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典藏(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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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際上, 我和他失散了。”

    被隔離出小鎮後, 刀並非遣返回本丸,而是在夾縫中觀看到扭曲的景象。他們的主人是如何被災厄瑪麗追擊、又是如何被封鎖在祭典內,那些鬼物悄無聲息的偷取她的生命……靈劍的暴走非但沒有成功突入,反而使得另一側的地獄之門開啟。

    他們掉進了地獄。

    龜甲貞宗被直接拋進妖怪堆裏,一通廝殺後才脫身——這也就是他滿身是傷的原因。

    “那時候我就沒看到他呢, 應該是落到別的地方了吧, ”龜甲貞宗慢條斯理的將黑色馬甲扣好, “不過當時我以為主人還在現世, 所以當務之急還是應該先找到回去的方法。”

    審神者抿起嘴角:“其實不用太擔心我啦。自保我總能做到的, 而且我的體質……”

    “就是因為體質, 所以主人應該更愛惜自己一些。那應該隻是最後的防線,而不是慣用的手段。”

    習慣死亡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麵對這個從來氣質柔和的付喪神突然嚴肅的叮囑, 審神者再也說不出什麽,乖乖點頭——不過真聽進去多少,那就隻有她自己知道了。

    這樣的情景似曾相識。龜甲貞宗眼中浮現出一縷鬱色,他推了推眼鏡, 掩去此刻的異樣。

    “其實應該是主人不用擔心我們才對, 我們是響應你的召喚而來的,在與主人長時間分離的情況下,來源於主人的靈力越衰竭, 本丸的束縛則越大,然後將我們直接帶回去的。”

    不過那樣就錯失可以與主人(不受打擾的)相處機會了。

    大概否極泰來,不知與多少奇形怪狀的家夥打過交道後, 龜甲貞宗總算逮住了一個可以在地獄隨意傳送的妖怪。他禮貌的通過利刃成功說服它來幫忙,隨後不僅感知到了a的下落,還聽說了大典太光世的消息。

    “主人聽說過食骨井嗎?聽說那是可以安全抵達現世的通道,有個妖怪給大典太光世指了方向,不出意外,他應當是往那裏去了。”

    食骨井?a一頭霧水,下意識望了望巴形(她至今仍有種巴形是本地人的錯覺)。察覺到這個動作,龜甲貞宗捧住她的臉頰,輕柔的將她的注意力移回來。

    “主人乖乖聽我說啊。”看他幹嘛。

    少女無辜的眨眨眼睛:“我有聽啊,既然大典太往食骨井去了,那我們就去那裏找他吧?”

    龜甲貞宗露出比主人更無辜的表情。他慢吞吞補充道:

    “不過我並不知道食骨井在哪。”

    那個給大典太光世指路的妖怪在說完這句話後就發動偷襲,打刀理所當然的將它切碎到無法複原的地步。

    既然有了明確的地名指向,想找到地點還不是簡單的事情麽——這樣的想法很快就被現實殘酷破滅了。

    被他征用做“交通工具”的妖怪告訴他,食骨井是一個長了腿的通道,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轉移,隻有少數孜孜不倦想要去現世的妖怪才會追尋它的存在。而這片地區,唯一知道它下落的妖怪,剛剛死在龜甲貞宗刀下。

    “……這樣啊。那可真沒辦法了。”

    a有些失落,不過這總比什麽消息都沒有要好,她重又振作起來,想了想問道:“對了,那位幫你傳送的妖怪先生還可以再聯係上嗎?我想請它再幫個忙。”

    打刀右手輕按胸口:“有什麽盡管吩咐。”

    他的手掌一翻,赫然握著一個小瓶子,一個看不出麵目的光團正在裏麵左突右進。瓶塞剛剛打開,它就發出震耳欲聾的怒罵。

    “你這個變態!騙子!混蛋!你說好這次之後就放我……”

