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Ation 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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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是初春難得的好天氣, 一改往日的霧霾,晴空萬裏,陽光燦爛。
“小蘇, 怎麽樣?”蘇映身上那種緊繃繃的感覺, 連帶著祁雲都跟著緊張起來。
“應該,沒事吧……”麵對這個問題, 蘇映的回答第一次這麽猶豫。
他能扮演最冷酷的殺手, 最孤傲的王爺,最喪心病狂的罪犯,但偏偏對祁雲口中什麽青澀的、令人怦然心動的初戀摸不著頭腦。
“好吧。”祁雲點點頭, 心中了然,做好了ng一百遍的準備。
“你行不行啊?”沈宸在旁邊揣著手,眯了眯眼睛,“別拖後腿好嗎?”
類似的鬥嘴蘇映已經非常熟練了, 隻見他頭也不轉地回嗆道:“再怎麽也比你行。”
蘇映仔細揣摩過汪彥這個角色, 他是典型的“迷惘的一代”。沒有理想, 但又拒絕同化,與暴力、脆弱、混亂等負麵詞語混為一談,並且在人生的地圖上找不著北。
他為生活達不到自己想要的要求而感到迷茫, 卻又受困於這個該死的現狀而固步自封。
但何夕不一樣,他純真,燦爛,熱情,明媚。
何夕是個學生, 母親早逝,父親是當地著名的房地產商。每次他的父親把外麵夜總會裏認識的小姐帶回家的時候,就打電話叫汪彥過來,讓汪彥把他送到城外的別墅去。
今天要拍的,就是汪彥與何夕的初次見麵。
“各就各位!”祁雲站在灰塵仆仆的街道上喊道。
攝影機對準了街道中央停著的那台舊哈雷和倚靠在旁邊的蘇映,他望著不遠處的小樓,嘴裏叼著半截狗尾巴草。
“a!”
沈宸的表演帶著些許戲劇風格的學院派痕跡,不夠自然,這是初出茅廬的表演係學生的通病。但即便如此,在蘇映見過的所有新生代演員中,也沒人比他更有靈氣,比他演得更有張力。
就像現在這樣。
攝影機之前的畫麵都是偏冷的深灰色基調,給人一種肮髒的、灰蒙蒙的感覺,但從此刻開始,世界變得一片亮堂。
仿佛世間所有的生命都應約前來,在刹那間,在這透明如醇蜜的陽光下,同時歡呼,同時飛旋,同時幻化成無數遊離浮動的光點,再一頭紮進沈宸的影子裏。
他腳踏著碎成一片一片的陽光向蘇映走來。
那是天堂的模樣。
蘇映之前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如果他是汪彥的話,看見何夕的時候,會是怎麽想的呢?想不通這個問題,他就不明白該怎麽演和沈宸的對手戲。
這個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卻在忽然之間明悟了,他懂得了那個曾在某天下午看了一眼,就決定花光自己所有積蓄去買一台哈雷的年輕人的心情。
那應該是一種極其強烈的占有欲,就像他渴求那輛哈雷一樣。
這座城市天生就適合戀愛,而你天生就適合我的靈魂。
山海的浩瀚,宇宙的浪漫,都在他的內心沸騰。
想要占有你,想要占有你最好的年紀,想要占有你幹淨的心,溫柔的聲音,與完美柔軟的身體。
想要化成灰燼,把你的前路鋪平。想要鑽到你的身體裏,讓你的身體裏都是我全部的曾經。
想要榨幹你大腦裏對任何人的任何一絲念頭,想要把我的聲音塞滿你的耳朵,想要讓你鼻腔裏都是我的氣息。
想著我們有一天花九塊錢領了一張紙,然後撕碎了在風裏飄散,你隻屬於我,而我,也隻屬於你。
明明才看了一眼,卻在腦海裏已經和你度過一生。
……
沈宸不知道蘇映在想著什麽,隻覺得他的眼神突然變得有些熾熱。
“我爸就是讓你來接我的?”他走近蘇映,上上下下地打量,純淨的表情近乎童話,“我坐哪啊?”
他一身紅白相間的運動服與白球鞋,在陽光下熠熠發光。
“要不你坐後麵吧。”蘇映扭頭看了一眼空空蕩蕩的後座。
“好。”沈宸繞著這台哈雷走了一圈,然後笑道,“這輛車蠻帥的嘛!”
