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清洗(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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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狐之助?”

    如果a沒有聽錯的話,鶴丸國永說過那是輔助審神者工作的狐狸樣式神。她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病號服下確實是人類身體沒錯,她困惑的問道:“那麽……我是可以在狐狸和人形之間轉換?”

    “是喲。”鶴丸國永一本正經的點頭,眼前少女的表情越來越認真,好像真的相信了……他終於端不住,咳嗆了一下,痛的嘶聲,卻擺擺手讓a不要在意:“騙你的!有沒有嚇一跳?”

    a的視線落在了他衣服上越來越多的紅色:“嚇到了。你真的不要我喊醫生嗎?”

    什麽嘛,根本就沒嚇到,甚至連問他怎麽出現都沒有問。鶴丸國永懲罰的敲了敲她的腦門:“人類醫生對我可沒有什麽用。繼續猜猜你是誰?”

    “我是誰根本不重要啊,反正明天就會忘掉……”a想也不想的說,“倒是你,你傷得很重……”她伸手就要按床邊的呼叫鈴。

    鶴丸國永不容反抗的按住了她的手掌,慢慢收緊,他以前從來沒有注意到她的手這麽小巧,纖細又柔軟,好像可以輕易折斷——他忽然笑出了聲,凜冽的氣質散去,a敏銳的察覺到他似乎稍微放鬆了一些。

    “真是的,你是誰才是最重要的。不要鬧啦,聽我說嘛。”他用小孩子撒嬌的語氣耳語,a被他輕輕一拉,身體前傾,連忙穩住重心,以免壓到傷患。

    她一邊聽鶴丸國永說話,一邊分神想找個空隙去按呼叫鈴。

    “剛才是開玩笑的,你是我的審神者沒錯。不久前你被安排到現世出差,也不知道是做什麽,你也沒和我們說過。一下子消失了快一個月,還以為你要拋棄本丸了呢。”

    他語氣輕鬆,a聽得似懂非懂,隻大概明白這個人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她剛想抓住這些細節詢問,就聽鶴丸國永語氣一轉。

    “不過啊,你還真是叫人不放心,稍微沒人陪在身邊,怎麽就死了一次?”

    這個a還真沒辦法解釋,實際上到目前為止,都是所有人告訴她有過這件事,但是她本人卻毫無概念。按本子上記錄的,如她這種死而複生的人被外界稱作亞人,據說第一次發現是在數十年前的某次戰場中,從此人類稱呼這種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卻又不會死亡的生物叫做“亞人”。亞人不會因為任何因素真正死亡,因此隻能通過“死過一次”來分辨。

    隻是她為什麽會失去記憶這點,沒有人告訴過她原因。

    她趕緊換了個話題:“那個、你真的不要緊嗎?”

    “怎麽可能,出·大·事·啦。”鶴丸國永表情哀怨,“之前我明明在本丸手入來著……啊手入就是維修,和現在的你一樣,正在休息呢。”

    “哎?那我叫醫生……”

    “都說了人類不能治療我啊。倒是你,還記得怎麽用靈力手入嗎?”

    審神者一臉茫然。

    這個日常失憶屬性真是……鶴丸國永歎口氣,把本體橫放在她的膝上,認命的指導她。這種活一直都是長穀部或者藥研的事情啊。

    好在a隻是失憶不是智障,不一會兒感受到了所謂的“靈力”。然而手入時還是出了岔子,無論她怎麽使用都沒法使得靈力治愈刀上的傷痕,就好像隔了一層薄膜,看似接近,實則遙不可及。

    “要不是感應還在,我真以為你已經解除契約拋棄……本丸了啊。”鶴丸國永放棄了手入,他竭力想讓自己輕鬆一些,然而語氣還是不免沉鬱起來。

    提到拋棄第二次了,a小心翼翼的道歉:“對不起。”

    不知都是不是錯覺,鶴丸國永的身形好像一瞬間都虛化了。a下意識伸手去捉,拽住了鶴丸國永衣服上的飾物,然後鶴丸國永捉住了她的手。青年的手修長有力,牢牢地握住了她。

    他展顏一笑:“要捉緊喔,不然我可能隨時都會不見。我們之前呆的本丸充斥著靈力,可以一直為刀劍提供力量,但是現在也回不去了啊……真是糟糕,再回不去的話,我可能這一次結束,就要沉睡不起了。”

    a不由得握緊了手掌,肌理相貼,好像能感受到他皮膚下血管的跳動。她想了想:“我可以幫你什麽嗎?”

