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周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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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弓高侯府和魏國公府相距不遠, 走過一條縱向長街再轉進南向橫道也不過半個時辰便到了。

    在鼓樂聲中,寧澤被喜娘攙扶著走下喜轎, 又在喜娘的唱和聲中跨過了火盆, 她蒙著紅蓋頭看不到前路,隻聽的周圍熱熱鬧鬧 , 她心裏突然生起莫名的緊張,嫁做人婦委實不是件小事,跨過火盆這刻,她才切實的意識到自己是真的嫁人了, 而她未必能做的好。

    她站著等人將牽紅遞到她手中,卻隻等來一隻手抓住他, 手指修長在這種漸熱的時候還是微涼,抓了一會也捂不熱,寧澤有些不喜歡,為什麽不給她牽紅,有道是千裏姻緣一線牽, 為何不遵循古禮?

    她站著不想動, 不敢甩脫抓著她的手,但是也不想這樣進去拜堂。

    沈霑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麽, 聲音在她頭頂傳來:“兩個人牽著紅綢活像一根繩上綁著的兩個螞蚱, 不好看。”

    “……”

    寧澤以為自己耳朵進了水, 幻聽了, 天下間哪對夫妻不是牽紅扯兩頭, 你一頭我一頭的進了洞房, 怎麽偏偏你沈大人就是螞蚱了?

    沈霑扯了扯她,她也不能固執隻好跟著她進去拜堂,又是一陣禮官唱和,兩人拜了上首坐著的三人,她看不見上麵,隻能掃到一水兒的大紅吉富,猜測上位的應當是大長公主和魏國公夫婦。

    沈霑的父親沈煜是位將軍,是現今五軍都督府未分化前的大都督,不過已薨逝多年,前世沈霑之所以能奪得天下也多虧他這位父親的蔭庇,不然本朝軍權分散,想反也反不起來。

    拜完起身,寧澤聽到一陣爽朗的笑聲,顯見的十分開心。上首坐著的是魏國公沈讓,他年屆七十,已是古稀之年,現已致仕,是上一任的兵部尚書。

    想到這裏寧澤突然意識到一件事,沈大人除了身體不好,似乎得天獨厚,他是文官家族又是武官出身,隻要他不作死,誰也拿他沒辦法,而現今他到底為何要如此張揚行事?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權貴一樣。

    她胡思亂想著被沈霑牽進了一處院落,從下方可看到兩邊花圃中有竹節搖曳。世下世族酷愛園林,多有私造,講究“地與塵相遠,人將境共幽”。寧澤微微吹起些蓋頭看到此處綠竹搖曳,多有置石,形狀不一,前方好像是一扇十二折的房門,這一眼她得到許多東西,便老實了。

    她吹起蓋頭的那刻,沈霑看到她眼珠四下亂轉,完全不顧及身邊人對她這種行為作何感想,他忽然便想起前世大長公主剛去世那段時間遭受到她的白眼,覺得這個姑娘十幾歲和二十幾歲時並無差別。

    有全福人迎上來簇擁著她們進屋,瓜果砸下來,寧澤嚇了一跳,她也真跳了,沈霑被她帶的一歪撲倒在地上。

    這一下堂中夫人們嚇了一跳,生怕她摔傷了,手忙腳亂的要上前扶起她,卻見沈霑揮了揮手。

    喜娘忙道:“夫人別怕,是桂圓棗子等物,寓意早生貴子,傷不到人。”

    誰說傷不到人?她都快被沈霑砸死了,心想這人是根草不成,一吹就倒。

    沈霑不知道有人會被幹果嚇到,冒失的出乎他意料,幸好身下軟軟有個墊背,他拉著寧澤起來,牽著她坐到拔步床上。

    喜娘嘴裏又念叨了一陣唱詞,走完這些必須的過程,所有人終於都退下去了,一時無聲,隻有一陣竹葉清香飄入寧澤鼻尖,並不是院外竹子散發的,似乎是屋中熏的香,腳下似乎還有嫋嫋霧氣。

