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在春，葉落在秋。

    當峭厲的西風把天空吹得愈加清遠的時候，這場喧嘩熱鬧的東京國際電影節，也逐漸臨近尾聲。

    閉幕式當天，早晨淅淅瀝瀝下過一場小雨，傍晚出去的時候路上還是**的，瑟瑟清風，吹得滿地黃葉堆積。

    在酒店的時候還不覺得，等出了酒店的大門走在路上，蘇映不由得打了個噴嚏，“怎麽今天這麽冷啊？”

    他們今天出門穿的是西裝，當然，是李叔從朋友那借來的，尺碼隻能說大概比著他們的號數來的，自然談不上合身。蘇映的襯衫短了一截，讓他不得不把褲子的腰帶多往上係了一點。

    “真不舒服……”曹真是第一次穿西裝，隻覺得胳膊肘都緊巴巴地擰不過來，但是為了走紅毯，也算是忍了下來。

    閉幕式的紅毯從街道邊一直延伸到會場裏麵，一條紅色的地毯，如同摩西分開紅海般將人海的波濤劈成兩股，又以波浪翻滾之勢，順著兩側的階梯擴散。在兩旁都是拿著相機拍個不停的記者，相機的聲音哢擦哢擦響個不停，與旁邊影迷的歡呼聲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雖然天氣已經入秋，有了寒意，但閉幕式上的女星們還是該露肩的露肩，該露背的露背，如百花園中的絳珠拂紅般爭奇鬥豔，簡直不要太拚。

    跟那些姑娘們相比，他們這個劇組就顯得遜色了許多。唯一的女生方越婧沒有來，就這麽四個大老爺們，臉上是穿著西裝都掩飾不住的稚嫩，局促的表情像是剛畢業出門找工作的大學生，跟旁邊那些俊男靚女完全都不是一個畫風的。

    曹真在收到主辦方說準備閉幕式上走紅毯的消息時，還好好準備了一番，跟著許煒峰一起研究了好幾個pose，結果到了真正走紅毯的時候一個都沒用上——壓根兒就沒有記者拍他們。他們唯一的用處，就是那些明星的人肉背景板。

    想明白了這個道理，曹真再也不留戀這片紅色的地毯，拉著其他幾人就竄進了會場。這外麵又濕又冷，待久了他還怕會感冒，就留給那些巨星們發通稿吧。

    一扇厚實的木門，好像把所有風寒都擋在了門外邊，折騰了半天的蘇映閉眼四仰八叉，整個人都癱在了座椅上，恨不得一覺睡過去，可一聽見旁邊人的高呼，又立刻精神百倍地坐了起來。

    “金城武！金城武！”

    蘇映連忙轉過頭去，正巧看見金城武從門口走進來，瞬間體會到了傳說中最有氣質最有風度的側顏殺。

    這位是圈中著名的“神秘人”，緋聞少，接戲少，不拍宣傳照也幾乎不參加任何宣傳活動或發布會，想要見他，基本都是要等到他的影片上映，也不知道主辦方是怎麽把他請來的。

    歡呼聲還沒停下，便又掀起了一陣高呼。

    “哇！北野武！”

    日本的演員蘇映認識的不多，但這位不能不認識。北野武自導自演的《菊次郎的夏天》今年剛剛上映，蘇映看過他在裏麵的表演，極具張力，溫情而明朗，不愧是日本國寶級的演員。

    橫跨導演和演員兩界還能遊刃有餘，在日本就隻有這麽一位，在香港則是周星馳，而大陸則是薑文。他們各具特色卻又有著共同點——近乎岩石般頑固的自信。

    閉幕式正式開始的時間臨近了，燈光變暗，場內也安靜了下來。

    主持人上台，說了幾句開場白再加上兩句俏皮話來活躍氣氛，可惜那日式英語……蘇映已經習慣了，懶得吐槽，聽不懂就聽不懂吧，全當他在說日語好了。

    在場的日本人倒是笑了個人仰馬翻，主持人似乎滿意了，開始介紹起本次電影節的評審團。

    聽那主持人念名字還不如蘇映自己一個個地去看，嗯，北野武自然坐在上麵，還有被稱作平民導演的山田洋次，最令蘇映感到意外的，還是坐在最邊上的張國榮，似乎發現了他驚訝的目光，張國榮還跟他揮手打了打招呼。