    “本來是想問問你發生了什麽事情,順便看看有沒有聯絡政府的方法。但是你現在這個樣子……”鶴丸國永歎了口氣,a也跟著歎了口氣,對喔,就算鶴丸國永拜托她事情,等到明天,她也會徹底忘掉。

    這樣的自己簡直毫無用處。a從來沒有這麽深刻的體會到,本來她毫無感覺,因為隻有一天記憶,醒來就是出生,睡下相當於死去,沒有經曆過春秋的夏蟲怎麽能明白四季的悠長?

    “對不起,不能幫上你的忙。”

    少女誠懇的道歉著,眼睛裏漸漸盈起朦朧水光,她自己似乎都有些驚訝,被濡濕的睫毛微微顫動,淚珠便滾落順著臉頰洇濕了衣領,她輕輕抹了一下。

    為什麽會哭呢?眼前的這個人,應該也是陌生人才對。

    鶴丸國永的樣子好像也有些驚訝,青年淡色的唇瓣輕輕開啟,然而a什麽聲音都沒有聽到。

    手指明明握緊了,可是一瞬間也被抽離出去,隻有潔白的衣擺拂過她的手心,隨後消散在空氣中。

    眼前什麽都沒有了。

    也許過去了五分鍾,也許是更久,a臉上的淚痕已經幹掉了。有人輕輕敲了敲門,a嚇了一跳,連忙擦擦臉,些許刺痛感讓她更想哭了。

    “不好意思,發生了什麽事情?我聽到裏麵有講話的聲音。”走進來的是負責守著她的警官先生,a記得他叫三田睦,年輕的男人掃視了一圈室內,並沒有什麽其他人。

    a強作鎮定:“沒有,是我自言自語。”

    她的解釋蹩腳之極,三田睦卻沒多做懷疑,抓了抓頭發,有些歉意的對a說道:“啊是這樣啊……你要不要吃宵夜?”

    ……哎?

    少女臉上的驚詫太過明顯,三田睦不免害羞起來,他想說正好同事讓他去買宵夜,然而此時少女已經不感興趣的垂下頭去,細聲細氣的拒絕了他。

    “謝謝您,三田先生,我不是很餓。”

    三田警官沒有多說話,體貼的輕輕把門帶上。經他一打岔,a心裏的沉重感消散了些許,但是另一種緊迫油然而生,要盡快把今天的事情記錄下來,她的心裏好像有什麽催促著,不然等到明天,那位鶴丸國永,就會徹底消失在她的腦海中。

    她到現在其實也沒弄清發生了什麽,審神者、刀劍付喪神對她來說還難以形成概念。尤其鶴丸國永介紹時東一榔頭西一棒,她那時分心他的傷勢,也沒心思把困惑整理起來去詢問。

    要是問一句就好了。問問他還會不會出現。到底是關心還是僅僅在意“認識自己的人”,a也難以說清其中微妙。

    等她弄完之後,門口連警官先生偶爾的聊天聲都沒有了,a看到床頭的鍾上顯示時間快到深夜。她打了個哈欠,身體疲憊得好像躺下去就能睡著,但是精神亢奮,來須警官的問候、清水醫生的微笑、以及鶴丸國永——走馬燈似的循環往複著。

    “還真是走馬燈啊。”她自言自語,聲音輕得像歎息一般,“等睡著後,今天的我,就要死掉了。”

