏路,她可以抄近道,約莫要花上三個時辰,現在是戌時,她趕回皇宮裏差不多是子夜,啊,城門已關,她是進不去了

    可沒關係,她知道,禦膳房的西北角有一處地方是可以直通城外的,那地方俗稱狗洞。鑒於此刻情況緊急,阿寧是不介意鑽她一鑽的。

    她會通過那個小小的洞口再度入宮,一路上小心行事,要避開夜裏巡邏的侍衛和宮女,等她到了得閑殿,哪裏的守衛比其他地方要多出一倍,她須得聲東擊西,使出一計空城計,成功避過那些身著官府神色肅穆的家夥。

    然後她就可以正大光明地闖入得閑殿,好好地,同她的懷雪算一算今晚這場總賬了。

    阿寧的計算稍有些失誤,因著她進入得閑殿內的時候可不止午時,已經是未時了,再過兩個時辰,疲憊歇在榻上的暴君將睜開他陰婺的眼迎接新的一天,可現在,謝天謝地,他尚且還在熟睡中,雖然他睡地似乎並不安穩。

    阿寧將點燃的油燈一擋,透過淺淺昏黃的光打量著眼前即使是睡夢中,亦眉頭緊皺不得舒展的人。

    他像在做一個夢,一個噩夢,不然怎會如此痛苦地緊蹙著雙眉抿緊了唇,且額角還有絲絲細汗呢?

    他的身子蜷縮在那間並不大的床上,半擰著身子,手邊還有批注到一半的奏折,看來是在處理政事地途中過於疲憊,故睡了過去。

    阿寧蹲下身子,這個動作讓她腰臀上的傷口撕裂了一下,很疼,而這些疼痛都是這熟睡中的人帶給自己的。阿寧氣急,伸出手指輕輕地戳了戳他的額頭。

    下一秒,那原本緊握成拳的手猛地揚起,攥緊她的,熾熱地溫度倏地貼上原本清涼的肌膚,對比尤為明顯,早已清醒的高大身軀重重地一個翻身,兩人交換了主次,隻一瞬間,阿寧已經叫他給壓在身下,灼熱的氣息打在她臉上:

    “你竟還有命回來。”

    夢裏折磨著他的蒼白容顏就在眼前,夢與現實間缺了一個小口,蕭懷雪的眼神帶了些迷茫,就連慣性說出來的狠毒話語也顯得不那麽凶惡了。

    阿寧有些難熬,因著這個姿勢深深地牽住了她腰臀上的傷口,不由地輕哼了一聲,麵色越發蒼白。

    “你受傷了?” 這頭凶獸剛剛醒來,還未原形畢露,稍顯溫和。

    阿寧略帶嬌嗔地看他一眼,仿佛在說:這不正是你害的。

    蕭懷雪猛地收緊了雙眸:

    “你究竟是何人?竟命大至此,可惜,寡人從不會放任這麽多不確定在身邊,你是個妙女子,唯一不好的便是招惹上我這個嗜血殘暴的惡霸。”

    蕭懷雪略微抬起身子看她,對方神色清明眸子閃亮,點點星光照耀,襯得肌膚瑩白如玉,沒有半點懼怕。

    他又道:

    “寡人不管你是誰,從何處來,今夜,便是你的死期。”

    阿寧聽夠了,也懶地聽了,於是略微揚了揚手在他眼前一擺,虛弱地喚了聲:

    “懷雪,我早就告訴你不可以貌取人了。”

    她這話是什麽意思?皇帝神色不確定,欲從那雙淡然的眸子裏找到答案,對方卻展現了十足的自信。

    下一秒,他已經感覺到自己越來越疲乏的身子,蕭懷雪心裏猛地一震,攥緊了拳頭,卻使不上一點力氣。

    “你——!大膽妖女,究竟是何時——”

    阿寧淺淺一笑,張開手掌心來,可見其中躺著一團早已被人捏碎的綠植,模樣看起來似草藥,卻無色無味,不易叫人察覺。

    往下流淌的汁液滴在手上,蕭懷雪覺得那一處肌膚明顯要虛軟的多。

    原來如此,這妖女縱使是虛弱到如此地步,仍然步步縝密一點點將他套牢,由著他對她暫時的放鬆警惕,默默地搶走他的氣力從而占據暗處的主導。

    他不由得想,眼前這人太不可捉摸了,她是禦膳房新進的膳娘,清楚熟知他的每一個口味每一道愛吃的菜,每一碗愛喝的湯,她又是總能找到法子於暗夜中闖進得閑殿擾亂他的妖女。

    天牢殺不死她,亂葬崗也讓她逃了過去...明明是個貌不出眾的女子,可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間,都散著淡淡的嬌媚引誘著他....