    東京電影節的獎項設置的不多，剛好十個，湊了個整數，該有的絕對有，不該有的絕對不多，完全體現了日本人嚴謹的生活作風。

    就如同所有頒獎典禮一樣，大獎和驚喜總是最後才宣布，首先頒布的是青年電影獎。說是青年電影獎，其實就是新人獎，隻有初次步入影壇的新人導演才有資格進行角逐。

    “作為國際電影節，發現與扶持電影新人自然是義不容辭的責任。我喜歡將這些青年導演們拍攝第一部電影的過程稱為初戀。信心、勇氣和堅持，這些都是必不可缺的條件，但隻要肯堅持下去，就會成功。”

    台上的嘉賓又說了一大通話，最後才講到重點：“接下來，我們要將這個獎項，頒給影片……”

    他拆開信封，然後大聲喊道：“《vengeance》！”

    “我們獲獎了！”

    一直紅衣紅衣的叫，初時聽到vengeance這個單詞的時候，曹真還沒反應過來。旁邊的許煒峰歡呼聲早就飛上了天，激動的蘇映把曹真一把拽起來，然後往前推了一掌，“快去領獎！”

    他被蘇映推得踉踉蹌蹌地走了幾步，還好沒有摔倒，不然此時此刻攝像機都在對準他們這裏，那可就尷尬了。

    曹真走到台上，接過嘉賓頒發的獎杯，好不容易才平複了心情，臉上的表情變得活躍起來，拿起話筒，準備發表獲獎感言。

    “抱歉，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真的是我們獲獎了嗎？”他假裝這樣問道，“不會是念錯了吧？”

    台下傳來一陣善意的哄笑聲，眼前的曹真完全符合他們對一名青年導演的想象，就像他們二十多歲那樣，性格爽朗，朝氣蓬勃。

    “這個新人獎對我來說，比最後的櫻花大賞還重要。”曹真摸了摸鼻子，“好吧，我承認，是因為麵對著其他的幾位前輩，我對於大賞沒有一點野心。”

    曹真的坦誠再次得到了現場的笑聲，他是東京電影節上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導演，在座的每一位都可以稱作是他的前輩。

    “感謝組委會，感謝評審團，感謝我的母校京城電影學院，感謝大家對我們的支持！《紅衣》這部片子凝聚了我們的心血，很高興能受到大家的肯定！”

    “還有！”他的眼神望向了蘇映和許煒峰那邊，“兄弟們，沒有你們就沒有這部電影，謝謝你們！謝謝！”

    “老曹英語啥時候這麽溜了？”蘇映捅了捅許煒峰，這兩天出去逛街的時候沒發現啊，跟他一樣都得靠比劃。

    “嗨，肯定是他私下裏背的。”

    曹真抱著獎杯慢悠悠地走下來，還沒捂熱就被蘇映跟許煒峰搶了過去，兩個人左摸一下右碰一下，研究這個獎杯究竟是什麽材質做的。

    曹真就像看著被寵壞了的孩子一樣看著這倆，心中感慨萬千，去年這個時候他開始準備這部片子，寫劇本，拉投資，找演員，到處求爺爺告奶奶，當時想著能拍完就謝天謝地了，誰能想到居然還能在這拿個獎！

    而這竟然還不是結束，上個獎剛拿完，沒過一會，就又聽到上麵的嘉賓說著。

    “我們很高興能夠看到，亞洲電影正在蓬勃發展，在世界電影市場格局的影響力大幅提升，並出現了一批引起國際影壇關注的電影導演和電影作品，如果在這個過程中，東京國際電影節能為之有所貢獻，便是不辱使命。”

    “獲得本屆電影節亞洲之風電影獎的是……”

    “《vengeance》！”

    東京電影節不限製參展影片的國家和地區，但是亞洲電影本身基礎薄弱，和底蘊豐厚的歐美電影相比遜色不少。在某一屆東京電影節上，有三部歐美電影幾乎瓜分了所有獎項，肉吃光了之後連湯都沒剩下，亞洲電影全程陪跑，令亞洲電影人顏麵盡失。