    就在這時,走廊傳來了腳步聲。

    沉重、蹣跚、好像下一步就要倒下來,夾雜著囁囁私語。它們由遠及近,在寂靜之中十分明顯,a發覺自己竟然好奇心如此之盛,她將病房的門打開了一條縫。

    過道裏的燈似乎比之前還要昏暗了,清冷的白光將行走著的人籠上一層寒冷的霜色。a側頭看到一直守在她門口的兩位警官先生已經睡著了。那個人越走越近,步伐緩慢而怪異,因他帶起了帽衫上的帽子,a隻能從他高大的體型辨認出性別,他的雙臂抱著一樣東西,而他正在和這個東西說話。

    a所聽到的說話聲,便是來源於此。男人十分專注,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過旁邊一眼,隻在經過a的房門前忽而頓住了腳步。這一刻,a聽到一個不同於男人嘶啞嗓音的聲線,它輕柔、嬌美,像是唱歌,像是天籟,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出來的。

    “呀,是個小姑娘呢。”

    它是如此之動聽,以至於叫a毛骨悚然起來,男人緩慢僵硬的扭頭看向她,帽子的陰影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唯有胡須遍布的下頷可以看清,醬紫的嘴唇蠕動了一下,男人竟輕笑起來。

    “要看看嗎?”他俯下身來。

    結實的臂膀將懷中之物送出,降臨在少女的眼前,那是一個繈褓。然而裏麵包裹著的並非是可愛的嬰孩,而是一個……成年女性的臉孔。

    小小的繈褓隻有少女臂長,那張麵容雖然小巧,但也占據了三分之一的長度,讓人實在難以想象布料之下的軀體究竟是如何的……a的脊背滲出冰冷黏膩的汗液,她手指發麻,卻無法將目光移開。

    無他,這張臉實在是太美了。無法用語言形容,混雜了魔魅與清純的容顏在對少女微笑著,昏暗的視野都仿佛要被這個笑容所點亮,當她明媚的杏眸望過來,眼角下一滴淚痣,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強橫的想要侵入少女大腦,a好似被人打了一拳,耳裏嗡嗡做響。

    “我美嗎?”

    那個虛幻的聲音又出現了。就像是飄散中空氣的暗香,將人團團圍住。a拚命掐住指腹,想要拒絕回答,卻又隱約察覺到那和煦笑容之下的惡意。

    於是她點了點頭。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那張臉漸漸變得醜惡,溫柔的神情眨眼褪去,她用眼角瞥向少女,櫻色的紅唇一張,吐出惡毒的話語。

    “你真醜。惡心、蛆蟲、糞坑裏的玩意,快點走開,不要出現在我的眼前。”

    即便如此,她也美得超乎想象,a甚至生不出任何厭惡之情。這種美超出了人所有的挑剔、如果她肮髒,那肮髒無疑是美的,如果她醜陋,那醜陋依然是美的,因為她就是美的化身,就是令人瘋狂、叫人追求的美。

    詞語化作刀槍劍戟,刺穿了少女,但同時也破開了正在與理性爭奪的奇特衝動。她的心跳得厲害,想要慟哭、想要哀嚎、想要懇求這個人永遠的留在自己身邊……前所未有的衝動讓她頭昏腦漲,a明明沒有再去看,但是那張臉依然飄蕩在她的眼前。

    “請、請問,她她她她是誰?”

    a顫抖著、不可控製的問了出來。那一瞬間男人的神情變得與那張臉一樣惡毒,他的視線警惕的鎖在a的身上,少女嬌小纖弱,但落在他的眼中卻像猛獸。

    “她是我的!”

    不似人般的聲音淒厲的狂叫道,a嚇得貼緊了牆壁,男人呼哧呼哧的喘息著,兜帽下的眼睛仿佛也要反射出亮光來,他籠緊了繈褓,確定少女不可能再看到後,忽而平靜下來。

    “不好意思,我是醫院聘請的洗屍人,剛剛你看到的,隻是一個畸形兒罷了。請不要聲張,醫院不希望有病患看到她的。”

    洗屍?可是他抱著的……是活物吧?然而那樣的東西真的存在嗎?那樣的美貌,那樣的怪物,真的有可能出現在世界上?

    還是說這隻是自己做的一個夢,隻是一個睡不著後的幻想?

    男人蹣跚的走遠了。獨留下少女,如墜夢境,分不清究竟何為現實。

    作者有話要說:  鶴球:等等我還有句話沒說完,我為組織出過力……

    你的上線時間為零╮(╯_╰)╭

    怪談x1,2號遙遙無期(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