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裏麵還擱著曾經沒用完的傷藥, 隻是她已經很久都沒有惹得衛明謹這般生氣了，也不知放了這麽久的時日, 是否還能用……

    不過這些傷藥都是治療外傷跌打損傷的, 那些婆子在她的身上墊了層棉被，棍擊是留不下什麽明顯的外傷的, 所以這些個藥實際效用倒也不大……

    不過聊勝於無罷了。

    魚歆勉強對著模糊的銅鏡給自己的背上了藥, 果然看不出什麽傷痕，就連淤青都不曾有一塊。

    她歎著氣，趴在床上想要稍稍歇息一會兒, 然而剛剛發生的事情卻總是縈繞心頭。

    魚歆想著想著忽然又猛地撐起身子，徒然的動作讓她又不免輕輕痛呼出聲。

    可是她卻居然忘了問為何衛銘宣要到這個地方來了？

    莫不是有什麽事情？但是她區區一名戲子, 如何能勞動他大駕？或者是前幾日他來的時候將什麽東西落在這個地方了麽？

    這樣想了一會兒，魚歆便再也待不住。

    說不得就是什麽非常重要的物件呢……

    她爬起來，看著院外的雨勢略微有了停歇的趨勢, 便想著到院落中去找尋一下，改日給衛銘宣送還回去……

    畢竟, 他對她的好意, 她也是要回報的。

    在院落的雜草中尋找了一陣, 除卻些許沾滿了泥的石子兒, 竟是一無所獲。

    然而很快她就又聽見一個聲音在頭頂響起——

    “你在做什麽！”

    她蹲在地上扒拉著雜草，一抬頭，就看見青年的臉。

    萬古不化的冰霜麵容上是她頭一次看的這般清晰的震怒，他眼底洶湧的暗波幾乎要凝為實質，就這樣直直看著魚歆——

    “你、在做什麽！”

    她聽得出對方語氣之中的咬牙切齒。

    跟在對方身後的劉叔也是一副震驚的模樣, 他高舉著油紙傘，小心翼翼的為他們遮擋住了雨水。

    魚歆連忙站起來，都沒來得及整理自己被泥水汙了的羅裙，“大少你怎麽回來了？”

    正是去而複返的衛銘宣。

    這一日才短短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她就看對方變了兩次臉。

    衛銘宣沒有再說話，反倒是他身後的劉叔忙道：“魚姑娘這是在做什麽？少帥說要給你送些藥來，怎麽不在屋裏好好待著？”

    魚歆道：“大少難道沒有在我這裏丟什麽東西？”

    衛銘宣和劉叔都愣了一下。

    “沒有。”他低聲道。

    魚歆這才明白原來竟然是自己想錯了。

    但是他三番四次到這個荒蕪的小別院裏來，難道不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麽……

    看著衛銘宣明顯不愉的臉色，魚歆連忙側身想要將他和劉叔都讓到屋子裏麵去，然而她卻沒料想到衛銘宣卻微微側開臉，沒有看她。

    劉叔一邊笑著，一邊遞出了手中的東西。

    一把精致的西洋小傘，還有一包中藥。

    魚歆驚訝的眨了眨眼睛，“這是……”

    “少帥吩咐我……”劉叔剛想說些什麽，卻被衛銘宣的一聲輕咳打斷，他笑著的時候，臉上的皺紋都擠在一起，卻並不顯得如何難看，反而十分慈祥。

    劉叔看了看自家的少帥，將手裏的東西塞給魚歆，隻道：“魚姑娘收下就是了！”

    魚歆不知所措地接了過來，劉叔這便要告辭。

    女子張開口，按理說這個時刻她應是要挽留一下的，但是此時卻不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應該用什麽理由來挽留對方。

    她此時隻是看著青年仍舊冷峻的側臉，他額前的發梢還垂著些許雨滴，竟讓他的容顏看上去並沒有那麽的可怕了。

    魚歆還不知道，她此時微微急速跳動的心髒，正是未來翻天覆地生活的起始。

    ……

    有人派了女傭來，替魚歆將衛大少親自送來的中藥熬好，這人身份不用說，她也猜得出來。

    甚至還有大夫親自到了這別院裏，然後細細替她診治了一番，又開了一些補血補氣的藥品，囑咐她早晚各服用一次，而跟在她身後站著的那名女子則暗暗點頭，將大夫說的話一一記下。

