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戀情(六)【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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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因女人強烈的妒忌怨念形成的惡靈,就叫做般若。
但嫉妒之情並非隻有女人才有。被魔性魅力俘獲的男人在遭遇被拋棄之後,其深重的哀怨竟也化作了般若。
為什麽她總要去追逐別人。為什麽總有人要來搶走她。為什麽她就不能隻屬於自己,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在醫院的門口,知久明明是昏迷著的,卻又無比的清醒。他看到救護醫生對她逐漸浮現出憐愛之情,哈,她總能如此,男女老少、陌生熟悉,總會被她吸引,然後又被她拋棄。
惡毒的雙角無限的生長著。他漸漸感覺到,有什麽脫離了這個無用的軀殼。那是孕育在他心中的惡犬,衝出了救護車,銳角刺穿了那些男人的身體。
既然說愛她,那為什麽不去殺掉她呢?這本就是她所享受的命運,未得到時百般糾纏,得到之後棄如敝屣,用惡毒的言語刺激著所有人的神經,直到他們將她肢解——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冷眼看著混戰開始,快意的在心中大笑著。般若悄悄地重又潛伏進他的身體裏,與他一並欣賞著這場自導自演的慘劇。
“知久。”
有人叫他。毫無意義的聲音。擁有那個名字的男人早就死了。在他被扼住喉嚨、在他被刺穿胸膛、亦或者在更久之前,遇見富江的那一刻起,他就必然隻會化作怨恨深重的般若。
“知久。”
猖狂的歡呼與哀鳴重疊,燃燒著黑焰的般若已然龐大無匹。它輕蔑的看著從記憶之中爬出的少女,粘稠的惡意拖拽她的腿腳,此情此景與那日溺水時竟十分相似。
“知久……”
躺在地上的男人,嘴角浮現出滿足的笑痕。審神者心中悵然,就算時光倒流至她與知久第一次遇見,那也是毫無意義的事情。
知久早已經做好了身墜地獄的準備。
但是那不代表無關之人就要陪著一起墜下去。
“三田先生。再不出來你可就不能陪我去天神神社了。”她柔聲喚道,雙手沒入黑霧之中,出奇的,她並不覺得痛苦,般若的火焰連燎起一片衣角都做不到,徒勞無功的包裹住她。
任何有妒恨之情的人都會被般若所焚燒,負麵的情緒是它的源泉與燃料,然而在這個少女的軀體裏它什麽也找不到。
怎麽會有人不去奢求呢?怎麽會有人輕易滿足呢?欲//望是溝壑,失足就會踏入,然後下跌隕落永無止境。
她根本連那道界限都看不到。
在般若不甘而憎恨的瞪視下,少女固執的摸索著,直到指尖觸碰到實物。她欣喜的拽住他的手臂,絮絮叨叨說著他曾和自己聊過的話。
手上不像拉著人,千鈞重負般十分吃力。她說到口幹舌燥,才將一隻手腕扯出黑霧,不知為何,一個有些親昵地稱呼脫口而出。
“……睦君。”
若說知久是主動赴死,三田睦就完全是自己倒黴。夜裏出了點事故來醫院包紮傷口,順道看一看守在知久門口的同事,誰曾想撞見富江指使人去殺知久,同事也被迷得神魂顛倒,主動就要犯下大錯。
他沒配槍,赤手空拳撩倒幾個,抽空背起知久就跑,悶頭狂奔的青年警官完全沒看到般若從知久的背上抽離出來,甩脫了無用的誕生之地,尋找下一個寄宿目標。
那就是三田睦。
五內俱焚莫過於此,青年在幽冷的情潮中沉沒。癡迷的愛著某人、恨不得將其吞咽入肚中……明明他從未如此過,然而此刻卻覺得似曾相識。
那個人是……
溫暖的手穿過黑焰,穩穩的握住了他。然後一點一點地把他拉出泥沼。
“睦君。”
似曾相識的聲音。似曾相識的稱呼。似曾相識的人。
名字就在嘴邊,模糊的記憶在腦海中打轉,他反而拚命地向這雙手的位置衝去,想要看清她的麵容。
少女就站在那裏,朝他粲然笑起:“三田先生!”
不是她。三田睦虛脫的坐在地上,心口發酵出酸澀之情。眼前的是a小姐。在醫院第一次望見她之時,年輕的警官便覺得欣喜,如同與誰久別重逢,而這一次便可以重新開始。
那是不可能的。逝去之物不可重拾,更何況那是……他一陣暈眩,些許片段閃回浮現,又徹底粉碎散去。
他徒勞的想要去抓住,胸口與般若相連的細線越發凝實,少女焦急的呼喊被他全然拋之腦後,唯有般若在大笑著。
你也有渴求之物吧,你也有無法得到的人吧,嫉妒嗎?憎恨嗎?來吧和我融為一體,去掠奪去殺戮,去——
a握住了線。
以三田睦的情感為燃料的妒恨之火重又燃燒起來,這次她的雙臂立刻浮現出焦黑之色,微一用力,痂口崩開,鮮血尚未流淌出來便被火舌舔去。
如果自己很痛的話,三田先生一定更痛吧?