    屋中應當有不少夫人們,卻隻聞得笑聲,並不見高語,隻有喜娘提醒著下一步該如何做,蓋頭挑起的那刻,腹誹了一天的寧澤終於安靜了,此前紅蓋頭遮住眼睛她看不到沈霑,就好像娶她的不是沈霑似的,這時看到他穿著一身赤羅衣裳站在她麵前,腰間的白玉上沁著絲絲紅豔,她終於意識回籠,這真的是官拜二品的魏國公世子。

    再看這人還是正低垂眼看著她,眉目偏清冷,眼神淡然沉靜,看的她生出些惶惶然。她上花轎的時候覺得沈霑還年輕,一切可以防患未然,此時見他這種毫無波動的神情,方覺這人已經堅毅的不是任何人可以更改的。

    喜娘拿過瓠瓜讓兩人手持了,倒入清酒,寧澤動作不由得有些僵硬,反觀沈霑很自然的俯首,同飲一巹後,周公六禮已成,周圍響起喝彩聲,便先後退了出去,寧澤因為緊張都沒來得及看這些夫人一眼。

    沈霑見她低著頭似乎突然間染上些羞澀,好像是有些歡喜的樣子,感歎小姑娘們果然性情多變,很容易喜歡一個人,很容易厭棄一個人。

    現在堂中應該是高朋滿座,寧澤見沈霑似乎沒有出去會客的意思,而她實在想獨處一會,問道:“夫君,你不出去會見賓客嗎?”

    寧澤見他終於眼睛上挑認真看了她一眼,似乎還愣了愣,是嫌棄這稱呼太過親密?

    她想了想又改口道:“大人,外麵都等著你呢。”

    她話音一落,沈霑有些蒼白的麵容上染上些笑意,他起身走到黃花梨的博古架前拿了個紅釉小瓷瓶過來。

    “我聽聞你吃藥毀了嗓子,上次就聽到你聲音十分暗啞,便著人尋了楊枝甘露來,這是一個遊方道士的秘方,是取了百種無根水又遍尋了山嶽取得一株雪蓮製成的,前幾日剛找人試過,有奇效。”

    寧澤接過來,突然覺得他不會是已經知道什麽了吧?狐疑的瞧了他一眼,見他還是那張清冷要成仙去了的臉,她什麽也看不出來。

    沈霑又道:“那人同你一樣都是吃藥燒壞了嗓子,他喝了這藥不過兩個時辰聲音便清亮了些,三天後便恢複如初,你且試一試。”

    似乎是真的為了他尋藥?也是,如果真的知道什麽,何必要娶她,拖出去斬了豈不痛快!這樣一想,寧澤瞬間又放鬆了,“哦”一聲,拔開瓶塞都倒進了口中,有些玫瑰花露的味道,又張開口道了謝。

    沈霑道:“過會兒讓丫頭們給你弄些吃的,我兩個時辰便回。”

    寧澤點頭應是,他這才出門會客去了。

    沈霑一走,菱花和采蘋才走進來,給她卸妝淨麵,她此番出嫁隻帶了菱花和采蘋過來,一則怕暴露身份,二則她也不喜歡被那些嬤嬤們管著,她本以為會遭到魏萱拒絕,沒想到她竟然十分痛快的答應了。

    兩個丫頭給她換了一身輕便些的水紅色富貴花袖衫,又擺了些小食,服侍她吃過,又告退出去,規矩使然,這段時間她得靜守空房,等著夫君回來好行周公之禮。

    因她平日行事並不太規矩,采蘋一直守在房門口盯著她,生怕她做出不規矩的舉動,寧澤看她謹慎的樣子,安撫的對她笑了笑,她不守規矩也不是在這些事情上,除去中間去了次淨室,很是老老實實的等著。

    門口的采蘋不由得輕歎道:“有時候覺得小姐小孩子心性,有時候又覺得她其實什麽都知道,也不知咱們這位小姐到底是個什麽性子,咱們以後在這個公府可還凶險著呢。”

    菱花笑了笑說道:“怕什麽,我們做好該做的便是了。”

    采蘋剜了她一眼,小聲斥道:“你怎麽也學著膽子越來越大,那畢竟是咱們小姐,她做出些什麽還有人兜著,你可不要犯糊塗。”

    兩個時辰後沈霑如約而至,進來便問她:“怎麽樣,嗓子好些了沒有?”

