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Ation 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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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養你啊!”

    熒幕上的伊天仇,抬起頭來,又低下頭,猶豫著,躊躇著,咬肌一起一伏,最終還是喊出了那句憋在心裏很久的話。

    那是屬於一個男人最後的窘迫和尊嚴。

    昏暗的電影院裏,蘇映坐在座位上呆呆地看著入神,可是周邊的人早就不耐煩了,嗑瓜子、聊天的聲音窸窸窣窣,像是躲藏在陰暗中的小老鼠。

    “這片子,一點都不搞笑啊……”他聽見旁邊有個男人這樣說著。

    星爺的電影,幾乎部部都能讓人笑到昏厥,除了這部蘇映正看著的《喜劇之王》。看著他扮演的小人物摸爬滾打螻蟻般偷生,眼睛就覺得泛酸,好像能從裏麵瞧見自己的影子。

    相比世人皆知的大話西遊,他更喜歡這部片子。隻可惜票房慘淡,報紙上一片歎惋江郎才盡的影評,好像星爺從此會一蹶不振,明天就會從影壇上消失一樣。

    這部電影的上座率本來就不怎麽高,在影片放映到一半的時候又走了一多半,最後跟蘇映坐著看影片結尾彩蛋的不過寥寥幾人,放完了之後,大家在一片靜默中走了出去。

    “喂?”蘇映掏出自己的手機,照著上麵顯示的未接來電撥了回去。電話是半個小時之前打來的,他在電影院裏,沒好意思接。

    “蘇映,在哪呢?”話筒那頭是曹真的聲音。

    “看電影呢。”蘇映問道,“有啥事兒嗎?”

    回京城之後,曹真和許煒峰三天兩頭就會找蘇映一起出去,聊天打屁吃飯喝酒,當然,每次也不止他們三個人,後麵總會跟著幾位他們倆認識的朋友,甚至還包括一些已經小有名氣的京影出身的導演。

    人脈在這個小圈子裏有多重要,毋庸置疑。他們倆是真心把蘇映當作自己人,自己有的東西,都恨不得給蘇映分上一份。

    “還記得我上次跟你說的那部片子嗎?”

    “哪……哪部?”蘇映有點迷糊,這些天他們一起聊過的電影,沒有一百部也有七八十部,他有些不太明白對方在說些什麽。

    “就是之前跟你說的我那師兄,他今天下午想見你。”

    說到這裏,蘇映才想起來曹真之前跟他說的這件事,答應道,“沒問題。”

    這本來是普通的一天,接戲、演戲、拍戲,這些對蘇映來說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但他很多年以後都還記得這個陽光耀眼的下午,那天他第一次遇見沈宸。

    下午的時候,他在街道盡頭的一家咖啡店的門口見到了曹真,有些意外的是,那裏隻有曹真一個人。

    “許煒峰呢?”蘇映好奇問道,那家夥平時和曹真跟連體嬰兒一樣,形影不離,這會兒卻不見了蹤影。

    “他幫他導師幹活呢。”曹真幫他拉開門,兩人一起走進店裏。

    蘇映有很長一段時間沒來過咖啡廳這麽高級的地方了,不免有些局促,他們倆坐在一個靠窗邊的位置,窗外爬滿了翠綠的藤蔓。

    “你喝什麽?”曹真捧著菜單問道。

    “呃……”蘇映伸頭看著菜單,然後說道,“卡布奇諾吧。”

    他向來對咖啡這種東西不太感興趣,頂多是晚上睡眠不好,白天又要趕戲的時候才喝上一些速溶咖啡來提神,到咖啡店裏,隻會點卡布奇諾和拿鐵這種比起咖啡更像牛奶的飲品。

    沒過一會,木門吱呀一響,店裏又進來兩人,他們先是張望了一番,看見曹真之後眼前一亮,大步走了過來。

    蘇映仔細瞅了瞅,其中一人留著長發,三十出頭,那張臉若是單論五官來看,應該是很英俊的,但偏偏臉上罩著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蒼灰,布滿了憂鬱迷茫。

    另一個人就年輕了許多,跟蘇映差不多年紀,簡潔明了的海軍t恤加寬鬆的休閑褲,散發著一股子文藝青年的氣息,最引人矚目是那雙眼睛,讓人覺得裏麵像是盛滿了螢火蟲,靈動而充滿生機。

    他們倆一起走來,如一明一暗,一生一滅,組合在一起,竟有種意外的和諧。

    曹真忙起身招呼,蘇映把旁邊椅子上的東西拿了起來,放到一邊去,好叫那個年輕人坐下。

    “謝謝。”他的聲音很清爽,略微帶著點磁性,聽起來很舒服。

    那個中年男人坐在另一邊,曹真對蘇映介紹道,“那個……蘇映我給你介紹一下啊,這位是我的學長,祁雲。”

    蘇映悚然一驚,這位可真是如雷貫耳,仔細看了幾眼,將眼前這幅模樣和腦海中的照片對應上幾分,連忙說道:“你好你好,我叫蘇映,我很喜歡你拍的電影。”

    聽到這句話,祁雲第一反應就是對方在客套,他都好幾年沒拍過電影了,而且也沒什麽名氣,現在哪裏還有人聽說過他。他笑了笑,用帶著複雜意味的眼神看著蘇映:“喜歡我的哪一部電影啊?”