    從那之後，為了防止類似的事件再次發生，東京電影節就多了一個“亞洲之風”獎，這個獎項隻頒給亞洲電影，算是個地域保護獎。

    這次曹真可聽得真真切切，沒等蘇映他們催促，就走到台上去了。因為已經上來過一次，所以這次的感言就比較簡單，他隻感謝了一下評審團和主辦方，最後還用日語來了一句阿裏嘎多。

    台下的觀眾報以禮貌的掌聲，但更多是議論紛紛，一部學生拍的畢業電影，竟然能拿到東京電影節上的兩座獎杯，簡直前所未聞。

    “我們不會把最後的大賞也拿下來吧？”許煒峰問道。

    正所謂貪心不足蛇吞象，沒有的時候惦記著要是有就好了，有了的時候，則惦記著更多。

    “要我說啊，咱們再拿個大賞，再給蘇映一個影帝，給你一個最佳攝影獎，好不好啊？”曹真瞥著許煒峰說道。

    許煒峰拍掌笑道：“好啊！當然好！”

    “好個屁！”曹真翻了個白眼，“你就做夢吧！”

    蘇映笑著看兩人在那裏扯皮，其實大家拿了兩個獎已經很開心了，但是對於接下來的獎項，心裏還是會有所期待。

    但結果就如曹真所說，剩下的幾個獎項，什麽最佳導演獎、最佳藝術貢獻獎、最佳女演員獎，沒有一個跟他們有關係的，除了一個最佳導演獎的提名以外，其他的獎項就沒見過《紅衣》這個名字。

    倒是頒布最佳男演員的時候，《紅衣》的名字再次出現了。

    “獲得最佳男演員提名的有——《vengeance》，舒映！”

    聽得蘇映一臉黑線，這些日本人，英語念不好也就罷了，平舌翹舌還分不清！

    不過最佳男演員最後還是頒給了一位神似甘道夫的白胡子老頭，那是一部俄羅斯電影的男主角。

    蘇映從頭到尾就沒想過自己能拿獎這回事，拿了個提名就已經開心得不行了，倒是曹真和許煒峰有些為他打抱不平。由於《紅衣》的劇本所限，蘇映的演技根本就沒能完全展現出來。

    “哎……”曹真拍了拍蘇映的肩膀，“沒事，不就一個東京電影節的影帝嗎？等以後咱們再合作一部片子，讓你拿個戛納影帝！”

    曹真是個理性與感性並存的矛盾體，這句話說起來有些矯情，不過正是他的真實寫照。

    他很喜歡蘇映出現在他的鏡頭裏，那在鏡頭中展露出來的眼神與表情，堅執並且倔強，能讓人完全忘記表演這回事。

    有那麽幾個瞬間，他甚至不想讓第二個人出現在自己電影的畫麵裏。

    “好啊。”蘇映笑著答應道，其實他早就有心理準備，沒獲獎就沒獲獎吧，也不會耽誤他晚上多吃一塊肉，“片酬再高點就行。”

    畢竟一個在影壇上什麽名氣都沒有的新人，演的第一部電影就拿了國際影展的影帝？那簡直是……

    呃，蘇映本來想說那是白日做夢，不過想到夏雨那位十七歲就拿下威尼斯、新加坡、台灣金馬獎三項影帝的大神，隻能擺擺手。這種角兒放到玄幻小說裏就是天運在身、虎軀一震八方來投的主，比不了啊比不了。

    獎項已經頒發了一多半，來自香港的《夏日迷情》顆粒無收，隻收獲了一個提名，坐在台下的劇組臉都是黑的，讓人聯想起最近幾年愈發走下坡路的香港影壇。曾叱吒風雲的香港電影，隨著上一代人的逐漸淡出，青黃不接，到了後來隻能靠著和大陸拍合拍片才能苟延殘喘。

    蘇映之前參拍的《少年包青天》就是個例子。

    台灣同胞的那部《晨曦之光》倒是拿了個不大不小的評委會大獎，片中蘊含的本土特色獨具魅力，在電影節上頗受好評。

    從青年電影獎到評審團大獎，九個獎項都一一頒發完畢了，就如同暴風雨前的寧靜一樣，眾人都在等待著大賞的發布。

    終於，最後決戰的時刻到了。

    整個場麵進入了整場晚會最緊張的狀態。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稍微長了一些……都四千了，就別說我短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