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同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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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過去的那抹身影窈窕纖細, 似乎瘦了許多, 人看著也多了清素少了俏麗,像是寧澤又不像,徐呈不過愣了片刻便追了上去, 是人是鬼他都要瞧個清楚。

    “寧澤”這個名字被徐呈這麽輕易坦然無畏的叫出口激的陳嗣冉心裏火起, “韓儀清”一離開,他不再那麽拘謹, 指著徐呈罵道:“厚顏無恥的小人, 寧姑娘的名字你怎麽還叫得出口!”

    見徐呈似乎又要去糾纏“韓儀清”, 陳嗣冉更忍不得,忙張開雙臂攔他, 卻被他撞開倒在了花叢中, 壓倒了一叢菊花,再站起來時徐呈已經衝到了圓洞門口。

    他忙爬起來,急跑幾步拽住了徐呈,而徐呈也抓住了寧澤,三個人你甩我我甩你, 誰也沒甩脫了誰, 互相拉鋸成了僵局。

    徐呈的手觸到她的那刻,寧澤心裏翻湧一陣, 像是吃壞了東西,有些惡心, 綿綿密密的激的她好像得了惡寒之症。

    那手抓的太緊, 手骨都被他壓迫的仿佛將要折斷。

    “你個登徒子, 放開我們小姐!”菱花也過來掰徐呈,奈何女兒家力氣終究不如男子,那手沒被她掰動分毫。

    寧澤聽到登徒子三個字,心裏像月破烏雲似的,她不由得笑了笑,菱花這一句話照亮了她的處境!寧澤被抓住的是左手,她的右手早上過來的時候被采蘋套了個竹節紋銀質的手鐲,她用拇指勾住手鐲,用上全身力氣揮了一巴掌。

    “啪”一聲響,驚壞了許多人,徐呈被她打的臉一歪,保持這個姿勢好久,才轉過臉帶著些不可置信看著她。

    “放肆!”寧澤喝道。

    她現今是什麽身份?將來又是什麽身份?以她的身份來說這麽打徐呈一巴掌似乎不為過。她打完了因為生氣和激動,紅了眼眶,不自覺落了兩滴淚,看在外人眼中可不就是一副被輕薄了的樣子

    徐呈被打懵了,陳嗣冉也有些被嚇到,抓住徐呈的手放鬆了幾分,被他一甩甩開了,徐呈抬手擦了擦嘴角,見手上都沾了血,他這一生可還從未被當眾羞辱過,憤怒瞬間占據上風,哪裏還管這人是寧澤還是別的其他人,手一擰,拽的寧澤一個踉蹌,怒道:“你敢打我!”

    打都打了,還有什麽敢不敢的!可恨的是也隻能甩他一巴掌,做不成別的。

    寧澤冷笑看他:“你可知道我是誰?”

    是誰又能怎樣,徐呈自認平日算是和善的,一般人來招他他也不在意,可是這不代表可以羞辱他。

    “我是弓高侯府的韓儀清,你舅舅未過門的娘子!”

    徐呈笑了笑,玩笑也要適度,這種托辭騙騙小毛孩子也就罷了,張口想譏笑她,卻見她眼中帶著輕蔑和嘲諷。他愣了愣,想了想她似乎也沒有必要欺騙自己,目光裏帶著懷疑審視寧澤,這姑娘也不慌不忙的回瞪他,似乎不像是作假。

    沈宜鴛雖然不喜歡“韓儀清”,卻不能眼見著徐呈犯錯,走上前拉了拉徐呈道:“阿呈快放手,這位確實是弓高侯府的二小姐。”

    徐呈抓人的手僵住,被他抓住的手臂瞬間千斤重似的,他有些不敢置信,覺得這個玩笑開的有點大。他又打量了寧澤幾眼,此前越看越像寧澤,現在越看又越不像了,沈宜鴛一拍他,他連忙鬆了手,高漲的氣焰瞬間熄滅,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又闖了禍。

    寧澤再不搭理他,帶著菱花坐上軟轎,一路被抬著出了魏國公府。

    沈宜鴛看著她離開的方向,心裏湧上些疑惑,問道:“韓姑娘和寧家的那位姑娘很像嗎?”

    徐呈還處在震驚中,生怕被他小舅知道這事,慌張的左顧右盼正見吳青石從山道上的一叢紅黃相間的花中露出頭來,頓時急的不行,忙道:“小姨,我要去陪著外祖母,我先走了。”

    說完拔腿便走。

    陳嗣冉對沈宜鴛並無惡感,反而覺得這個姑娘和善可親,在旁邊回答說:“韓姑娘和寧姑娘確實有些像,我第一次見到寧姑娘時也差點錯認了。”

    沈宜鴛眼眸微垂,向陳嗣冉頷首致謝,卻總覺得中間有什麽事情被她忽略了,轉身要走時餘光瞥見有一方素白手帕躺在菊花叢中,她想這應該是方才徐呈和韓儀清爭執時落下的,俯身拾起,見手帕有一角焦掉了,似乎是被火燒過,手帕上麵繡著一簇小黃花,似乎是春日最多見卻不惹眼的迎春花。

    她壓下心底那點疑惑,收好手帕,邁步朝人多的地方走去。

    寧澤換了馬車,一路疾行,回到別莊本要直接去見韓儀清,卻被等在門口的采蘋拉著轉道去了正堂,她這一趟壽宴接二連三遇見好幾樁事,以為這一天終於過去了,卻忘記了一件事,她在水榭上幫宋楚文出頭可是得罪了韓儀琲。