    瓶塞重又被摁緊。龜甲貞宗將手背到身後,在a看不到的地方用力一晃。

    劈裏啪啦。三百六十度天旋地轉碰頭磕腳。

    刺耳的尖叫傾瀉的一瞬,巴形冰涼的雙手便已經捂住a的耳朵,審神者連一個字都沒聽清楚,還以為巴形有事,仰起臉看他。

    薙刀同樣微微斂首,側臉蒙上淡薄的陰影,如水邊梳理青羽的禽鳥,有種幽靜的美感。她的視線不可避免的落在他的唇上,淡淡的藍——在遇到他之前,a從來沒想到有人可以將這個顏色塗得這麽好看。

    人好看真是怎麽樣都好看……不經意想起山姥切國廣的白被單,她有些走神,連巴形放開她都沒太注意,龜甲貞宗溫柔地說:“抱歉主人,我需要一點和它單獨聊聊的時間。”

    與語氣相反,他凝視著侍立在審神者身後的薙刀,淺灰的眼眸可以如霧輕軟,也可以像此刻,變得鐵一般冷硬。

    “照顧好主人。再有冒犯,”他微笑著,“我不會手下留情哦。”

    他才不信什麽“為了驗證術式”的理由……他的主人太多時候,都過於天真了。

    天真的主人也很好。所以都是哄騙她的人的錯。該怎麽才能保護好主人呢?真是甜蜜的煩惱。

    龜甲貞宗去和小妖怪“談談”了。審神者坐在石頭上,看著高挑的薙刀往右邊走了幾步,俯身撿回了審神者掉的那隻木屐。他大概早就看準了,彎腰握起少女的腳踝,但被她受驚般馬上掙脫了。

    “主人?”

    “我、我自己穿。”

    薙刀溫順的將木屐遞來,態度始終坦坦蕩蕩,a不由得為自己的畏縮而感到羞恥。她麻利的穿上木屐,雙足繃平,形成優美的足線,又孩子氣的晃了幾下腳,這才跳到地上,主動拉了拉巴形的袖子。

    “謝謝。”

    巴形袖中的手微微蜷起,隻覺得依附在袖子上的重量輕盈可愛:“我並沒有做什麽。主人想讓那個妖怪幫的忙,不會是要回到濡女那邊吧?”

    誒,果然被他發現了。審神者點了點頭:“確切的說,是想去問問理子關於食骨井的事情……也不知道她說的通道是不是那個。本來我拒絕她就是擔心龜甲和大典太……而且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再節外生枝實在很麻煩。”

    想回到本丸。

    願望總是如此波折,如此接近,又如此遙遠。她傷腦筋的想如果理子知道的那個通道真的是食骨井,那回到現代,她該如何找朝利雨月呢?

    一百年啊……怎麽會始終沒有轉生呢?難道真的如濡女小姐所說,成了大妖怪?

    修長的手指按住她的眉心,將憂慮一並拂去,他的眼神無比認真:“主人,煩心的事可以交給我。”

    啊對了,說不定可以問問b子小姐。另外現在煩心,也有些太早了。

    “巴形有煩惱的事的話,也請交給我吧。我很擅長解決煩惱的。”

    她微笑著,巴形隻覺得耳邊的聲音越發吵鬧,也許是這位主人投機取巧的召喚方法,也許是巴形本身特殊的存在方式,身為“集合體”的他可以感知到那些在曆史長河中泯滅的同類的存在。

    沒有銘和傳說、也沒有故事,隻有它們在曇花一現時竭力積攢的稀薄幸福,隨著他與這位主人結緣漸深,而一點一滴與他共享。

    他認出了風雨日月,嚐到了甜美苦澀,他正在被使用、被依靠、被教導。他與主人互相需要,但是他的主人並非隻有他一人。

    他聽到自己問道:“本丸究竟是什麽?主人有很多刀嗎?”

    審神者一怔,她明淨的眼瞳裏如盛星光,笑容如花綻開。

    “本丸是我的家哦,家人也有很多啦。”

    給巴形科普了這方麵的知識後,審神者又有了新的擔心。不管怎麽看龜甲貞宗與巴形之間都有些不太對付,她實在有些憂慮他們之後能不能好好相處。

    “那個……龜甲是很好的刀哦,雖然有點愛撒嬌,不過很細心,也很照顧我的!”