她更加用力的撕扯著線,靈力不自覺的與惡焰對抗。流光一樣的靈力裹挾著主人的記憶碎片附著上來,般若的身體像油碰到了水一般猛然炸響。
失憶時的筆記本、鬼屋中白鶴可靠的背影、連電器都不會使用時和兩位脅差一起研究說明書、被八尺女追逐時無聲的庇佑……
它悲鳴:“閉嘴閉嘴閉嘴——”
b子小姐嘴硬的關懷、澤田綱吉親切的笑容、發熱時蓋在眼睛上的手掌、還有三田睦一遍又一遍的提醒……
甘甜的記憶化作溫柔的束縛,以妒恨為食的妖怪被壓縮成小小的黑球。曾使他人困在絕望憎恨裏,這次換做它去淪陷了。
在名為滿足的地獄中。
最後一縷黑氣消散在空氣中。a傷腦筋的望了一眼手臂上的傷痕,希望這次不會反映到身體上……
她朝三田睦的耳朵大喊:“三田先生,你再這樣來須先生要扣你獎金了哦?”
現實之中,般若如同遇見日光的冰塊,迅速的消融於無形。陸奧守吉行一手一個接住驀然倒下的知久和三田睦,把他們放到牆邊。
他回首去看審神者,少女仿佛還沒緩過來,在笑麵青江的臂彎中倚著,好一會兒問道:“沒事了嗎?”
脅差溫和的拍了拍她的脊背:“沒事了喲。”
這件事最終以川上富江相關事件命名,作為無解之案封存進卷宗中。醒來後的三田睦並沒有那段時間的記憶,至於知久,他一直沒有醒過來。
a在他的床頭放了一張鈴蘭圖案的明信片。這個人並不是什麽好人,她不同情他,隻是有些感慨,權當是通過他看到自己失去的記憶片段的贈禮吧。
清水醫生這幾日一直沒怎麽出現,隻是托護士小姐轉告她如果檢查沒問題的話,隔日就能出院了。
也就是說今天是住院的最後一日。
雖說醫院不允許陪床,但是兩位付喪神仗著體質特殊——目前也僅有三田睦一人可以主動看到他們——在查房時坐在牆角不出聲竟被完全無視了。
審神者一直興奮的細數著回家裏的事情,直到快到淩晨,才覺得困。縮在被子裏的少女朝打刀招了招手。
“噶哈哈哈哈今天又是咱啊,交給咱吧!這次咱也一定會在你睡醒的第一時間出現的!”
和豪邁的語氣不同,在a看來,陸奧守吉行小跑著衝過來蹲到她床邊的樣子有點兒可愛,像是鄰居家養的大型犬,有時候碰見了也是這樣顛顛的跑來搖尾巴。
不過靠近了又會馬上夾著尾巴逃走qwq手都伸出去了,結果每次都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它跑掉……
睡意朦朧的少女,凝視著付喪神毛茸茸的頭發,今天也在蠢蠢欲動。
雖說狐狸大人的毛發也很棒,但那種輕盈柔滑的質感,隻會讓人想要梳理。論起“最想讓人揉個亂七八糟”,還是要當屬有點毛糙、四處亂翹、可能還有點紮手的這種……
隻可惜她至今都沒有想出不會顯得突兀失禮的方法。
尤其脅差每次都在旁邊哀怨的看著她,雖知道他是故意的,可架不住心裏莫名其妙的心虛與歉意。
選擇陸奧守吉行是有原因的。自然不是因為他頭發很好摸的樣子……當然不是。如果來的是別的刀,隻要會這個術,短時間內在可選擇範圍內她a都會傾向別人。
也不是為笑麵青江越來越放肆的戲弄生氣,那沒什麽好生氣的。
笑麵青江本來是喜歡用輕浮的話語戲弄別人的刀。a並非是怪他,在她看來,這就是付喪神的性格,就像鶴丸先生喜歡嚇人、骨喰不愛說話一樣。這是無可厚非的。
她是審神者。付喪神們由她的靈力催發降臨,但構成他們性格的,是本體所經曆的無數時光。性格天生而定,處事後天曆練,她不知道他們被召喚出來多久,隻是在據說隔絕時空之外的本丸,基本上沒什麽外出交際。
所以付喪神們依然保持著直率天然的本性,也是理所當然的。他們和她這個失憶症患者一樣,都在摸索著相處的方法。
就如那天晚上她親了骨喰,而骨喰沒有生氣選擇包容她。同樣的,對笑麵青江的親吻,她也選擇包容。
隻不過還是讓他去負責術的話,一定會得寸進尺吧。她犯錯的時候,笑麵青江也會惡意的打擊她,然後她就會學到教訓,乖乖不再重蹈覆轍。
相處之道,就在互相磨合啊。
審神者小姐專心致誌的看著近在咫尺的毛茸茸的頭發……心想要不然幹脆直接上手吧。
如今她已經很有架勢了,從容地在青年的額上碰了一下。觸感輕盈,像花瓣滑落、亦或者微風吹拂,些許靈力借由觸碰穩穩地駐紮進來。
陸奧守吉行摸摸頭,有些感慨:“哎呀真可惜,咱一直很想看看主公的記憶呢,要不要改進一下術式呢?”