    沒過多久，安靜的小院落便熱鬧了起來。

    天津衛府的園丁到別院來修建了那些雜草和枝椏，將此處稍微布置了一下，便成了一座精致優美的小院子，倒像是貴人姨太太的居所。

    後來衛明謹便也派人來傳話，說是不再禁她的足。

    這一點倒是讓魚歆非常驚訝。

    不過很快，她也就釋然了。

    魚歆從別人那裏得知了一個消息，衛二少找尋了數年的秋湄姑娘正在上海。

    是的，正主已經找到了，她又如何還被人需要呢？

    她知道衛明謹一定是一刻都不肯多等的往上海去，不過他在臨行前居然能夠想的起來將自己的事情安排好，這定然不是他會做的事情。

    誰會替這麽一名小小的戲子做打算，似乎也就隻有那麽一個人了。

    她從旁人那裏也或多或少地聽說過秋湄姑娘的事情，她更是也曾經為衛明謹的長情而感動，隻是時日一長，卻也為對方的冷漠而感到心寒。

    視一人為珍寶，卻將其他人都看做草芥，這樣的人如何不讓她心寒。

    不過這一切都隨著一人的到來而改變了。

    她心中是感激他的。

    可惜，自那之後她便基本上再也沒有見到過對方。他再也沒有來過著這一座早就變換了樣貌的院子，她卻也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去尋他。

    後來一日，終於有人送來了訊息。

    她帶來的是一條月白色的旗袍。

    上麵繡著點點墨色竹枝，在魚歆眼前一展，她便很中意這樣的服裝。

    來人告訴她，這是少帥送過來給她的。

    魚歆褪下了衛明謹命令的豔麗紅裙，穿上了衛銘宣送來的清雅旗袍，在鏡子前麵晃了一圈——

    那是一種風情，也是一種韻味，不似妖嬈魅惑，卻是古典玲瓏。

    讓也沒怎麽讀過書的魚歆忽然就想起了一句話：

    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

    她想讓他看看她現在的模樣。

    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鼓起了這樣的勇氣，魚歆終於還是走出了別院的大門，順著她曾經跟著衛銘宣走過一次的路途，去往前府。

    衛二少的書房緊閉著門。

    她站在衛明謹的門前出神。

    在得知衛二少已經找到了秋湄姑娘的時候，她不知是怎麽樣的心情，似乎鬆了一口氣，又似乎為她未知的未來而感到擔憂。

    她更是不知道自己究竟對衛二少懷抱著怎麽樣的情感。

    若說是感激，她卻又怨極了對方的不分青紅皂白。

    但若說是怨恨，她卻又感激他給了她一個至少還算安定的生活。

    就在魚歆心中不知如何想法的時候，她身後忽然傳來了輕輕的聲音，像是有什麽輪子輕輕劃過冰冷的石地麵。

    魚歆連忙回頭，果然就看見不遠處的獨自一人的衛銘宣。

    他在廊下，似乎想要往溪邊去。

    衛銘宣在天津待的這幾日，天公不作美，斷斷續續的下了幾場小雨。

    天氣稍稍轉涼，別的人還沒添什麽衣物，衛家少帥已經早早的把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

    這一點，魚歆此時看的非常明白。

    她卻沉浸在不期而遇的驚喜中，聲音中都帶了些許的活潑：

    “少帥！”

    衛銘宣耳力很好，他早就察覺到了有人在，隻是並不曾想到居然會是魚歆。隻一眼，他便被女子的裝扮驚豔。

    那是一種恬淡的華美。

    她像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叫人都不忍心眨一下眼睛，正正最適合白色。

    然而衛銘宣臉上的表情卻並沒有什麽波動，倒讓魚歆心中有些小小的失落。然而她仍舊很開心的笑著，快步走到衛銘宣的身後。

    女子還不待開口說些什麽，衛銘宣卻先一步說道：“大少。”

    魚歆怔了一下，“大少？”

    “恩。”青年輕輕應聲。

    魚歆這才明白，原來他竟是在意自己換了對他的稱呼……可是旁的人都稱他作少帥，唯獨她一人最開始不懂事，還隨著衛二少的稱呼，將他稱作了大少。可是如今看來，他卻似乎最最中意這個稱呼。

    於是魚歆笑著，甜甜地又叫了一聲——

    “大少！”

    這一次衛銘宣並沒有回答，他放開了握著輪子的手，輕輕指了一個方向，正是他剛剛想要去的溪塘邊。

    魚歆知曉他的心意，推著他慢慢地走。

    快要入秋的時節，魚兒們焦躁地在水中遊來遊去，他們最開始誰都沒有說話，唯獨涼風悄悄吹拂過快要染上秋紅色的枝頭。

    “謝謝大少。”她忽然這樣在青年身後說道。

    寂靜一片的沉默之中，魚歆又道：“謝謝大少，謝謝你。”

    謝謝你送來的藥品，謝謝你送來的蜜餞，謝謝你派人來整理院落，謝謝你將我的禁足解除，謝謝你的這件好看的旗袍……

    又一陣風吹過，青年握拳抵住唇邊，咳了兩聲。

    他最終還是應了女子說的話。

    “恩。”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銘天的地雷~~~

    從下一章開始強軍吧……不過，我個人對這個這個不是很擅長，也不要考據喲，畢竟是個架空民國的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