    她努力誇著龜甲貞宗,想緩和他們之間的關係,巴形神情淡淡,也不知道有沒有改觀。

    倒是往這走的龜甲貞宗聽到了主人的誇讚,他矜持而翩翩的向審神者行禮,隻可惜襯衫最上麵的扣子早就崩掉,一截沾過血的紅繩鮮妍無比。

    “主人在誇我呢,好高興。”他瞥向巴形,“新人,之前抱歉了,今後好·好·相·處吧。”

    成熟又穩重,主人一定會喜歡噠。

    他喜悅的注視著他的主人:“來,主人,我已經說服它了,你有什麽命令,盡管下達,也可以對我說哦?”

    ……對你說什麽?

    a看著小小的瓶子:“你知道濡女居住的那個湖泊嗎?恩恩就是那個很好看的濡女小姐,麻煩帶我們過去吧。”

    橢圓的空洞在他們麵前無限擴張,最後穩穩立在半空中。審神者一手牽著一個免得走丟,踏入其中。

    在被傳送時,隱隱約約她聽到有人在叫自己——

    “a子被刪除了碰。”

    遙遠的現世之中,黑白的魔法生物搖曳著尾巴,熒光星星點點灑落。它的主人正彈奏著鋼琴,溫柔的音樂,與她殘酷的話語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刪除了?我記得你之前說她和災厄瑪麗碰上了對吧,那麽贏家是災厄瑪麗?”

    “這個法布也不知道碰。畢竟a子很討厭用魔法手機碰,災厄瑪麗在進入那個隧道後也失聯了——真奇怪碰。主人你要不要去那裏看一看呢?”

    庫蘭貝莉按下最後一個音鍵,她發上花冠香氣幽幽,襯得她神情越發空靈渺遠。

    “不去。明天就是這一周最後一天了,那就宣布a子的死訊吧,接下來,應該就可以看到有趣的……”

    門被禮貌的敲響,嗒嗒嗒三下,庫蘭貝莉神色一凜,這裏地方隻有她和法布知道,是誰竟然找到了這裏?魔法的光暈驟然亮起,然而比她更快的,是門被轟然踢碎——

    一記強有力的上勾拳在飛散的木屑中衝出,將庫蘭貝莉直接砸入牆中。聲音的魔法擊中了闖入者,可是她隻是若無其事的掏掏耳朵,光芒中,她的雙眸赤烈如血般幾乎要滴下來。

    一連串暴風驟雨般的擊打,庫蘭貝莉竟毫無招架之力,她引以為傲的魔法與體能在這個人麵前竟如紙般不堪一擊,不過數秒,便毫無生氣的癱在了地上。

    “我討厭打架。”闖入者嘀咕著,她輕輕一跺,隻聽哢嚓一聲,便將法布生存的機器踩得粉碎,甚至沒來及說一句話,黑白影像閃了閃,徹底泯滅在空氣中。

    “真是粗暴。你就這麽迫不及待,一旦確認了工具沒用,就要銷毀掉嗎?”

    輕巧的笑聲在空蕩蕩的房間裏回響。不可思議的是,並沒有第三個身影出現。赤瞳裏掀起一片洶湧,闖入者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隻剩下幽冷。

    “如果不是為了a,我早就把她們一網打盡——”

    “a子嗎?真是隨便的名字,你連原來的都不肯還給她嗎?”那個聲音譏笑道,“不過就算這樣,她也沒有按照你的預想去做。你費盡心思讓她成為魔法少女,她看起來卻毫不領情。魔法的力量並沒有取代審神者的本能,她始終都想回本丸不是嗎?”

    “多有意思,你給了她一個現世的家,給了她一段友情,給了她可能的愛情,但是你也聽到了吧,她對那振薙刀說的話。她的家並不在這裏!犬吠埼珠根本不足以讓她為此拋棄本丸,而愛情更是不曾觸發——多麽專情又多麽冷酷的人!”