    小田氏正坐在正堂中,她旁邊站著兩個嬤嬤,一臉橫像,韓儀琲坐在下首,她臉頰一側抹了藥,黃黃的附在臉上,這幾人似乎正等著寧澤回來好興師問罪。

    這小田氏是現今弓高侯府侯夫人田氏的侄女,姑侄沆瀣一氣將個弓高侯府弄的烏煙瘴氣。寧澤上輩子雖然顛簸,活得卻十分簡單,從不曾參與過這些高門內鬥,今日一番事下來已經覺得心力交瘁,被徐呈抓過的手腕處還在隱隱作痛,心情實在有些不好。

    且說小田氏被大長公主從魏國公府趕了出來,一麵羞一麵怕,羞的是在眾人麵前丟了臉麵,怕的是得罪了成國公府恐怕會影響自己夫君的仕途。

    回到侯府時,看到韓儀琲一副委屈的模樣兒,不由得氣從中來,指責道:“你還有臉哭!明天你就去成國公府謝罪,不論你是下跪還是怎樣,必須得求得宋小姐原諒。”

    韓儀琲隻當母親說笑,摸著臉哭道:“母親,我疼。”她臉上被劃了一道口子,也不知道會不會留下疤痕,女兒家金貴,萬一破了臉皮,將來親事可就艱難了。

    小田氏雖然覺得她活該,可這也是她身上掉的一塊肉,更多的是心疼,忙喚人去叫大夫,好一會等大夫看完,給韓儀琲抹好藥,小田氏又正色道:“琲兒,你今日這事可是大大的做錯了,那宋楚文的父親可是你父親的上峰,你今日做出這種事可有替你父親想過?今日這事如果不能讓宋楚文消氣,你父親的仕途恐怕就完了!”

    韓儀琲有些不以為意,推宋楚文下水前沈宜鴛就答應了後麵的事會幫忙處理,沈宜鴛背後可是大長公主和沈霑!

    她將沈宜鴛的話說了,小田氏鬆口氣的同時又覺得女兒可能是與虎謀皮,這兩邊他們誰都不能得罪,還是道:“明日你還是要去成國公府,即便是龍潭虎穴你也得去!這事容不得商量!”

    韓儀琲哭道:“我去了鐵定要被羞辱,我不去,這事兒都怪堂姐,若不是她,今日宋楚文可就逃不掉了。”

    小田氏氣道:“你被人做了筏子還不知道!今兒還真是多虧了她,沒有她救了宋楚文,明天你就等著看我們家被抄家問斬吧!”

    韓儀琲覺得母親危言聳聽,她父親好歹是朝廷正三品的大員,若是再有爵位加身那也是當朝一等一的權貴了,她覺得母親有些膽小怕事,換成父親未必真的就怕那成國公。

    到底韓儀琲沒能勸說了小田氏,哭著去找了祖母,誰知道她母親和祖母耳語一番又帶著她來了韓儀清的別莊。

    今日壽宴上小田氏才意識到一件事,韓儀清的身體是真的大好了,雖然這些年她們之間多有嫌隙,但好歹是一家人,如果韓儀清真的嫁給了沈大人,那她們今後的日子會更艱難。

    她不似寧澤所想是來興師問罪,反而是來討好的,寧澤一進正堂,她就親切的抓住寧澤,笑道:“中秋那日見你就覺得你身體好了許多,今日再見果然光彩照人了。”

    寧澤被她這種突然的親切弄得一個激靈,像是小孩子要捉弄誰,先故意討好一番,之後再狠狠拋棄,旁邊的菱花似乎也被小田氏這種笑盈盈的樣子嚇到了,木愣愣的給她行禮,疑惑的叫了句:“二夫人?”

    如此臨時抱佛腳來討好她?是覺得她是傻瓜,還是此前韓儀清表現的太良善?寧澤苦笑,覺得好多事情不能按照常理推論。

    小田氏堅持拉著寧澤,又閑拉扯了一堆,寧澤才有些明白這位二夫人的來意。

    小田氏道:“我聽大夫說這天生體弱從小吃藥的人於子嗣上都有些艱難,我們都知道魏國公府是本朝第一的權貴,沈大人又身居高位自然不能無嗣。”

    “所以呢?”寧澤看都沒看她,回的有些冷淡。

    小田氏覺得這個侄女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隻是這些年來覺得她活不長久便未曾關注過她,現在也不知道具體哪裏不一樣,又笑道:“我們這樣的人家總要安排一兩個隨嫁的,你看你堂妹儀琲模樣也出挑,從小身體便好,我想著不如便讓她委屈一下做你的隨嫁?”

    寧澤氣的發抖,算是開了眼界,這位二夫人真是有夠開門見山,她不知這世間上還有這種不要臉的人,在這樣的人家長大的韓儀清身體能好才怪,不等寧澤說什麽,韓儀琲已經霍的站起來,急道:“母親,您在說什麽!您怎麽能這樣對我!”

    寧澤端茶的手一直在顫抖,索性摔了茶杯,一地碎瓷躺在茶水中間,小田氏不知道她還是個烈性子,半天道:“儀清,這事我已經和你祖母商量過了,她也是同意的,我知道你一時無法接受,但是我們係出一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不為人婦不知道其中艱辛,我們兩房之前雖有不快,卻都脫不開弓高侯府這個殼子,你早晚是要答應的。”

    同株分枝,花開各邊,此話果然不假,寧澤實在忍不得,高呼道:“把這個惡婦打出去!”

    有人應聲而來,卻哪敢真打,還是老老實實將這些人請了出去,小田氏被叫了惡婦也不怎麽生氣,似乎成算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