    坐在旁邊的曹真心裏一咯噔,心想壞事了。

    “哪一部?”蘇映愣了一下,前世他上學那會,影視鑒賞課的老師是祁雲的影迷,每節課都給他們放祁雲的電影,一學期幾乎放了個遍,期末考試的論文也是論祁雲電影的表征手法,讓他不得不在圖書館裏邊看電影邊寫論文,又把祁雲的電影挨著看了一遍,因此記憶頗深。

    但是現在這個時間段,祁雲應該還不怎麽出名,好多片子都還沒有拍出來,蘇映隻能挑了兩部他覺得拍攝時間比較早的兩部電影的名字說了出來,“《夜尋》跟《青鳥》,這兩部我都挺喜歡的。”

    祁雲看他的眼神立刻變得不一樣起來,知道《夜尋》還情有可原,畢竟這是他的處女作,紅極一時,但《青鳥》這片子都知道就有點扯了,拍完之後上都沒有上映過的電影,這是從哪知道的?

    一時間沒人說話,坐在蘇映旁邊的年輕人左看看右看看,忍不住說道,“你們好,我叫沈宸。”

    “你好你好。”蘇映笑著跟他握了握手。

    蘇映本來以為今天下午就是來試鏡的,結果沒人提這件事,好像就是大家一起隨便喝喝咖啡,然後認識認識。

    他跟沈宸坐在一起,都沒怎麽說話,就聽曹真跟祁雲聊天,然後時不時地應上一句。

    一杯卡布奇諾很快就喝完了,蘇映叫來服務生點了一杯拿鐵,又向沈宸問道:“你要點什麽?”

    “這個……”沈宸看了眼菜單,那一杯杯咖啡的價格簡直觸目,他咬了咬嘴唇說道,“意式濃縮吧。”

    他很少來咖啡館,不知道該點些什麽,就點了菜單上價格最便宜的咖啡。

    蘇映驚詫地看了他一眼,覺得自己有些弄不明白文藝青年的想法,意式濃縮咖啡,他長這麽大第一次見人點這個,“那就一杯拿鐵,一杯意式濃縮。”

    等了十分鍾,服務生端過來了一杯拿鐵,還有一大杯冰水和一小杯黑咖啡。

    蘇映自然而然地把拿鐵拿了過去,然後剩下沈宸一個人對著這兩個杯子發愣。

    這個……該怎麽喝啊?沈宸隻在心裏想了想,沒好意思開口問,難道是把咖啡倒在冰水裏稀釋嗎?

    隻需鼻子稍微靠近一些就能聞見的苦味,讓他不敢把咖啡直接喝下去,而是用勺子攪拌了一下,再抿了一下勺子,果然,苦得簡直像是苦膽在嘴裏迸裂了一樣,讓他不得不喝了小半杯冰水。

    蘇映一直在觀察沈宸的表情,看到對方舔了一口之後眼睛眉毛都皺成一團的樣子之後,不禁莞爾,問道:“你要加牛奶和糖嗎?”

    還能加牛奶和糖的?你為什麽不早說!

    就算心裏驚濤駭浪,沈宸還是故作深沉地點點頭,“嗯,要吧。”

    強忍住笑意,蘇映向服務生招呼道:“麻煩來一份糖和牛奶。”

    祁雲跟曹真一直專注地聊電影方麵的事情,隻聽見祁雲向曹真問道:“你們打算什麽時候過去?”

    “十月十八號開始,我們買了十五號的機票。”曹真回答道。

    “嗯,那也沒幾天了,差不多。”祁雲也去過東京國際電影節,不過那都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

    “你那片子現在籌備得怎麽樣了?”曹真關心地問道。

    他的這位學長,五年前拍完一部電影之後,就銷聲匿跡,不見了蹤影,直到最近才冒出來,拿著劇本說有一部新片子要拍。

    曹真很欣賞祁雲電影的風格,以致於在自己拍片子的時候,也會帶一些祁雲的影子,恍惚縹緲,卻又真真切切。

    “資金……還是缺了一些。”祁雲歎了一口氣。

    “老許不是說要投嗎?”曹真問道,“我那片子也是他讚助的。”

    他說的老許,就是許煒峰。

    “不行,哪能坑自己人啊……”祁雲搖了搖頭,像他拍的這種文藝片,票房是指望不上了,隻能看能不能想辦法拿幾個獎然後把發行權賣出去,才能賺回來一些投資。

    “就老許那家夥,錢都多得沒處花,你也別硬扛著,要是找不到投資啊就去問問他。”曹真苦口婆心地勸道,“不然讓他拿去買鏡頭糟蹋了,多可惜啊。”

    “攝影窮三代,單反毀一生”,這句話不是沒有道理的,先別說價值一兩萬的單反相機,光是許煒峰的那堆鏡頭,每個都是三四千塊錢,看得曹真心疼不已。

    這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啊!

    祁雲還是有些猶豫,開口向自己的學弟要投資,總歸是有些掉麵子,想到這裏,他突然想起來此行的目的,從包裏掏出來一個本子,遞給蘇映,“蘇映,你看看這個。”

    蘇映接到手上,感覺輕飄飄的,封麵上印著名字——《安河橋》。

    “安河橋?”這名字再熟悉不過了,頤和園北邊的一座石拱橋,後世有一首唱遍大江南北的民謠也叫這個名。

    “你看看吧,挺好的。”沈宸靠過來了一些,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