    那個聲音響亮的讚美著,仿佛真的十分欣賞名為a的少女在現世的軌跡。

    闖入者平靜地說道:“那是因為她什麽都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為那些家夥付出了什麽,也不知道這裏將會給予她什麽。”

    “什麽都不知道?不不不我倒是覺得她很清醒,她知道自己如果和這裏產生交集就會割舍不下、她知道什麽對她來說最為重要!真有趣,當初幫助她挽回一切的是你,現在想要摧毀她渴望的也是你——”

    “如果她真的渴望回去,我就給她,她想要的,我全部都給她。”

    聽到這樣的回答,聲音忽而大笑起來。闖入者鮮紅的赤瞳緩緩剮過室內,最後在庫蘭貝莉的身體上凝固。

    她們的對話,這一切發展,魔法少女都不曾搞懂,她隻是隱約明白,眼前的這個人似乎正想要讓名為a的少女在這個世界紮根,但是另一個聲音卻始終堅持a所渴望的並非如此。

    那麽自己又是什麽呢?這場魔法少女選拔賽,難道隻是為了打磨那個女孩子的道具嗎?

    “真遺憾。我本來以為她會在這裏找到朋友的。最高速、波紋、小玉、還有白雪,”闖入者竟然精準的說出最後一位魔法少女的名字,“她本來會喜歡這些人的。”

    “都是你搞砸了。”

    那個深夜的襲擊、使得少女徹底心生警惕——

    庫蘭貝莉沙啞的笑起:“是嗎?喜歡那種無能的人,又有什麽用呢?”

    回答她的竟是那個聲音。

    “羈絆是種有趣的東西。尤其對a那個孩子來說,是撐起她整個意誌的概念。雖說沒有你,她在現世也沒有多少割舍不下的人,不過托你的福,她與這裏更加毫無瓜葛。”

    聲音轉而對闖入者說:

    “那個世界吸引她的卻越來越多,真有趣,你竟然還答應讓她回去了,隻要她回到那裏,將天下五劍中的那振鍛造出來,她就會徹底屬於那裏。”

    闖入者隻是說:“然後,她也會知道自己身上所有發生過的事情。”

    “哦?是說那些日記本嗎?可是最重要的那些記錄,在這個時間段仍沒有寫下。”

    “不是那些,而是你會替我告訴她,不是嗎?溯行軍葉小姐。”

    庫蘭貝莉的胸腔刺痛,好像有什麽要湧出來,她眼睜睜看著一雙纖細的手臂從胸口伸出。這雙手摸索了一會,撐住了庫蘭貝莉身側的地麵,緊接著少女的頭顱慢慢升起。

    “我討厭這種出場方式,真惡心。”

    葉抱怨著,雖是從魔法少女的體內爬出,可渾身上下不沾任何汙垢,平剪的短發堆在頸側,反而看起來十分嬌憨。

    “好久不見,【】。啊不是,應該叫你b子才對。”

    她的臉上洋溢著熱情的笑:“要和我重新打賭嗎?如果你贏了我就去替你做那件事。啊啊,讓我看看,她已經見到了鏡子夫人了嗎?可憐、太可憐了,蜘蛛女郎竟然成了那副樣子,不如我們賭,那位失憶的小姐會讓她從痛苦中解脫出來。”

    白發赤瞳的闖入者神情無比冷漠。

    “那我賭她,什麽都不會做。”

    作者有話要說:  多災多難的一章,多虧基友數次把我從巴形沼中拉回,後半段也靠她幫我反複鑒定,基友是天使_(′?`」∠)_

    那個聽到別的巴形聲音是二設,他的天然屬性也基本來源於我的腦補,實際上他隻是對常識比較不太清楚而已,上一章的kiss到底是用a理解的還是用小烏龜理解的,你們自行……

    *

    順便貼一下我中間跑偏的那幾句:

    在遇到他之前,a從來沒想到有人可以將這個顏色塗得這麽好看。

    真好看。

    怎麽會有人這麽好看?

    基友:你癡漢過頭了喂。

    遂刪。然後卡文,忍不住又打了一遍,再刪,翻了一遍本丸所有的刀立繪,終於把腦子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