“那是!”蘇映臉上不動聲色,但心中滿是歡喜,就像這句誇讚便是這台哈雷存在的意義,而他買來這台哈雷,就是為了此時此刻的相遇。
沈宸翻身上去,然後隨意地側坐在了摩托車上,兩隻腳晃晃蕩蕩,“走吧。”
“走什麽走,頭盔都沒帶呢。”蘇映把掛在握把上的摩托車頭盔遞給沈宸,回頭的時候又皺眉道,“你這是怎麽在坐?”
沈宸糾結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伸手接過那頂黑色的頭盔,右手按在後座上輕輕一跨,穩穩當當地坐在了後麵。
他把頭盔往頭上一蓋,柔順的短發連同劉海一起壓在了帽簷下麵,像隻長著黑色菌蓋的蘑菇。
“坐好了。”蘇映點上火,抓緊離合器握把,讓發動機啟動了起來。
“轟——轟——”哈雷的動力極強,他隻是輕點了一下油門,前輪便尖叫一聲,一下子竄了出去。
沈宸雙手抱著蘇映的腰,身體緊緊貼在他的後背上,摩托車風馳電掣般奔跑,即使帶著頭盔,也能感受到寒風從耳畔邊呼呼刮過。
但在沈宸的耳邊,還有另外一種聲音,撲通,撲通,撲通。
那是蘇映的心跳聲。
他往前貼的更緊了些,把臉貼在寬厚的脊背上,看著蘇映的側臉,“你平時就開這麽慢嗎?”
風聲呼呼地吹散了他的話,蘇映沒有聽清,他大聲問道:“你說什麽?”
“我說!”沈宸也跟著大聲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喊,“你怎麽開這麽慢!”
他的聲音清脆,像是打碎的琉璃一般,碎屑跟著風聲一起溜進了蘇映的耳朵,躲在縫隙裏,怎麽取都取不出來了。
“我怕開太快了你受不了。”
“真沒勁!騎哈雷就要有騎哈雷的樣子嘛!”他用手在蘇映的背上畫著圓圈,“這也太慢了!”
“那我開快點試試?”蘇映一腳踩下油門,發動機發出一聲尖嘯,兩側的景物如風一般掠過。
攝影機打了一個特寫打在沈宸的臉上,那笑容就像綻開的白蘭花,單薄的運動服如同一張紅色的小帆,被風吹得鼓鼓的,好像下一秒便會遠航。
何夕是一個從來都沒有得到過什麽親情溫暖的孩子,母親的早逝,父親的荒唐,他早就習以為常。
他從來沒有想到過要逃脫這種生活,直到他遇見汪彥,直到他坐上這台哈雷,他的生命才仿佛有了出口。
這台哈雷從未給過汪彥的野性與自由,何夕卻滿滿感受到了,那不禁使他心潮澎湃。
兩個以前互不相識的人坐在一起了。
然後呢?
然後,當然是愛情。
……
十年前的祁雲,剛剛從京影畢業,鋒芒畢露,年輕氣盛,把誰都不放在眼裏。
而十年後的他,才三十多歲,頭上便已經有了白頭發。他不再把才華與靈感這種東西掛在嘴上,而是沉澱在劇本裏,體現在鏡頭裏的每一個角落。
他在等,一直在等,等了足足五年,才等到了這麽一個劇本,和這麽兩個演員。
隻要能把這部電影拍完,他不介意繼續等下去。所以當蘇映拿捏不定的時候,他很耐心地說:“沒事,你再找找感覺。”’
這天的拍攝,本來隻是試水而已,他以為會拍很多條都拍不出結果,為此做了充分的心理準備,但結果呢。
一條過。
沒有任何波瀾,也沒有任何阻礙,就這樣自然而然地拍完了在他看來最難拍的部分之一。
攝影機下的蘇映與沈宸,他們是為鏡頭而生的精靈。
一個是攝人心魄的花,含苞透亮,清麗純淨。
一個是酣暢淋漓的酒,甘冽爽口,餘韻綿綿。
而且當他們兩人合在一起,又有一種奇妙的化學反應,那是一種透著鏡頭都能感受到的獨特氣場,就如周星馳與吳孟達,福爾摩斯與華生。
世上能有幾多愁?不如花間一壺酒。
祁雲有一種預感,這兩個名字,日後將會響徹整個影壇,估計到那時候,他就請不起這倆來拍他的片子了。但他心中又有些小小的得意,是他最先把這倆給湊在一塊的。
他嘴裏叼著根煙,吐出一道煙圈,剛把煙頭扔地上,才發現煙盒裏已經空空如也。
“不對啊?我記得剛剛還有幾根的。”他翻著抽屜,看煙是不是掉在哪了,“哪去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每條鹹魚都渴望上岸。