    她嗓子本就好好的,誰能知道具體會恢複成怎樣,她又拿捏了下說道:“好多了。”

    “那便好。”

    說著話張開雙臂看向她,寧澤愣住不知道要做什麽。

    “我不是你夫君嗎?不過來服侍我?”

    寧澤默然,確實是這麽回事,隻好走過去給他解開白玉腰帶,解開的過程中難免觸碰,她羞紅了臉,沈霑還是那副淡然的樣子,也不知是被人服侍慣了,還是本來就如此冷淡,她好歹是個美貌的姑娘,就這麽不為所動嗎?

    等解開赤羅色麒麟禮服隻剩中衣的時候,寧澤有些不知所措了,顫聲問:“下麵還有繼續嗎?”

    沈霑覺得也差不多了,自己去了淨室,寧澤這才鬆口氣,攤在玫瑰椅上,是真累,成親最累的莫過此刻。

    淨室中傳來嘩啦啦的水聲,一聲聲撩撥的寧澤心一陣陣緊縮,接下來的事她自然是知道的,她好歹活到二十多歲了,但是此前卻從未經曆過,似乎蓄積越久的東西越覺得可怕。

    她現在恨不能拿把刀斬斷這團亂麻,或者一覺醒來她就已經行過周公之禮了,不用麵對此時的尷尬。

    沈霑出來的時候,見寧澤已經脫了外衫,穿著輕薄的水紅色疏朵皓紗中衣,隻是卻緊閉著雙眼,拳頭緊緊握著,似乎接下來不是魚水之歡而真的是舍身飼虎。

    此時天已暗,早有丫鬟點燃了案頭富貴吉祥的花燭,燭光映照下睫毛閃出一截陰影,雖然瘦了許多依舊圓潤的下頜白淨的引人觸碰,至少寧澤是這麽想的。

    “睜開眼,我沒這麽可怕。”沈霑在她身前說道。

    寧澤不情不願的睜眼,卻見眼前的人拿著一張銅鏡,銅鏡中照映著一張紅白相間的臉,臉頰處因為癢有些微微腫起。

    寧澤這才想起自己因為風吹,臉頰癢了好些日子,現下正是一張猴屁股的臉,第一個反應竟然是鑽進錦被中,藏好才想起罵了聲:“大人,你可惡。”

    沈霑見她沒這麽緊張了,才摟住她,把她帶進懷裏,剝落了水紅色中衣,隻剩下一件五彩繡多子多福的如意襟,而她懷中的人又因為他的觸碰驟然緊縮,沈霑笑道:“你親都親過了,再這麽害羞可怎麽好。”

    寧澤隻覺現在腦子是蒙住的狀態,他說什麽便是什麽,他怎麽動作她也盡量讓自己放鬆,再多卻是不能了,她覺得自己以往那些膽大的勁兒在這件事上完全無用。

    初時是有些疼的,漸漸她便覺得得了些趣味……

    好久沈霑聽到她“嚶”一聲,聲音清亮尾音上挑勾起,早忘了偽裝,忍不住伏在她肩頭笑了笑。

    寧澤被笑聲叫回了思緒,心想還是第一次聽到沈大人這樣笑,不知道他笑起來如何,她想看一看,沈霑卻按住了她,心想她才十四歲,還小呢,他親了親她的額頭,說:“睡吧!”

    睡吧?寧澤以為自己聽錯了,驀然間有些委屈,現在鬼才睡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