    她究竟是誰?又是誰處心積慮派來害他的?蕭懷雪必須承認,這個人很成功,至少在此刻,他動不了她分毫。

    阿寧呢,哪裏管的住他腦中不斷飄飛的心思,解決了這脾氣倔□□躁的可憐皇帝,她現在唯一所想,便是痛痛快快好好地歇一覺。

    這幾日她過的太累,太苦,全靠毅力堅守著,眼下落在這方溫暖懷抱裏,自然要好好利用一番。也算小小懲罰一下眼前人。

    於是乎,小心翼翼地翻過身子趴在他僵硬的身子上,將頭埋在那寬闊的頸窩處,再無後顧之憂地合了眼,安心地睡下了。

    蕭懷雪看她這安寧恬靜的模樣氣急,可憐手腳酸軟沒有一絲力氣隻得白白叫他占了便宜去,哪隻這妖女還不知足,竟還將身子往前送了送,將頭深深地嵌入他脖頸間,淡淡的呼吸打在肌膚上,蕭懷雪身子輕輕一顫,咬牙切齒地道

    “若寡人現在手腳能使上力氣定——”

    脖頸叫人報複性地輕咬了一口,伴著幽香入懷,他呼吸一滯,有些不穩:

    “你!你!”

    妖女動了動,以示安慰地,在咬痕處伸出丁香粉舌舔了舔————蕭懷雪下一刻欲掙紮而起,阿寧知曉他的脾氣,也不再亂動,嘶啞著嗓子,放低了語氣:

    “我好累,懷雪,容我歇一歇。”

    歇一歇?!她這樣枕著自己,叫他如何歇?當真氣煞他了!

    可再怎麽生氣,事也已成定局,藥草的功效起碼兩個時辰才能失效,與其在這段時間看著這妖女恨地牙癢癢,還不如想好對策,想好待藥性一除,他要怎麽殺死這個膽大妄為的妖女。

    他要抽她的筋剝她的皮,他要用這世上最為鋒利的刀劍將她的血肉一片片割下來喂貓,喂狗,這樣還不解恨,他還要......

    皇帝閉眼思索半響,不知怎麽,亦漸漸地睜不開眼了。

    翌日一早,蕭懷雪伴著微光醒來,望著空空如也的得閑殿,神色越見陰婺。

    縱他昨夜思索了多少懲治她的法子,這妖女還是消失了,一如往昔,尋著夜深而來,乘著朝陽而去。

    阿寧不是什麽擁有七十二變九條命的神魔鬼怪,身上多處傷口也並非呼口氣就能痊愈。隻是比皇帝先醒來一個時辰,而後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回禦膳房療傷。

    她在歸途中以防萬一擇了幾位珍稀草藥,其中一位用來治了暴君,其餘的,都被她磨成殘渣做了藥引,草草地處理了一下傷口。

    洗盡了一片狼藉的雙手,最後換了身衣裳,天一亮,眼睛紅腫著的三寶醒來便看見了日思夜想的阿寧身著一身白衣裳坐在床邊,正用梳子將她頭發挽上一個髻。

    三寶揉了三次眼,確認了眼前人當真是阿寧後,方呀了一聲,撲過去,興衝衝地將人摟住:

    “阿寧阿寧真的是你,你可算回來了!”

    也不知是自己擁抱的力氣太大還是如此,阿寧自喉間溢出一聲□□來,臉色也白了一分,嚇得三寶立即鬆開她,小心地問道:

    “阿寧?我可是弄痛你了?”

    大難歸來的人笑容照舊,溫溫和和的:“無礙”

    九姑娘既已歸來,阿寧身上的擔子亦輕鬆了不少,經過前些天那麽一鬧,九姑娘怕也猜出了她的身份,看她歸來臉色蒼白,竟反常地放了她半日閑,隻說讓她好好歇息。

    阿寧求之不得,絲毫不推諉。

    早膳叫人送去了,蕭懷雪看著這一整桌繁複油膩的飯菜有些生厭,粗略一看,並沒有慣例的一碟涼拌苦瓜,他眸子微微一閃,猶豫片刻,還是拾起筷子潦潦吃了幾口。

    “陛下,是時候早朝了。”  婉柔掐著點兒提醒著。

    新帝即位以來,大刀闊斧地在宮裏宮外實施了不少改革,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上朝製度的整改。

    由原來的日日早朝,換為三日一早朝,逢每月三六九百官上朝進諫,其餘時間若有事相告,便派人將奏折送到得閑殿,皇帝親自批閱。

    早朝改為三日一次,時間縮短,平日裏百官可親自說出來的事情卻要改成筆墨之書以奏折的形式送到得閑殿內,奏折的數量激增,蕭懷雪也整日整日地待在殿內,鮮少外出。

    今日是三月初六,是早朝日。

    朝廷百官各司其職,分按官職高低以正一品從一品,正二品,從二品,從上往下以此類推排列。

    左邊乃是文官,為首的乃是定國侯薛潛與從二品參知政史何朝恩,右邊則是以平戰候宇文玏,驃騎大將軍段易為首的武官,派係不同,文武有別,每每上朝,都有些爭鋒相對的意思。

    而今日所爭論的,便是西瀾國外使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