你還想看記憶?是不是最好還能改一改啦!笑麵青江幽幽的拽住他的後領,無視了審神者隨後伸出的手。
等下!還有一個步驟!親完後順勢摸摸頭不是很合理的嗎!青江你撒手!
“好了,快走吧,不要打擾她休息。”
笑麵青江的側臉被微弱的床頭燈光勾勒出輪廓,柔化了有些危險的神色,隻有金燦燦的瞳孔,流動著仿佛洞察了她的意圖的戲謔。
“晚安,主公。”
“……晚安。”
她鬱卒的縮回被窩。
審神者一向說睡就睡,這次也是,閉上眼後就很快睡熟了。一副香甜的模樣,側著頭,嘴唇微微張開,發出小小的氣音。笑麵青江碰了下她的臉頰,不知道在她現在做著什麽樣的夢呢?
刀劍們也會做夢。笑麵青江有時候夢見很久以前的事情,有時候夢見本丸的日子,更多時候都是零星而荒謬的片段,醒來便就忘了。
審神者也是如此吧,醒來後就會連通往日的記憶全部忘記,即使接受了他們保存的記憶,但是記憶的起止隻是“醒來後到托付記憶”。無論夢見了什麽,她醒來之後都會忘掉,隻殘留模糊的概念。
他自言自語道:“真是心大啊。無憂無慮的。”
“哈哈,她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啊。”一不小心說話聲音大了的打刀舉手做了個抱歉的動作,“那時候失憶也是,還對著所有人挨個道歉說對不起。”
明明最應該難過的是她自己。可她看起來並不是很憂愁的樣子,第一天就把去拜托歌仙把每個人的畫像都弄過了一份。然後天天帶著日記本,把每個人的事情都記錄下來。
稚氣的筆跡,一點點變得穩重。直到後來她也沒有戒掉這個習慣,至今長穀部都替她收著一個書架的日記本。
“不知道下個來的會是誰啊。總有種預感,我會很快就走了。到時候就要拜托你了。”笑麵青江說,有些複雜的笑了笑,“真希望下個來的是長穀部啊。”
“咱倒是希望是燭台切……”
燒飯,真不是刀的長項啊。
今夜是清水悠真查房。他憔悴的厲害,眼下泛起青色,院長隻以為是富江這個實驗材料得而複失使他心情不好,便準備給他放幾天假。
清水悠真拒絕了。他心知肚明是什麽原因。和同事調換了夜班順序後,他如願以償在今夜值守。
他一點都不困。相反,甚至很亢奮。他的身體像被無形的火焰灼烤著,額頭劇痛。路過a的房間時他停下腳步,窗簾也拉了起來,裏麵一片黑暗。
他握住了門把手,極為小心的轉開。
病床上的少女似是被侵入的光線驚擾,不舒服的將臉埋進被子中,發出了微小的囈語。明天起來她就會忘記,明天醒來她就一無所有,男人的心跳越來越快,仿佛有什麽在心中急急地催促著。
把她帶走。趁現在,把她擄到隻有自己知道的地方,告訴她她隻是自己的人偶,擺弄她,親吻她,讓她隻能攀附在自己的身上活下去——
他的腳像被釘在地上,胸口奔湧著雷鳴般的嘶吼……最後,他還是輕輕地帶上了門。
黑暗裏,兩位付喪神默默收回了握住武器的手。並不約而同的為主公糟糕透頂的異性緣而感到歎息。
審神者依然香甜的睡著。
作者有話要說: q:為什麽沒有爺爺清光長腿部171等等等等熱門刀上場?
a:可能愛在心裏口難開吧(比心
這一卷終於結束啦,大綱地獄中,應該會過度幾章番外緩衝一下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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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小天使反應沒看懂,我自己也覺得寫的亂,包括夜談,到了後期忽然以大量心路來揭露角色的經曆,雖然我寫起來比較有代入感,但是交代故事比較渣。
這裏解釋一下知久的情況,說起來有人沒看懂夜談嗎?有的話我在後麵再解釋。
知久:一開始遇到了富江1號,為她殺其他富江,認為她們都是贗品,最後被富江用完就丟,捅了一刀僥幸沒吃便當,然而心中漸漸孕育出般若,在醫院找到富江2號,並遇到了a子(清洗篇的劇情)
把富江2號帶回家後,還沒來及弄死被阿良(之前提了一筆的流浪漢)破壞,在醫院門口般若終於爆發,引發了醫院門口的廝殺案。
在富江2號指使人再次殺知久時,般若終於完全誕生了,想要甩脫知久的殼子,開始大肆收集妒恨之火,並且盯上了幸運值e的三田睦,因為它的源頭始終是知久,所以a進入了知久的記憶,但是未能斬破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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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家看到這裏,容忍了話嘮的我許多缺點,一直鼓勵我,我會加油噠,挨個麽麽噠w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